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妙言師兄

她抿了抿唇，終是狠著心往下問：「難怪師姐洗髮的動作如此嫻熟，只是……不知師姐的女兒……」蘇倦沒有把後面的話問完，慧空卻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見慧空的眸底罕見的閃過了一抹仇恨，連聲音都徒然冷了幾分：「她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蘇倦心驚，還想再問。但不等她開口，慧空就收斂了眼底的仇恨，彷彿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水涼了，快起來穿衣服吧。」見慧空不願意多說，蘇倦也只好順從的點點頭。可就在她準備從水裡出來的時候，慧空突然又抬手撫上了她的披散在身後的長發，聲音溫和中又帶著幾分詭異：「入凈慈寺的人，心裡都有一道深不見底的傷，用活佛的話說就是，我們是被上天遺棄的人。但是沒關係，只要找個吉日，削掉這三千煩惱絲，從此你就跟這個殘酷虛偽的俗世無關了，只要我們好好跟著活佛，我們一定可以到彼岸，一定可以得永生，一定可以永遠幸福快樂的。」慧空說話的時候，表情就好似著了魔，嚇得蘇倦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不過，她害怕的不是渡世，也不是永生之類的鬼話。而是削掉三千煩惱絲。她用餘光掃了眼慧空亮得反光的頭頂，只覺得一張鬼臉都綠了。什麼意思？要她和他們一起當禿瓢？不行，絕對不行。女鬼也是有愛美之心的！為了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蘇倦決定加快接近折厭的速度，爭取……不對，是一定要在「吉日」之前，就弄清楚折厭入凈慈寺的真正原因。如果他是被騙的，她就提刀屠了渡世那個老禿瓢，然後把他救出去。如果他不是被騙的，而是凈慈寺的幕後操手……想到這，蘇倦突然有些心亂。折厭的手段她是知道的。雖說那麼多年來，她還從沒見過他亂殺無辜，死的都是罪有應得的人。包括她前幾次的死，也都是原因的。可他們畢竟七年沒見了。還有那晚的他殺她的原因，也僅僅是因為她撞破了渡世的秘密，算不上有罪，更算不上該死。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抹了她的脖子，任她摔下山崖。如果她不是鬼，而是活人。那她現在豈不已經成了他手下無辜的冤魂？蘇倦越想越覺得憂心。

難道這七年真的改變了折厭，讓他從一個小變態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那她的還債計劃又該怎麼進行？總不能他殺人，她遞刀，他放火，她添柴。一起為禍世人，一起罪海浮沉吧？不行不行，她可是要飛升成仙的鬼，怎麼能造孽呢！蘇倦思來想去，唯有阻止折厭錯上加錯這一條路，所以乾脆把目光重新落到了正在幫她系衣帶的慧空身上：「對了，師姐，剛才我聽活佛說，妙字輩只有我和妙言師兄二人，不知妙言師兄是什麼時候入的凈慈寺，又是為何原因入的凈慈寺？」「妙言師弟啊，算起來，他也不過比你早來了半個月，至於他是為何原因……」慧空搖了搖頭：「他只說自己天盲，不知紅花為何物，也不識月色多溫柔，他的世界里，別無其他，唯有不死不休的黑暗與欺辱，既然世間萬物皆是這般無趣，那不如青燈古佛了卻殘生。」他的世界里，別無其他，唯有不死不休的黑暗與欺辱。想到折厭小時候被欺負，被綁在木樁上差掉燒死的畫面，蘇倦的一顆心就不禁揪了起來。她不信小變態會甘心就這麼青燈古佛了卻殘生，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是真的。是她，明明答應了會一直陪著他，卻還是失信了，還是……沒有保護好他。蘇倦暗暗深吸了口氣，藉此穩住了心底翻騰的情緒：「那後來呢？妙言師兄入凈慈寺以後，可有什麼喜好，或者……」蘇倦真正想問的其實是，折厭入凈慈寺以後，都做了些什麼，有沒有奇怪的舉動。但慧空臉上的表情明顯多了幾分狐疑，她也只好改口：「或者，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師姐不要誤會啊，我就是覺得妙言師兄眼睛看不見，應該會有許多不方便，需要別人幫助的地方，所以才想多了解一點。」「小師妹想多了解我，與其問慧空師姐，不如直接問我。」不等慧空開口，雕花的房門就被推開了。折厭拄著盲杖進來，用眼縫打量了下被他突然出現，嚇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的蘇倦，這才笑如春風的又接下去：「小師妹不必拘謹，你既然入了凈慈寺，那我們從此便是一家人，所以不管你是想問喜好還是其他，我都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他這話無疑是在告訴她，她和慧空剛才的對話，他都聽見了。原本她一隻鬼，連活人靠近都沒察覺到，還被抓了個現行，就已經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現在他又補了這一句，簡直就是當眾處刑的同時又在她傷口上撒了一把鹽。羞得蘇倦這張早就沒知覺的臉，竟然也生出了一種火辣辣的感覺，恨不得趕緊找個地洞鑽進去。慧空倒是習慣了折厭這副什麼都不在乎，永遠溫文爾雅的模樣，率先開口：「妙言師弟怎麼來了，可是活佛有話吩咐？」折厭作為渡世唯一的關門弟子，自然很少跟他們這些外門弟子混在一起，偶爾出現，也幾乎都和渡世有關。「嗯，活佛說小師妹身上有傷，讓我過來看看。」折厭答道。「那我先把這些沐浴用的東西搬出去，以免打擾師弟。」一聽是渡世的吩咐，慧空的動作立馬快了起來。折厭也不著急，就這麼拄著盲杖立在原地，安靜等著。他不說話，蘇倦不敢說話，只等慧空收拾完東西離開，房間里頓時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蘇倦雖然害怕，卻又覺得這是一個靠近折厭的絕佳機會。於是非常自覺的爬上床，平躺好：「妙言師兄，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