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好柔弱哦
看到這個消息,我下意識蹙起眉。什麼叫「再陪我打一次遊戲」?這話說的好像以後再不聯繫了一樣。不等我問,對方又發來新信息:「由果,我生病了,可能活不了多久啦。」我愣住了。良久,我回復道:「好,這就上線。」我在便利店門口的台階坐下來,借路燈的光打字:「聊天也好,打遊戲也好,只要你想,我隨時都可以陪你。」「直到你恢復健康,或者生命走到盡頭。」·隔著半掩的帷簾,太宰治看向窗外街道。此刻華燈初上,商店和飯館的霓虹燈牌為夜色增添了不少煙火氣息。「讓我想想,接下來你要去做什麼呢?」太宰治手指輕輕點在手機屏幕上,漫不經心道:「80%的可能,是去暗殺莫須有的『中原』首領;19.9%的可能,提前得知中原中也出差的情報,只能無功而返,順便幫我帶一份晚飯。」「剩下的0.01%……」太宰治忽然沉默下來。他的目光觸及到路燈下的身影后,又平靜地移開,明滅的人間燈火再也無法映入他的眼底。手機忽然響了,彈出中原中也的郵件:「我已經下飛機了,現在可以告訴我緊急出差的原因了吧?」太宰把剛剛顯示勝利的遊戲界面切到後台,表情輕鬆地打字:「去出差不好嗎?總比留在橫濱應付各種針對我的暗殺輕鬆,不是嗎?」「因為近海通航權的問題,中央那位大臣已經坐不住了吧?你明知道最近暗殺會增多,為什麼還在這種時候把我調出去?」對面停頓片刻,又立刻發來新消息:「等等,你不會是故意的吧?」「不要這麼較真嘛中也,說不定我只是看久了你這張蛞蝓的蠢臉,想把你派出去讓自己清靜一下呢。」將這條拙劣的挑釁發出后,他直接把對方拉入黑名單,動作熟練一氣呵成,彷彿已經演練了成百上千遍。如果算上無數平行時空的記憶,那確實有成百上千遍了吧。太宰治把屏幕重新切回聊天。沒有新的回復,窗外路燈下的女孩已經不見了蹤影。他站起身,踩著輕輕的腳步穿過雜物堆,最終停在這間公寓的角落。這裡擺著支架和畫板,畫板上遮蓋的白布試圖誘惑他將其一把掀開。「很昭然卻又可愛的小伎倆。」太宰治隨口評價道,伸手扯下布簾,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畫像——裹著繃帶,黑髮蓬亂,不過畫者多此一舉地補上了他的左眼。畫中的他看上去比自己更像個人。他輕笑一聲,卻沒有類似開心的情緒:「準備的很齊全,在潛伏期間對自己的『人設』格外堅持,從這一點來看,倒是和……一模一樣。」16歲那年,太宰治通過自身異能製造出的特異點,讀取到無數平行時空的記憶。自然而然的,他注意到這些世界里唯一的例外。那是除本世界以外、唯一織田作存活的世界。而那個世界的太宰治,也因一個名為「高穗由果」的少女,擁有了普遍意義上被稱為「幸福」的東西。「幸福」對於他這樣的人而言是一種刺痛,它包裹著如棉花糖般柔軟甜美的外衣,內部卻生滿荊棘。太宰治忽然對高穗由果產生了幾分好奇。——這份刺痛,便是另外一個我選擇人間的理由嗎?為了碰觸這份帶刺的柔軟,那一年他親身前往俄羅斯,可惜高穗由果剛好離開俄羅斯,他們就這樣錯過了。大概這一行花光了他的勇氣,此後太宰治沒有再試圖尋找過她,雖說這些年偶有關注對方的動態,但他並不打算和對方產生過於密切的交集。他生怕自己會貪戀這份刺痛而捨不得離開,那他為了留存這個世界所作出的全部努力就白費了。「或許在消失之前,我會去見一見織田作,還有她吧。」他這樣想著,再次投入無止境的失眠和工作中。真正開始以網友身份參與對方的生活,是在酒廠接下暗殺委託后。「保持自律,需要不斷地自我激勵自我洗腦,但決定放縱的想法甫一出現,就鋪天蓋地擭取了全部神經,所有來自於理智的抵抗,都變得不堪一擊。」他無奈地嘆氣:「這就是人類啊……」偽裝成網友,去小心翼翼試探對方的喜好,兩個世界的形象漸漸重合在一起,彷彿傾慕已久的紙片人終於來到現實之中,走到他的面前。然後,又漸漸分割成兩個人。他在腦海里不斷對比著種種細節。「身份、記憶、經歷、心態……不同之處太多了,可惜我們沒有青梅竹馬的緣分,沒有能夠互相理解的類似經歷,我對於你而言本就是陌生人。」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太宰治比任何時刻都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這個事實。她不會向他伸出手。她的到來,只是為了奪取他的性命。如果可以,太宰治很願意死在她手中,可是現在還不行。「我既做不了能讓你驚艷的曇花,也成為不了能讓你依靠的松柏,那就到此為止吧。」太宰治點了點頭,彷彿在追求自我認同:「嗯嗯,這樣反而更好。」接下來,他會想辦法讓那個政府官員撤銷委託。這樣,他們就徹底沒有關係了。「雖然有些麻煩,但想讓那個官員妥協並不難,只要讓出部分利益,並施以重威,相信他不會不知好歹。」想好這一切,太宰治掏出手機,最後給高穗由果發了一條信息:「由果,幫我想一個墓志銘吧。」「小姐,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窗外夜色逐漸深重,到了他該離開的時刻。
