第41章 第41章
白渺陷入了沉思。
沈危雪倒是告訴她了……但和唐真真說的根本完全相反。
所以究竟是她的傳音符與眾不同,還是沈危雪騙了她?
「你的傳音符可以和任何人傳音?」她又向唐真真確認了一遍。
「不止是我的,只要是傳音符都可以吧?」唐真真驚訝道,「難道你的不可以?」
白渺沉默幾秒。
「我也不確定,」她說,「我需要試一試。」
唐真真用她的傳音符給柳韶傳了個音,確定他現在就在上清峰后,兩人便御劍去找他。
茫茫雲霧中,作為五大主峰之首的上清峰逐漸映入眼帘。
上清峰和冷清神秘的棲寒峰不同。這裡弟子眾多,大家各司其職,忙忙碌碌,幾乎沒有到處閑逛的人。
這就顯得躺在樹蔭下的柳韶十分顯眼。
他雙手枕在頭下,長腿翹在膝蓋上,嘴裡叼著根細草,看起來十分閑散。
白渺從眠霜劍上跳下來:「不是說他最近很認真的嗎?」
唐真真扶著她的胳膊,顫巍巍爬下去:「渺啊,你下次能不能飛慢點……」
柳韶看到她們兩人走近,招了招手,慢吞吞地從樹蔭底下站起身。
唐真真捂著肚子,一臉菜色:「我想吐……」
白渺:「忍住。」
「想吐就吐吧,就當施肥了。」柳韶歪著腦袋,似笑非笑,「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我還以為你被關在棲寒峰出不來了呢。」
這句是對白渺說的。
「我是在閉關學習。」白渺從芥子囊里拿出之前程意留給她的糖丸,遞給唐真真。
唐真真一口咽下去,接著拍拍胸口,臉色逐漸緩和下來。
柳韶:「學習九霄縱雲訣?」
白渺點了點頭,還未說話,柳韶突然打了個響指,掛在腰側的垂霧劍隨之出鞘。
「要練練嗎?」他躍躍欲試。
「不了……」白渺搖搖頭,「我還沒有開始學。」
「啊?」柳韶驚訝挑眉,收劍入鞘,「那你這些天在棲寒峰學了什麼?」
學了什麼?
白渺仔細想了想。
這些天,她除了吃飯,就是背書,還有琢磨師尊的心思……這些算是學習嗎?
「我在努力學習如何與師尊共同生活。」最後她這樣說道。
「哈?」柳韶幾乎要聽笑了,他也確實笑出來了,「這還需要學嗎?」
「當然……」
白渺不由走神。
和沈危雪一起生活比她想象得要更複雜。
他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對待她,不讓她單獨住一個洞府,不讓她和其他人傳音,還不讓她看那幅畫。
他為什麼不讓她看那幅畫呢?
那幅畫有那麼寶貝嗎?連她這個徒弟都不能看一眼?
白渺的思緒漸漸飄遠。
「喂!」柳韶突然湊到她耳邊大喊一聲,把她嚇了一跳。
唐真真一臉探究地看著她:「你是不是背書背傻啦?大白天的還能走神。」
白渺:「……有點。」
「所以說,學習還是得勞逸結合。」柳韶拍拍她的肩膀。
「是啊。」白渺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現在是在勞逸結合嗎?」
柳韶聳了聳肩:「當然。」
他看上去和往常沒有區別。
白渺隱約放心了。
「聽說你也有傳音符?」她開始步入正題。
「當然。」柳韶明快地笑了笑,「劍尊終於給你傳音符了?」
「還有我還有我!」唐真真立即舉手,「劍尊也給了我!」
柳韶:「這件事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唐真真:「我這才說了幾遍,還沒我爹娘說得多呢……」
白渺懷疑她的爹娘每天揣著喇叭上街廣播。
「其實我是想問問你……」白渺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的傳音符和你們的不太一樣?」
柳韶好奇道:「哪裡不一樣?」
「比如我的傳音符只能和固定的兩個人傳音,之類的……」
「試試不就知道了。」柳韶攤開手,示意她把傳音符拿出來。
白渺有點猶豫。
「不會試壞吧?」
這是師尊給她的東西,她不太想把它弄壞。
「當然不會,這又不是一碰就碎的泡沫。」柳韶嘲笑道。
白渺心想,一碰就碎的不僅有泡沫,還有明雙瑤身上的玉佩。
「給你。」她將傳音符交給柳韶。
柳韶拿起傳音符,閉上眼睛,一縷淺金色的神念從他的眉心析出,慢慢鑽入傳音符中。
傳音符亮起微光,很快又滅了下去。
「好了,現在傳音試試。」他將傳音符還給白渺。
白渺與唐真真對視一眼,舉著傳音符一口氣退出幾十米遠。
直到柳韶的身影都模糊了,兩人拿起傳音符,在上面點了兩下。
「柳韶,能聽到嗎?」
「沒問題。」
柳韶清冽歡快的聲音透過玉符清晰地傳了出來。
唐真真揚起下巴:「我就說吧?」
白渺一臉震驚。
所以她的傳音符的確可以傳給別人!
