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沒有純粹的善和惡
她是鬼,沒有味覺,就算不吃東西也沒關係,所以如果慧空剛才不提起晚飯的事情,她根本不會注意到。但……折厭為什麼不讓慧空給她送晚飯,還特彆強調了她需要多加休息呢?昨天折厭離開的時候,分明說她的傷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也就是說,折厭不讓慧空過來,絕對不是出於對她的傷勢考慮,也絕對不是真的想讓她好好休息。而是……不想讓人來她的院子?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未免也太巧了吧。小變態不讓別人來她的院子打擾,大變態就出現了。還堂而皇之的把她摁在床上咬……這是巧合,還是大變態和小變態之間真有什麼聯繫?但昨天那個人分明說過,他並不認識折厭。難道……是騙她的?可她就是一隻什麼都沒有的孤魂野鬼,騙她,又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好處?既然沒有好處,那他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蘇倦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好像所有的碎片都已經掌握了,卻又偏偏少了那一根可以將所有碎片都串起來的線。真讓她頭疼。慧空卻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很快笑道:「你別看妙言師弟入門就比你早了一點,還是帶髮修行,他可是活佛唯一的關門弟子,這辦事的能力,細心的程度,自然不是我們可比的。」唯一的關門弟子?聽到這話,蘇倦的臉上也不自覺地浮出了一抹驕傲。那是,她辛辛苦苦護了那麼多年的小變態,能差到哪裡去?只能說,還算渡世有點眼光。不過……「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剃度,唯有妙言師兄可以帶髮修行?」蘇倦問道。雖然她也清楚,折厭對比這些人,絕對是最特殊的一個。但她還是想知道這其中的原因。畢竟,也不知道渡世會把她的「吉日」定在什麼時候,萬一那時候她還沒能救出折厭,萬一……難道她真要捨身取義當個禿瓢?不行!一想到折厭那頭好看的狼尾短髮,她就覺得自己不能輸。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她都不能妥協。「本來妙言師弟的頭髮就不長,只到肩膀,剃度當天,他又突然跟活佛說,他對俗世還有一絲牽挂,便自己拿了剪子,剪去了兩旁的頭髮,在腦後留下了一縷狼尾,我想,這大概就是為那絲牽挂留的吧。」慧空解釋道。蘇倦愣住:「就這樣?」原以為,折厭就算再特殊,也肯定沒為頭髮少費心。她甚至都腦補出折厭為了不剃度,哭求渡世的畫面了,沒想到……過程竟然這麼簡單?一句還有牽挂,就說服了渡世?見蘇倦這表情,慧空就好似能看穿她的心思,噗呲一笑:「雖說拜入活佛門下,削去三千煩惱絲,和前塵往事一刀兩斷,是必要的決心和規矩,但活佛慈悲,是絕對不會強迫任何人的,只要你一天沒有想好,活佛就一天不會強迫你剃度。」
「所以……你們都是心甘情願剃度的?」蘇倦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沒掉出來。連她一隻女鬼都這麼愛美,更何況是她們呢?這到底是多大的決心,才能讓她們如此義無反顧?「當然是心甘情願的。」慧空說罷,又突然想起了什麼,苦笑了一下:「反正對我來說,前塵往事也沒什麼好留戀的,能與過去一刀兩斷,是一種重生的恩賜,而這個重生的機會,是活佛給我的。」沒什麼好留念的?蘇倦眉頭輕蹙,剛想細問,慧空就催促道了:「好了,快吃飯吧,再不吃就真要涼了。」知道慧空不願意就此多說,蘇倦也只好先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吃食上。可她這一看……土黃色的瓷碗里盛著半碗白菜燉豆腐,旁邊還放了碗略帶夾生的米飯。縱然蘇倦是只沒有味覺的鬼,吃什麼都是一個味道,看到這,也提不起半點興趣。她用筷子戳了戳白菜幫子,卻並沒有把它往嘴裡夾,而是抬眸朝慧空看了過去:「你們平時就吃這個?」「也不全是白菜,還有蕨菜,紅莧菜和地瓜葉子。」慧空說道。而她的話音落,蘇倦的眉頭就頓時皺得更深了:「只有菜?」慧空點了點頭,這才解釋:「活佛說,眾生平等,萬物皆有生存的權利,而我們殺它,吃它,便是剝脫了它們生存的權利,也徒添了自己業障。」「……」放屁!這話要是其他人說,她也就勉強認了。可要是渡世……雖說她早就知道渡世這身慈悲的皮囊下藏著惡魔,但就像慧空之前說的,入凈慈寺的人,心裡都有一道深不見底的傷。而在他們最走投無路,最狼狽的時候,是渡世收留了他們,給了他們一個家,給了他們一個重生的機會。蘇倦親身感受過這種溫暖,所以也明白他們為什麼願意拋下一切,心甘情願的留在這裡跟隨渡世。如果不是因為折厭,她或許都不會插手這件事情。畢竟,她從來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純粹的惡和純粹的善。再壞的人也有行善的時候,再好的人也難免心存惡念。既然如此,那如果真有一個人願意朝這些陷在黑暗中的人們伸出援手,她又何必戳破,何必制止呢?她自己又不是什麼好人,更沒資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評價別人。可如今擺在眼前的事實顯然跟她之前的認知不一樣。渡世自己化身金佛在大殿里吃人,而且胃口極好,吃得要多香有多香。卻只給這些一心跟隨自己的信眾吃白菜幫子,還美其名曰是為了避免造孽?光憑這一點,她就覺得渡世收留這些人的目的絕對沒有她想象之中的那麼簡單美好。這絕對不是他一時的善念。他也絕對不是真的想給這些可憐人一個家。他……一定還另有目的!只是……蘇倦的目光輕輕掃過慧空,卻又忍不住疑惑了起來。這些人,都是一無所有的人。既然如此,那渡世如此大費周章把他們騙過來,又是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