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院試過後,木須對江雲康和林源更為嚴厲。早上背《四書》、《五經》,下午講學和寫策論。江雲康倒是還好,每日都能提前一點完成任務。林源就不行,他本就愛偷懶,但木須又不是個好敷衍的人,每日沒有完成功課,木須就陪林源熬著。從第一日去木府,往後六日,林源都沒能成功回去過一日。第七日能回去,還是因為他大哥大嫂來京城了,木須才網開一面,讓他傍晚回去吃團圓飯。連著熬了好幾晚,林源上馬車后便昏昏欲睡。在馬車一個拐彎時,他才抖了一下醒過來。「還沒到家嗎?」他們今日直接去林府。林海夫婦早上到京城,先去林府梳洗,再去承安侯府探望妹妹,順便幫母親和弟弟的行囊給帶回去。同時在林府設宴,一家子坐下一塊用飯。江雲康說還要過兩條街才會到林府,白日里背書耗腦,他睜眼往外看了一眼,又繼續休息。但林源睡好了,開始念叨,「也不知道大哥大嫂有沒有想我,那麼久沒見到我,他們應該很想我才是。姐夫,你說我是不是瘦了?」林源拍拍自己的臉頰,感覺臉上的肉少了許多,「要是大哥他們看到我瘦了,豈不是要心疼壞了。」林源想得很好,但是馬車剛到林府,他剛興奮地跳下馬車喊了句大哥,林海則沖著江雲康去,咧嘴喊了句「三郎」,再轉頭看林源。「三郎好似高一些,上回我見你時,你還沒那麼高。」林海是林家長子,他身高七尺半,比林源要矮上一指,面向也更圓潤些,說起話來一團和氣。但林源和江雲康私下吐槽過,林海就是個笑面虎,和誰都是笑眯眯的,但要是惹了他,生意場上還沒人能占林海的便宜。江雲康規規矩矩地拱手行禮,笑著道,「許久沒見大舅兄,你氣色也越發好了。」「我不行。」林海搖頭道,「我來來去去就是那些事,遠不如你中了小三元來得厲害。真不錯啊三郎,你可算是熬出頭了,我今兒去見了安兒,他長得白胖,很是像你。」林源見大哥一直沒和自己說話,忍不住插話道,「大哥,你怎麼不誇誇我,我現在也是秀才了呢。」林海嘖嘖道,「是是是,你也厲害。真沒想到,我林家也出了個秀才。來,大家快進府,母親帶著你們大嫂,準備了好些菜呢。」林海打小就跟著爹娘在生意場上混,有他在,就不會冷場。拉著江雲康說了好些話,又讓林源好好讀,給他們林家讀個舉人老爺出來。林家在京城也有生意,但並不多。這次搬家來京城,也不是為了擴大生意,林家掙的錢已經夠多了,而是為了往後能在京城扎穩腳跟。先由大房的林海來京城整頓些日子,等把林府的事務都理清楚,林全福再帶著一應家當來京城。而老二林潮則是留在金陵,繼續經營原本的生意。江雲康聽林家早就安排好,也就不多嘴插話,只是說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和他說,能儘力的,一定不推脫。在林府喝了一場酒,江雲康才從林府回承安侯府。林氏一直等著江雲康,聽到院子里有人叫三爺,忙讓彩萍把人請進來。江雲康並沒有喝醉,但也喝了不少酒。進屋后,他坐得離林氏遠遠的,「我不挨著娘子坐了,這會身上味大,大舅兄實在海量,我和林源兩個人都喝不過他。」林氏讓人趕快弄點醒酒湯來,一邊道,「我大哥那是能喝倒一桌的量,就是兩個你和兩個林源,也喝不過他。」看江雲康喝完醒酒湯,她再道,「今日大嫂來看我,說往後要定居京城,想到能和親人近一點倒是高興,就是大哥若是有什麼生意上的事找你,你可別答應,讓他來找我就好。」