那就是沈危雪騙了她?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白渺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原地。柳韶正蹲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手裡的傳音符,見到她們回來,笑著問道:「怎麼樣,還要試嗎?」
「不用了……」
白渺看著沈危雪給她的這枚傳音符,細眉微蹙。
「怎麼了?」柳韶和唐真真對視一眼,奇怪道。
「其實……」
白渺將自己疑惑的緣由告訴了他們。
「只能傳音給我和劍尊兩個人?」唐真真驚訝地指著自己,「劍尊為什麼要這麼說?」
白渺:「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
柳韶摩挲下巴:「他最近一直在監督你學習嗎?」
「是這樣。」白渺想起洞府的事情,「他很怕我分心。」
「那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吧?」柳韶推測道,「他擔心你會沉迷傳音,從而在學習上分心,所以就對你隱瞞了這一點。」
這個說法……似乎還算合理。
「哇……」唐真真感慨,「劍尊對你好負責呀。」
「確實,和我之前想象得很不一樣。」柳韶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不過,也挺嚴格的……」
白渺沒有做出評價。
她倒是不介意對她嚴格,她只是有點驚訝。
沒想到沈危雪居然會在這種小事上隱瞞她。
雖然也是為了她好……但這的確讓她感到意外。
看來師尊對她並不是毫無保留。
那她有點小秘密,也是可以的吧?
白渺和唐真真在上清峰一直待到天黑。
將唐真真送回弟子苑后,白渺自己御劍飛回了棲寒峰。
她走到竹樓前,發現青鸞正站在溪邊梳毛。
它今天很安靜,看到她回來也沒有吱聲。
總算有點神鳥的樣子了。
白渺摸摸它的腦袋,走進竹樓。
沈危雪和平時一樣坐在案前,一隻手撐著頭,正在閉目養神。
他披了一件黛色長袍,墨發用一根黑色細帶鬆鬆挽起,廣袖如流水般堆疊下來,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手腕。
白渺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正要悄無聲息地上樓,沈危雪突然出聲。
「回來了?」
白渺身形一頓:「……嗯。」
「晚飯也吃過了?」
「……嗯。」白渺有點底氣不足。
她和唐真真、柳韶三人玩餓了,就順便去膳堂湊合吃了一頓。
吃之前她還特地給沈危雪傳音了,讓他不要準備她的晚飯。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看到沈危雪,就莫名心虛。
她也沒做什麼壞事呀?
沈危雪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睜開眼睛,輕嘆道:「你過來。」
白渺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邊。
他現在看起來很平靜,比白渺臨走前的狀態要好很多。
看來他的確有起床氣。
白渺在心底又默默記上一條:絕對不能在師尊睡覺的時候打擾他。
「晚飯吃了什麼?」沈危雪看著她的眼睛,溫聲問道。
白渺:「白天吃剩下的鱸魚和豆腐羹……」
扶霄宗主張節儉,膳堂也是如此。
沈危雪輕聲道:「吃飽了么?」
白渺遲疑地點頭:「……飽了。」
沈危雪似是不信,抬手撫上她的小腹。
白渺頓時一愣,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怎、怎麼還摸肚子啊!
