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一
天佑十六年末,上京街頭。
近年來,海外留學生越來越多,大乾的老百姓早已習慣了這些異瞳異膚色的外國人,還有不少人都會拿今天的大乾同幾百年前的盛唐時期做對比。
「上京最近好熱鬧啊!」
「因為快過年了,周邊國家都帶禮物來朝見陛下,聽說禮部最近忙著招待使者,都快忙瘋了。」
許佑汐走在街上,看著這種左右皆是繁華熱鬧的景象,心情十分愉悅。
「阿婆,你這窗花是你自己剪的嗎?」
許佑汐的目光突然被一位面容慈祥的老阿婆給吸引住了,阿婆正推著輛半舊不新的三輪車走到攤位,車後座放了一個手編的樸素大籃子,裡面都是大紅色地喜慶剪紙。
春節前期,街上出來賣剪紙窗花的商販並不在少數,但是這個阿婆攤位上賣的剪紙顯得格外別出心裁。
有用紅紙剪出來的各種字體的『大乾』兩個字,也有『乾報』、『繁盛』之類的字樣,還有上京大學校門的剪紙、新醫閣閣樓的剪紙、繼聖號蒸汽船的剪紙,這些剪紙不僅看上去惟妙惟肖,還把大乾賦有特點的事物都展現出來了。
其中最吸引許佑汐的,是一張端端正正地剪出了完整的古詩句的紅紙: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實話實說,看著這些漂亮窗花,許佑汐給自己陵墓『添磚加瓦』地心思又剋制不住了。
阿婆雖然穿著低調,但是衣服材質並不差,絕非窮人出身:「都是我親手剪的,姑娘有看上的嗎?很便宜的,兩塊錢一張,如果買得多,可以算你一塊一張。」
「我之前好像都沒見過你,阿婆是第一天出攤嗎?」
許佑汐好奇詢問地同時,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挑選起窗紙了。
「是啊。以前都是自己在家剪著玩玩,圖個樂子,這幾天在家憋著實在沒事幹,就嘗試出來賣東西打發時間。」阿婆眉眼帶笑,「這要換成我年輕的時候,恐怕怎麼都不敢想,原來女人嫁人生孩子之後,還能有機會走出宅門。這個時代真好,姑娘你能出生在這個時候,可真幸運啊。」
阿婆像是憋久了沒人說話,見到許佑汐這樣的小姑娘,忍不住嘮叨了幾句。
「是啊,這時代真好。」許佑汐笑了起來,「阿婆,你這些剪紙都沒有重複的,我都想買,能不能一塊打包給我?」
「你,全要了?」
「嗯。」
「那我給你算便宜些。」
「謝謝阿婆了。對了,你看著也不像缺錢的人,怎麼突然想起來賣窗花賺錢?」
「我是想靠自己雙手做點有意義的事情,這些窗花賣出去的錢會全部捐出去,給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像是孝悌院的孤兒,還有貧困地區的老百姓。」
阿婆一邊說,一邊繼續給許佑汐打包窗花:「姑娘,你買這麼多窗花貼得完嗎?還是打算拿回去送人的?」
許佑汐想了想:「拿回家珍藏,這些都很意義不是嗎?」
「再好看的窗花,也不過是一張紙。這裡是八十八張窗花,收你六十元吧。」
許佑汐錢包里取出了一張百元紙鈔:「不用找了,剩下來的,麻煩阿婆幫我也捐掉吧。」
「好。」
阿婆格外輕柔地將窗花裝袋,好像對待自己的孩子般珍重。
許佑汐趁這個時間又和阿婆聊了幾句。
阿婆是朝中一位四品京官的髮妻,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現在兒女各自成家,孫輩倒是和許佑汐差不多大的年紀。
「姑娘也還在讀書嗎?」
如果按照現實年齡算的話,許佑汐今年已經三十二了,
但是光看外表,她的容貌彷彿從二十歲那年就已經定格住了,十年如一日。
「沒有,我都三十多了。」
阿婆明顯錯愕於許佑汐的年紀:「可成家了?」
「沒。」
還不等阿婆再問什麼,旁邊突然傳來一個男人帶點倨傲的聲音:「這窗花不錯,我都要了。」
阿婆歉意道:「抱歉,剛才都賣給這位小姐了。」
「那你賣不賣,我可以出雙倍價錢買你手上的窗花。」
許佑汐轉身看過去,發現是一位穿著上京大學校服的年輕男子。這人帶著白玉精心雕刻成的發冠,腰間配了被無數寶石鑲嵌地寶劍,就連樸實無華地靴子上都縫了兩塊鴨蛋大小的玉石,此人全身上下看著都很值錢。
「不賣。」
「五倍。」年輕男子開始加價了。
阿婆看不過去了:「這位公子,你要是不著急要,可以多等幾日,我再給你剪一些出來?」
「不必,我急著要現貨。」年輕男子婉拒,繼續看著許佑汐加價,「十倍!」
許佑汐語氣平淡:「我看上去像缺錢的人?」
「一百一張。」
許佑汐頓了頓,嗯,她是絕對不會被萬惡的金錢所打動的。
「一千一張。」
男子果斷加價。
「可以。」許佑汐轉身伸手,「錢貨兩清。」
八十八張,就是八萬八了。
哪來的傻地主家的崽子!
