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狗男人
「小師妹還有事?」折厭柔聲問道。蘇倦深吸了口氣,點頭:「有!」怕又怎麼樣?她反覆死過那麼多次,每次都跟折厭有關,要是真的怕,她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裡了。更何況,想要飛升成仙,還清孽債是唯一的辦法。這是她欠折厭的,不管是為了折厭,還是為了自己,她都得還清。所以,她不能退縮,只能靠近。折厭含著笑,沒有說話,顯然是在等她的後半句。蘇倦卻不與他多說,而是轉頭朝渡世看了過去:「活佛,我見師兄師姐都有法號,心裡羨慕得緊,不知活佛可否也為我取一個,也好……也好讓大家知道我是活佛的人。」她的聲音裡帶著崇敬,又帶著幾分愛而不得的委屈,語氣軟糯,再配上她那張粉嫩嬌羞的小臉,別說是渡世了,就連折厭掛在唇角的笑都不由一頓。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柔和,可在那恬淡之中,卻又彷彿暗涌著什麼可怕的情緒,晦澀的,瘋狂的。他不喜歡她這麼對別人笑。就像這個笑只能是他的一樣。蘇倦既然入了凈慈寺,給她取法號也是遲早的事情,如今她自己提出,渡世自然不會拒絕。可他才應下,蘇倦的聲音便又傳來了:「師姐是慧字輩,師兄是妙字輩,我在師兄之後,必然也是妙字輩,而我單名一個倦字,不如就叫妙倦,不知活佛以為如何?」自願跟入凈慈寺的人,都是把他當成活佛,當成在世唯一拯救的。所以他們根本不會有自己的主意,一切都以他的意思為準,彷彿他的意思就是最好的。但眼前這個他新收的弟子卻不同,她表面上是要他為她取法號,實際上卻已經把自己的法號想好了,不過是借他把這個法號落實而已。這種超出自己掌控,甚至被當成工具的感覺實在讓渡世有點不太舒服。可他把目光落到蘇倦身上的時候,卻只看到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眸底坦蕩,毫無他色,這……難道是他想多了?她只是按著他定下的輩分隨口一說,並沒有其他意思?想到這是自己定下輩分,渡世剛萌生出的那一點不滿也瞬間被掐滅了。叫什麼又有什麼關係,不都是按著他制定的規則來。掌握一切的感覺重新回到渡世心裡,他的眸色也瞬間緩和了不少:「嗯,那就妙倦吧,正好妙字輩只有妙言一人,略顯孤零了。」只有妙言一人?她要這個法號,原本只是想藉此跟折厭套近乎,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的收穫。蘇倦的雙眼一亮,轉頭就朝折厭乖巧的眨了眨眼,可一想到他看不見,也只好遺憾的開口,聲音清脆如鈴:「妙言師兄,妙字輩唯我二人,今後可就勞煩師兄多照顧了。」這話聽在其他人耳中,就是非常普通一句客氣話。折厭卻明白,她的意思沒那麼簡單。她是把他剛才跟慧空說的話又還給了他,那意思就像是在說,她不需要別人的照顧,只要他。不僅如此,她還提醒他,現在妙字輩只有他們兩個人。
也就是說,從這個層面來看,他們倆就是彼此的唯一。呵。她果然注意到了唯一這個細節。看著蘇倦跟慧空離開的背影,折厭唇角的笑容也深了幾分。像是許久沒那麼興奮過似的,連眼尾都微微泛起了紅。真想……弄壞…………慧空領著蘇倦進了房間,又為她打來熱水洗澡,準備好乾凈的僧袍,那無微不至的照顧,是蘇倦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溫暖。自她有記憶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而後的鬼生,雖說是在為自己還債,但嚴格來說,她都是圍繞著折厭一個人存在的。為他著急,為他喜怒,為他死了一次又一次,為他努力提升修為……一般的遊魂七天就會消散,可她卻憑著一腔執念硬生生修鍊出了肉身,其中的辛酸,是沒親身經歷過的人無法理解的。她的生活里,除了折厭就是修鍊,感受到別人給予的善意,這似乎還是第一次。雖然她也清楚,慧空之所以對她這麼好,是因為渡世的吩咐,但這種溫暖的感覺就像是會上癮的劇毒,叫人沉醉,叫人著迷。叫人即便知道前方是火坑,也忍不住想要往裡跳。這個想法就好似一根鋼針,狠狠刺在了蘇倦的神經上。她的雙眼猛然瞪大,轉頭就坐在一旁幫她洗髮的慧空看去。見她這動作,慧空還以為是自己手勁太大了,慌忙道歉:「妙倦師妹對不起,可是弄疼你了?」「不是。」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蘇倦也趕緊抬手假裝抹淚,以此作為掩飾:「師姐的動作溫柔嫻熟,又怎麼可能會弄疼我呢?我只是突然想起小時候娘親也是這麼幫我洗髮的,心中感慨罷了。」她原本只是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免得慧空起疑心。沒想到這話竟然歪打正著,戳中慧空心底最深的痛楚。只見她的眼眶迅速一紅,連幫蘇倦洗髮的手都抑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這……師姐怎麼了?可是我剛才的話說錯了?」蘇倦被眼前的情景弄得猝不及防。卻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剛才的猜想,於是便接了下去:「我是被狗男人傷透了心,才會跳崖尋死,被活佛救下,入了凈慈寺,不知師姐又是怎麼入凈慈寺的?」蘇倦說得真切,完全沒留意到窗外樹杈上的那抹霜白身影。狗男人?折厭略有些無辜的砸了咂嘴。罵他狗雜種的人不少,可罵他狗男人的,這似乎還是第一個。倒是新鮮得很。慧空本來就被觸到了傷心事,現在又聽蘇倦這麼一問,眼淚頓時再忍不住,奪眶而出:「我原來也有一個女兒,她要是沒死,再過幾年應該也能跟你一般大了,而她還活著的時候,我也是像這樣幫她洗髮的。」雖說蘇倦早料到凈慈寺里的人應該都有一段慘痛的過往,才會讓渡世鑽了空子,可聽到這話的時候,心底還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