「不會的,大舅兄辦事穩妥,他心中有數。」江雲康讓林氏放心。他既然要往科舉走,就不會去碰生意上的事。雖說承安侯府在走下坡路,但他還沒到缺錢度日的時候。林氏今日見到大嫂,感觸頗多。心心念念的家人總算來了,也不知道這麼做對林家會更好,還是更壞。有了孩子后,林氏又更感性一些。「大哥這次帶了徽州特產的紫毫,還有徐州的硯台,說你和源兒讀書辛苦,特意託人去買來的。」林氏說的這些東西,都是文房四寶里一等一好的東西,得花大價錢才能買到。「他有心了。」江雲康看林氏一直笑盈盈的,知道林氏心裡高興,和林氏說了一會話,才去隔壁看安兒。小孩兒吃了奶便要睡,江雲康用手戳了下安兒的臉頰,安兒倒是睡得香。叮囑奶娘夜裡要多注意,他才回去休息。因為林海來了京城,江雲康就挑了一日,帶著林海他們去春一樓吃席。之後林海就自己去忙碌,不讓江雲康再插手,只要江雲康好好讀書。日子轉眼到了九月初,深秋的京城,楓葉落得差不多,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
江雲康提前寫信給他岳父,他要給安兒辦滿月。而承安候的腰還沒好全,最多被扶著坐在院子里喝喝茶,最開始還會暴躁罵人,現在也懶得罵了。聽說安兒快要滿月,倒是提了一嘴,讓安兒滿月後,抱去給他看看。本來滿月酒應該宴請賓客,但孟氏說現在這個時候不好大辦,便只打算請親近的人過來。江雲康倒是沒有意見,他不是喜歡大操大辦的人,家裡擺個幾桌就好。就是送請帖的時候,江雲康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寫了給徐宜蘭的請帖,沒敢寫請徐國公和長公主,怕被人藉此說道。在江雲康的請帖剛送去徐國公府,徐家就來人,問徐放最近有沒有來信。詢問過後,江雲康才知道邊境可能要打戰了。歷朝和北邊的諸多國家只隔了一條江,時不時會有戰事發生。但這兩年都是小的戰事,並沒有大戰。不過這次,好像不太一樣。聽說要打戰,江雲康不由為徐放和木疆捏一把汗,戰場刀劍無眼,也不知道他們這會還好不好。事實上,徐放和木疆現在一點也不好。他們所在的軍營被偷襲,士兵被俘虜了大半,徐放和木疆倒是沒被俘虜,他們和十幾個弟兄外出打獵,所以逃過一劫。但他們也回不去。徐放這人,從小膽子大,他提議道,「我們應該在今晚偷襲回去,他們肯定想不到援軍能那麼快到。」木疆有些猶豫,他是這群人的頭頭,要等他做決定,「從這裡送信回孟州,最快也得花三天,可我們這裡是碼頭,若是敵軍在三日內渡河而來,怕是連孟州都危險。」「對啊,所以說我們得儘早殺回去。」徐放道。「但我們只有十幾個人,如何夠?」木疆皺眉道,「他們可是有近一千人。」「自然不能就我們去偷襲,我們得來陰的。」徐放的想法最多,他沉思片刻,立馬有了主意,「最近有兩個月沒下雨,樹林堆積的落葉一點就著。入夜後,派五個人在樹林中點燃落葉,虛張聲勢,其餘的十個人潛入軍營里。」他看著木疆,「我和你直衝主帥的軍營,其他人則是去放俘虜出來。」點火是為了嚇敵軍,然後擒賊先擒王,只要趁亂拿下對方武將,便容易了。看木疆還不說話,徐放沒耐心地拱了下木疆,「就說干不幹吧?咱們將軍可是為國捐軀了,千夫長他們也被俘虜,你這個百夫長能不能往上升,我能不能爭口氣,全看現在了。」「況且,一旦孟州失守,邊上的十個郡縣都要淪陷,他們再往南攻打幾座城,便要到京城。這還不幹,我們還從軍做什麼?」「干!就按你說的干!」