她下意識吸氣,收緊小腹。沈危雪仿若未覺,隔著布料輕輕摸了摸。
他的手指微涼,試探撫摸的時候,帶起特別、微妙的觸感。
像電流貼著肌膚輕輕游過。
白渺的心跳都加快了。
「這裡怎麼有點硬?」沈危雪語氣微訝。
白渺:「師尊……那是我的肋骨。」
沈危雪:「……」
他慢慢收回手。
「我不太能判斷出你有沒有吃飽……」他斟酌道,「如果沒有吃飽的話,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你判斷不出那你剛才在一本正經地摸什麼?
白渺滿頭問號。
「吃點心嗎?」沈危雪輕聲問。
白渺毫不遲疑,立即點頭。
沈危雪將放在一旁的食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一碟精緻酥軟的糕點。
白渺脫口而出:「這是……桂花糖蒸栗粉糕?」
沈危雪微一頷首。
「師尊,這是你做的嗎?」白渺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驚訝。
沈危雪簡短地「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其實在上次白渺為他做了這道糕點的隔日,他便琢磨出了大概的製作方法。
下午白渺離開后,他心緒起伏,難以平靜,於是便想著做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穩定心神。
偏偏到了薄暮時分,白渺又傳音告訴他自己不回來吃飯。他擔心白渺是因為下午的事情跟他鬧小脾氣,所以特意做了這道糕點,試圖哄小姑娘開心。
他實在不擅長做這種事。
「……你喜歡嗎?」他不確定地問。
白渺拿起一塊栗糕送入口中,臉上旋即露出滿足的表情:「喜歡!師尊,你做的這個也太好吃了,比我做的還要好吃一百倍!」
言下之意,她做的也很好吃,只不過沈危雪做的要更好吃。
沈危雪略微放心了,唇角勾起淺淺笑意。
「慢點吃,別噎著。」
白渺一邊點頭,一邊吃栗糕。等一碟子吃得差不多了,她開始考慮自己的需求。
其實她有兩件事想跟師尊說,一件是摔碎玉佩的事情,另一件是傳音符的事情。
但傳音符的事情……其實不提也行。
既然師尊是為了她好,那她就乾脆當做不知道。反正她也可以和程意柳韶他們傳音,只要不當著師尊的面就好。
白渺打定主意,開口道:「師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沈危雪心情很好:「什麼?」
白渺喝了口茶。
「那個,我看您平時經常寫字畫畫什麼的,您會把這些字畫送給別人嗎?」
「不會。」
白渺:「啊?為什麼?」
「因為它們只是普通的字畫而已。」沈危雪淡淡道,「沒有送人的價值。」
師尊就是師尊,真謙虛。
白渺繼續問:「那您會怎麼處理那些字畫啊?」
沈危雪:「扔了。」
扔了?居然扔了?
別人當做寶貝一樣的東西你居然就這麼扔了?
白渺心情複雜。
既然如此,那她隨便從他扔掉的字畫里撿一張送給明雙瑤不就行了?
反正他已經不要了,而明雙瑤又很想要。
兩全其美啊。
白渺覺得這個主意很好,簡直是絕妙。
於是她說:「師尊,既然你都不要了,那可不可以送一幅給我呀?」
沈危雪不解地看著她:「你要這個做什麼?」
白渺煞有其事地說:「我覺得您的字很好看,想挑一張作為範本,照著寫。」
沈危雪微微沉吟:「你想練字?」
白渺立即點頭。
沈危雪淺眸微動,認真地注視她。
白渺生怕被他看出端倪,連忙挺直腰背,表情愈發堅定。
她表現得非常誠懇,眼神中沒有絲毫遲疑,就像一個真正的樂於學習的好學生。
他輕而易舉地相信了她。
「你不用照著寫。」沈危雪的目光柔和下來,輕聲說道。
「我可以教你。」
白渺沉默了一秒。
這也教那也教,就會畫大餅,你九霄縱雲訣還沒教我呢。
「不用這麼麻煩,我隨便挑一張自己練練就行。」她委婉地回絕了,順便提醒他,「而且您還要教我劍訣呢,同時學太多我會分心的,還是一樣樣來吧。」
她說得也有道理。沈危雪略一思索,沒有再堅持。
「也好。」
白渺側頭看他:「師尊,那你的字……?」
沈危雪微微側眸,視線投向窗邊的桌案。
「在那裡。」
桌案上擺著筆墨硯台,還有一疊厚厚的紙。
白渺起身走過去。
這些紙都是用過的,有些是幾行字,有些是一幅畫,內容基本都很完整,隨便拿出哪張送給明雙瑤都沒問題。
白渺隨手翻了翻。
突然,她的腦海中閃現出下午看到的那幅畫。
那是師尊剛畫不久的,會不會也被他放在這裡呢?