「咔嚓」一聲。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我拎著超市採購的物品回家,剛推開門,就撞上黑髮青年錯愕的眼神。他好像想說什麼,卻又組織不好語言,語塞了半天才開口:「你……怎麼回來了?」我:???這是我家,我難道不該回來嗎?雖然最初計劃是去暗殺中原中也,不過收到失格君的信息后,我就沒有做任務的心情了。自有記憶以來,我所接觸的就是複雜的黑暗叢林世界。我是作為酒廠的「刀」來培養的,從小到大的經歷教會我:人必須變得有用才有資格活下去。但這次,我遇到了例外——第一次有人不是因為我有用給了我一百萬歐元。失格君對我沒有任何要求,只是信了那個玩笑般的郵件,真的以為我經濟困頓。對於失格君的絕症,我沒有難過,只是突然有點空虛,類似於六年前剛知道世界末日和酒廠卧底時那會兒,只想擺爛不想幹活的心情。結果剛一進門,某個撿回來的繃帶男竟然一臉「你不該回來」的表情。我沉默片刻,十分和善地問他:「你看上我家了,想要鳩佔鵲巢?」他如果敢說是,我就打爆他的頭。「呃,不是……」青年很識時務:「抱歉,我只是沒想到你回來的這麼快。」「去超市買點東西而已,本來就不需要多久吧。」正說著,我的目光落到畫板上:「哎呀,被你發現了。」我把布重新蓋到畫板上,朝他眨了眨眼睛:「這是未完成的作品,還有很多細節沒有填充進去。如果你今晚願意留下,讓我好好記錄細節的話,說不定明天就能完工了呢。」這人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半天沒等到他的回答,我只好繼續說:「一會兒做魚片粥哦,我已經跟賣魚的阿姨請教過怎麼做了,雖然不是很有信心,但應該能做出可以吃的程度。」將購物袋裡的東西依次放進冰箱,我笑眯眯地把一大包棉花糖塞進他懷裡:「以後再生病要記得吃藥,討厭苦味就吃糖。」注意到到對方的表情,我話音忽然卡住:「你、你到底怎麼了?」青年此時的表情像要哭了一樣。我忽然有些愧疚。罪過罪過,光顧著調|情了,瞧把孩子餓成什麼樣了。「你餓的話就吃糖墊墊吧。」我趕緊去廚房淘米,先把粥煮上。正忙活的時候,身後傳來微弱的、帶著掙扎的沙啞聲音:「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可能,是我能夠擁有的嗎?」我沒聽懂,回過頭問他:「什麼?」青年好似猛地回過神:「不,我是說你做的粥一定很好喝。」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剛剛說的好像不是這句吧,神秘的黑手黨先生?」他笑了,飄忽而愉悅的嗓音散在空氣里:「我叫太宰,太宰治。」·那一刻,他的內心被兵荒馬亂包圍。惶恐如驚濤駭浪,幾乎要將他滅頂,他卻只是安靜從容地站在她面前,放任佔有慾和控制欲肆意蔓長。就像柔韌粘著的蛛絲,他慢慢將心機與謀划編織成網。這些陰暗面,他一點都不想讓她看見。連瞥一眼都是褻瀆。她就該做那個他觸碰不到的月亮。但此刻,他還是悄然伸出手,試圖去夠一夠。或者,讓這柔軟的明月為他而墜落。「我叫太宰,太宰治。」「目前單身,家中無長輩,也沒有兄弟姐妹。」「年齡22歲,身高181cm,體重……唔,應該有60公斤?很久沒量過了。」太宰治捏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雖然沒具體統計過名下財產,但應該能買下半個日本吧。」頓了頓,他敲了下手心:「哦對了,我最喜歡的花是曇花哦。」謊言構織的荒園裡,他註定做不了松柏,但至少可以裝扮成討月亮喜歡的模樣。高穗由果:「……」忍了又忍,她還是沒忍住吐槽:「太宰先生,你是不是餓壞了腦子?」「小姐今天幫我這麼大的忙,再保持神秘感就太失禮了。」太宰治一臉疑惑:「只是做下自我介紹而已,一般人不都是這麼說的嗎?」高穗由果遲疑好半天後,問他:「你在哪裡聽到別人這麼介紹自己的?」「唔……之前部下們組織過一次聯誼,我湊熱鬧去瞧了瞧,他們就是這樣說的呢。」高穗由果:「……」這不就是相親嗎?!太宰歪了歪頭:「小姐對我有什麼疑問或者建議嗎?」沉默片刻,高穗由果點了點頭:「有,我可以說嗎?」太宰治做了個「您請」的手勢。「我有個朋友最近生了重病,受她的影響,我認為健康問題平時就應該重視。」正說著,女孩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語氣也相當嚴格:「一會兒多吃點吧,一米八多的個子才六十公斤,你好柔弱哦。」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