木疆下定主意道。天剛給,木疆就給大家安排任務。等他和徐放帶著人接近軍營,留下的五個人再去點火。徐放在軍營歷練了幾個月,吃了不少苦,人也黑了不少,卻更健壯,功夫也好許多。他們借著漆黑的夜色,和對地形的熟悉,慢慢摸進軍營。等樹林里開始冒出火光,聽到軍營里有人喊走水,才悄摸摸潛伏進去。木疆從軍起,就一直待在這裡,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他們兵分兩路,木疆和徐放從後院的廚房潛入,兩人運氣不錯,正好遇到三個偷吃的士兵,解決掉對方便扒了對方的鎧甲。換上敵軍的鎧甲后,再給臉上摸一把灰,外邊天色那麼暗,不到燭光下,誰也看不清他們是誰。有了敵軍鎧甲的掩護,徐放和木疆才敢往更外邊走。此時的軍營里,因為附近燃起衝天的火光,都以為是來了援軍要燒軍營,不少人褲子都沒穿便跑出來。而地方的將領也帶著佩劍出來,他帶著人站在高處,眺望遠處的情況。這也讓徐放和木疆一眼就發現他。站在帳篷后的徐放,用餘光往外瞄的同時,一邊道,「他么的來了那麼多人,這讓老子怎麼靠近?」木疆看了眼站在高處的將領,又聽到好多人問怎麼回事,他心中有了其他主意,「我們去找弓箭。」「找弓箭做什麼?」剛問完,徐放便明白了。徐放還不擅長射箭,但木疆在軍營訓練許久,他能當上百夫長自然有他的本事。找到弓箭后,木疆找了個隱蔽的角落,眼看地方將領就要從高處下來,忙拉開弓箭。「咻」的一聲,一支羽箭穿風而過,正中敵軍將領的脖頸,頓時有熱血噴出來,頭朝下摔落到地上,當場咽氣。「有偷襲!」徐放看木疆得手,立馬大喊帶節奏。而那些士兵本就被大火擾亂心神,現在看到主將死了,當即就有人往外跑去。有了一個逃跑,就會十個一起。
木疆的那些手下放出被俘虜的士兵,正好趁著對方還沒反應過來,追著殺了出去。敵軍沒了士氣,慌亂逃跑時顧不上注意到底有多少追兵,等他們察覺出一些不對勁時,卻被砍殺了半數的人。一夜的廝殺到天命,等天亮時,木疆和徐放都累得不能動。徐放因為沖得太猛,左手還被割了一劍,和木疆一起坐在軍營的中央,兩個人背靠背,都是一身狼狽。但他看到太陽升起時,卻咧嘴笑了,「木疆,我們奪回了碼頭,真爽!」木疆想抬手慶賀,胳膊卻酸脹沒有力氣,最後改成大喊宣洩喜悅。等其他人把他們扶進軍營,木疆又讓人立馬去找敵軍有沒有留下書信。如果敵軍的偷襲,真的是為了之後艦船的過河,那他們得快點準備埋伏迎接。邊境的戰場每日都充滿了兇險。江雲康並不知道徐放他們經歷了什麼,但在安兒的滿月酒之後,到九月底時,皇上突然派人送了賞賜到木府,江雲康才知道木疆立了大功,再次往上躍了一躍,成了千夫長。等送賞賜的人走了后,木須愣愣地看著那些賞賜好一會兒,成氏坐在椅子上,既高興,緊皺的眉頭又寫滿了擔憂。林源心裡雖然好奇,卻不敢開口問木須怎麼不說話。江雲康卻懂木須和成氏的心思,木疆能升得那麼快,必定是在兇險的時候力挽狂瀾,這才能得到皇上的賞賜。過了好半天,木須才開口道,「好小子,不算白養他一場。」說完,他便轉頭看向江雲康兩個,哼了一聲,「都別瞧了,快些讀書去吧。你們也得好好讀書才是,武將在邊境拼血殺敵,你們也不能輸!」以前說到武將時,木須不會有這種感嘆。但從木疆去了邊境后,木須的態度就在慢慢轉變。江雲康很高興木疆能立功,想到徐放和木疆在一起,兩個人應該是一起立功才對。不過徐放沒用真名,賞賜也就到不了徐國公府。