她心裡像有小貓爪在撓似的,忍不住又好奇起來。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太過好奇的人,或者說,她知道哪些東西可以好奇,哪些東西不可以好奇,這之間的界限,她一向拿捏得比較准。
但這次,她的好奇心卻空前旺盛。
明明沈危雪已經明確表示不會給她看,但她就是想看。
她想知道畫上的人是誰,想看到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白渺的心裡蠢蠢欲動,她背過身子,用身體遮擋住沈危雪的視線,然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看起來。
這些紙堆了很多,有些字跡還有些潦草。
她不確定這是沈危雪在一天內寫出來的,還是一段時間內聚出來的。
她耐心地,緩慢地,一張一張往下翻。
終於,她在掀開第不知道多少張字畫后,看到了熟悉的一幅——
一隻乾淨修長的手突然進入她的視線,無比迅疾地按在紙上。
白渺心裡一慌,下意識抬頭往後看。
沈危雪正站在她身後。
他披著長袍,半邊身子越過她的肩膀,髮絲掠過她的耳畔,呼吸近在咫尺。
他眼睫低垂,薄唇抿成一條細線。
不知道是不是白渺的錯覺,她居然會覺得此刻的沈危雪……
似乎在緊張。
該緊張的明明是她才對。
「……師尊。」她心跳如雷,面上還要強裝鎮定,「怎麼了?」
「……沒什麼。」
沈危雪的睫毛輕微扇動,像凝著一層薄薄的月光。
「我來挑吧。」他說。
白渺捨不得放棄這次機會。
她明明已經翻到那幅畫了,只要再給她幾秒鐘,她就能看到畫中人的樣子。
「不用勞煩師尊,我已經挑到了。」她緊緊捏住畫像一角,沒有鬆手。
沈危雪目光游移:「那張……不是字。」
「不是字也可以。」白渺不肯退讓,「剛好我也想學畫畫。」
「那張畫得不好……」沈危雪低聲道。
白渺暗暗咬牙:「師尊,您太謙虛了……」
兩人都很堅持,誰也不肯鬆手,一時間居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僵持。
窗外,青鸞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尖喙雪亮,慢慢向桌案伸來。
白渺正好背對著窗楹,看不到青鸞的小動作。
沈危雪卻看得清清楚楚。
青鸞的脖子越伸越長,它用尖喙掀開壓在上面的字畫,準確無誤地找到白渺捏緊的那一張。
它小心翼翼地叼住畫像一角,縮起脖子,準備往外抽。
沈危雪垂下眼睫,突然握住白渺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前一拉。
白渺一頭撞到他鎖骨上,下意識吸氣,清幽的冷香瞬間鑽入她的鼻腔。
她暈暈乎乎鬆開了手。
青鸞瞅準時機,迅速將那張畫抽了出去。
沈危雪頓時鬆了口氣。
他扶住白渺的肩膀,輕聲詢問她:「還好嗎?有沒有撞疼哪裡……」
作者有話說:
雪雪作弊,這一輪渺渺慘敗
玉佩的事情渺渺當然會說,只不過俺今天還沒寫到而已,姐妹們不用急
再次重申,字畫劇情純粹是師徒兩人間的小情趣,沒有誤會沒有誤會沒有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