年輕男子從身上掏出一張銀行支票,迅速填好八萬八:「你拿這個去銀行取錢吧。」
支票就是許佑汐牽頭髮行的,這東西真假,她一看就知道。
「行,東西給你。」
年輕男子看見許佑汐絲毫不懷疑的模樣,還好心提醒了句:「你就不怕我給你假支票?」
「銀行是我家開的,你說我怕不怕。」許佑汐半真半假道。
很明顯,沒人信她的話,還以為她開玩笑了。
現在的銀行,又叫做人民銀行,屬於天下老百姓,以至於所有人都可以開玩笑說銀行是自己家的。
年輕男人冷哼了聲,並不打算和許佑汐再有其它交集了,轉身就走。
許佑汐把支票遞給了阿婆:「這是窗花賣的錢,您拿去吧。」
阿婆很有原則:「這可不行,東西既然已經賣給你,便是你的東西了,哪有我再收錢的道理。」
許佑汐考慮了下:「阿婆,那這樣吧,這筆錢當做訂金如何?你替我再剪一些窗花怎麼樣?」
「這訂金也太多了,剪紙不值錢。」
「多出來的部分,你替我捐了。」
聽許佑汐這麼說,阿婆也不拒絕了:「行,那姑娘想要什麼樣的窗花,你提要求,我今晚回家就開始剪。」
許佑汐眸光微亮:「可以從天佑元年開始,把每一年最有代表性的東西剪出來嗎?最好,後人看著這種窗花就像在讀一個個傳承下來的故事,比如說,天佑元年的第一所公學,第一家神工局……」
阿婆能剪出那麼多種漂亮的字體和圖畫,就能看出她在這方面造詣不淺,許佑汐提出的想法,對大多學剪紙的人來講都十分困難,可阿婆聽完之後,興緻比起許佑汐還要濃烈。
和阿婆約定在了半月後取窗花,許佑汐剛準備離開,一直跟在她不遠處的徐令也跟到了身側。
「陛下您就這麼被那小子搶劫窗花了?」
「朕也不想啊,但他給得實在太多了。」許佑汐頓了頓,「你去查查剛才那個年輕人,家裡究竟是做什麼賺錢的,怎麼能捨得花這麼多錢買窗花。」
「陛下,屬下認得那人,他是大乾附屬國溫尹國的太子尹有德,現在在上京大學留學。」
許佑汐回憶道:「那他有錢確實不奇怪,溫尹國好像一直在給大乾賣石油吧。」
「對。尹有德來大乾第二年了,說是等讀完四年大學,就該回家繼承皇位。」
「不對啊,這人如果沒有點特點,怎麼能讓你記住?」許佑汐看向徐令,帶點好奇地問道。
徐令還真被陛下看破了心思,不甘不願道:「……尹有德來大乾之後一直在研究如何『買官』,所以鬧出了很多笑話。」
「他為什麼要買官?」
「尹有德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打賭,說是如果他不能在大乾留學期間做出點成績來,皇位就得讓給他弟弟。尹有德不服氣,他對『做出成績』的最好理解,就是能在大乾混個一官半職。結果他這兩年成天盡琢磨著怎麼買官去證明自己了。」
徐令看向許佑汐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幾分擔憂:「陛下,買官違法啊!你可千萬不能為了點石油黃金出賣良心啊!」
許佑汐嗤笑:「你也想得太多了,朕會做出這種事情?」
然後沒幾天,許佑汐就在給過來朝拜的附屬國使者送的禮物區域,見到了尹有德從自己手上花高價買下來的剪紙。
很明顯,尹有德也認出了她。
趁許佑汐離座的時候,對方主動找到了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成功從許佑汐手上高價買下來過窗花,所以他有種迷之自信:「大乾天子,您出個價吧,我想買官。」
「?」
許佑汐看向尹有德的眼神,彷彿在看傻子,這要換個殘暴點的皇帝,這小子腦袋可都保不住了:「大乾有規定不收外邦人為官,而且買官違法。」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頂多挂名兩年,不要實權,還可以按天給大乾付錢。」尹有德認真地討論著,「一天五萬,怎麼樣?」
「……談錢有點俗氣了,既然你是溫尹國太子,自然可以做你們國家駐乾大使館的使臣。」
「使臣是幾品官?」
尹有德認真考慮起來。
「大乾使臣一般都是六品官,但是從未給過外邦人封官階,不過朕對你一見如故,可以給你破個例。」
許佑汐主要是對錢一見如故。
尹有德為了謀官職,可謂是想盡辦法。結果任他有多少錢,在大乾都散不出去,還到處碰壁。
沒想到整個大乾最容易被賄賂的人,竟然是他們天子?