他現在迫切地希望,能快點收到木疆和徐放的來信,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這一日的木須格外好說話,傍晚林源沒做完功課,他也讓林源按時回去。江雲康帶著這個好消息,本想第一時間告訴林氏,但林氏先和他說了另一件事。「今日正午,大嫂生了。」林氏給江雲康倒茶,她出了月子后,氣色好了不少,人也圓潤一些,「生了個哥兒,我過去的時候,母親高興得不行,我從沒見過母親笑得那麼開心。」「這是好事啊。」江雲康抿了口茶,算了下時間,又問,「不過怎麼提早了半個多月,不是十月中旬才生的嗎?」林氏往江雲康那兒坐近一點,音量壓低了一些,「大嫂從第一次暈倒后,身體就不太好,今日好像是出門散步時扭到腳,才突然動了胎氣。」「我當時在大房的院子里,聽大嫂喊得格外慘烈,她這一胎,生得格外艱難。」林氏長嘆一聲,「都說女人生孩子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等孩子落地后,我進屋看了一眼,大嫂的面色白得像紙,怕是虛得厲害。」聽到這話,江雲康不由皺眉,「很嚴重嗎?」「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母親請了兩個大夫,診脈的時候我不在。但依我看來,大嫂這次得修養半年以上才行。」林氏想了想,又道,「不過生了位哥兒,也算全了大嫂的心愿,想來她也能安心修養。」江雲康覺得古人生孩子實在太可怕,他突然握住林氏的手,鄭重地道,「娘子,往後我們不要孩子了,只要安兒一個就夠。」「你說什麼傻話呢,懷孕這個事,怎麼攔得住?」林氏雖然心裡暖,但在她看來,除非不同房,不然不可能不懷孕。江雲康卻說可以,雖然不能和林氏解釋為什麼,不過避開排卵期,可以減少懷孕的概率。林氏生安兒那會,他就怕得厲害,現在聽到大嫂狀態差,更不想多生,反正有一個兒子也夠了。林氏是古代人,不懂什麼排卵期的事,只當江雲康這會說說而已,並沒有把這個事放心上。兩人在屋裡說話,奶娘抱著安兒進來,一個半月的小孩兒,哭聲卻格外嘹亮。等林氏接手抱住后,安兒才一抽一抽地停下來,鼻頭紅紅的,黑亮的眼睛委委屈屈地望著林氏,讓林氏的心都化了。江雲康喜歡戳安兒的臉,看他不哭了,又用手戳一下,惹得安兒眼眶馬上浮上一層淚花,林氏忙轉身側著對江雲康。「你怎麼和源兒一樣,小孩兒的臉不能隨便戳,會流口水的。」林氏嫌棄道。江雲康以前沒養過小孩,現在就覺得安兒臉頰白胖白胖,像剛蒸發好的大饅頭,讓他看到就很想捏一下。但林氏不讓他捏,他只好收回手,「我看這小子,長大了八成是個愛吃的,現在就圓滾滾,以後還得了。」「小孩胖一點正常,長大就會瘦了。」在林氏眼中,安兒什麼都好,「等他長大了,一定會是京城最俊的哥兒。」林氏說話時,安兒還配合地笑了下,痴痴地看著林氏。江雲康看林氏笑,他也跟著笑。事實上,安和郡主這次,確實不太好。為了生這個孩子,她費了太多心力,還過於焦慮。大夫給她看了后,讓她往後要靜養,什麼事都別操心,最好是養個一兩年。而且這一年裡,絕對不要再有孕,不然安和郡主的身體受不了。孟氏有了嫡出孫子,也不急著讓安和郡主管家,派人送了好多補品去大房。向氏心情倒是不錯,安和郡主不能管家,孟氏又瞧不上林氏,管家權不就是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