尹有德皺了皺眉:「六品官有點太低了,連我身邊的謀士都不如,我那個弟弟肯定會瞧不起我的。」
「那你想要幾品?」
許佑汐心想,這錢果然不好賺。
「我母后常教導我,做人不能得意忘形,就先當個普普通通的二品官吧。」
「……」普普通通?
看著許佑汐陷入了沉默,尹有德有點慌了:「我還可以加錢,一天十萬?」
許佑汐保持著緘默,不過她這次是在思考,這小子究竟能不能掏出那麼多錢!
照這小子的花錢速度來看,日後的昏庸程度恐怕不輸給許佑汐親爹。
兩年接近一個億了,等於可以白嫖對方至少五年的石油資源了。
許佑汐內心掙扎,畢竟溫尹國是大乾的附屬國,也就是自己人,這樣坑他們好像不太好啊。
但有錢不賺不是傻子嗎?
怎麼辦?
尹有德只需要一個名義上的二品官,她只要一句話,這錢就輕鬆到國庫里了。
考慮了很久,許佑汐狠下決心:「不行,你當不了大乾二品官。」
「為什麼!」
「官職有限,現在沒有空缺。」
許佑汐找了個委婉地理由拒絕。
「那如果我能找出空缺,你是不是就不會否認我了?」
尹有德不死心地問了句。
「有空缺還得沒有替補官員,不然你空降,誰能服氣你?還不能是有實權的,二品官要做的事情太多,你幹不了。」
「行!一言為定。」
許佑汐看著尹有德走遠,滿臉無法理解,沖著旁邊同樣興緻沖沖看熱鬧的徐令問道:「你說他都已經是儲君了,為什麼還要和他弟弟打賭?輸了還要把皇位讓出去?」
「這不很明顯嗎……他都傻成那樣了。」徐令表情嫌棄,「也可能是為了證明自己。據說尹有德除了出身好點以外,沒有一樣比得過他弟弟,所以溫尹國關於他的閑話一直很多,還有不少人私下稱呼他廢物太子的。」
然而,許佑汐的重點完全不在對方是否廢物上:「你說他真能拿出一個億?」
徐令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點頭了:「溫尹國皇后家裡承包了他們國內絕大多數的石油礦,而且這位太子是家族唯一繼承人。」
「!!!」
#
許佑汐消停了半個多月,都快把尹有德這個人忘掉了,結果被他想辦法找到了。
「我鑽研過你們大乾的官職表了,發現有不少二品官的位置都是空缺的。」
「有嗎?」
尹有德抱著本子神情嚴肅地讀了起來:「貴儀、貴媛、貴容、貴華;婉儀、婉媛、婉容、婉華。」
「……」你tmd一個大男人,惦記著朕後宮職位表做什麼,許佑汐果斷拒絕,「大乾都是一夫一妻制,這些後宮職位的糟粕早廢除了。」
尹有德想了想,語出驚人:
「那我要當二品誥命夫人!」
許佑汐考慮起這種荒誕事件發生的概率。
竟然還真存在合適品階的未婚人選。
都察院右督御史杜念,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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