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有些時候人真的不能說謊,說謊是要付出代價的。婉婉昨晚剛裝完肚子痛,第二日一早醒來就應驗了。小腹悶悶的一陣陣抽痛,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肚子裡面檸著勁,婉婉想,許是昨夜踢被子,小腹著了涼,雖疼但尚能忍住,且並不耽誤正常行程,婉婉就沒說。用過了早飯,婉婉上了馬車,那原本以為一會幾天的疼痛感,不輕反而加重了,再加上山路顛簸。婉婉坐在馬車裡,身子跟著凹凸不平的路面一晃一晃的,最後車輪碾壓在一塊凸起的石塊,婉婉整個人被顛起來,然後再重重落在座位上,那疼痛不適便就愈加明顯了。「姑娘您怎麼了?」楓荷見姑娘臉色似乎不太好,認真問道,「可是昨夜沒睡好?」婉婉搖頭,她不是沒睡好,是肚子痛……可這不過一會的功夫,腹中絞痛的,她已經難捱的說不出話。蔥白的手緊緊捂著驟痛的地方,額頭上布滿了細密汗珠,手心冰冰涼涼的,還伴隨著心慌。婉婉頓覺不妙,她從小到大都沒這麼難受過,她該不會是得了什麼大病了吧?衣媽媽常說,越是不愛鬧病的人,得一次病才是重病,不脫骨也得拔一層皮。老人的話,總是有那麼一定道理的,婉婉越想越覺得害怕。就在這時,婉婉忽然覺得一陣濕達達,黏糊糊不知什麼東西染了裙褲。她下意識伸手去摸,結果竟是染了一手的鮮紅血液。她!流!血!了!婉婉瞳孔驟緊,隨之腦袋嗡的一聲就昏了過去。楓荷比婉婉小一歲,也沒見過這等場景,見到小姐身下和手上染了血,嚇得跳起,大叫著喚人:「快來人,小姐暈過去了!」衣媽媽坐在後面的馬車裡,聽到前面楓荷的聲響,她忙趕過去。一行人亂作一團,管家也擔憂的跑過來,被衣媽媽阻隔在了外面,因為她搭眼一看便知,那哪裡是病了。楓荷嚇得眼淚汪汪,強忍著讓自己不哭,「媽媽,快去見郎中吧,小姐是不是得了什麼內傷了,不然怎麼好端端的出了這麼多血。」她想說,再這麼流下去,會不會死啊?衣媽媽解下了自己的披風叫楓荷給小姐搭上,遮住那髒了的衣裙。她進了馬車,叫外面不要耽擱,繼續走。管家是上了年紀的人,有些事情不必言說,只看一看便瞭然。他若無其事的叫車夫繼續前行,只道:「快些,老爺想小姐,叫早點回去。」那馬夫一揚鞭子,馬兒就加快了速度。容懷仲記掛著女兒,昨夜忙完公務就一直等到現在。見馬車停在門口,他才算是放了心,結果心心念念的閨女沒有蹦蹦跳跳的跑出來叫「父親」。衣媽媽下馬車,簡單和容懷仲說了幾句,只見他面色一陣青一陣白,衣媽媽又說了什麼,他才有所緩和。如此婉婉這遭大禹寺之旅,站著去的,最後躺著,被父親抱回去的。容懷仲小心翼翼的把女兒放在綉床上,他知女兒暈血,昏迷一會自己便會醒,而至於其它……婉婉今年十四歲,正是小姑娘剛剛成年的年紀,婉婉沒有母親,女兒家的私密事,他一個做父親的不懂,更不好過問。衣媽媽讓他放心,這是每個女孩成長的必經之路,姑娘也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可容懷仲還是有點愁,旁的好說,可她女兒畏血啊,這以後見一次暈一次的可怎麼好?衣媽媽卻說:「老爺放心,等一會姑娘醒了,老奴與她說清楚,她不怕了,也就不昏了。」衣媽媽之所以可以這麼肯定是因為先夫人蘇氏便暈血,婉婉是繼承母親美貌的同時將其他的習慣也都一併複製了下來。蘇氏生前曾說過,大多畏血其實都是心裡上的恐懼,方才婉婉沒有任何準備的突然摸到了血,自然是嚇壞了的,可時間久了,慢慢接受此事並非意外,而是女子成年後該有的,尋常得猶如吃飯睡覺一般的身體反應,便也就不怕了。容懷仲聽衣媽媽這麼一解釋,緊皺的沒眉頭倒也漸漸舒展了。他道:「那就拜託媽媽好好照顧婉兒。」衣媽媽頷首,容懷仲便也不好一直留在女兒房中,方一路抱著女兒,他腦海中浮現出女兒一歲到十四歲所有的畫面。從那個胖墩墩的嬰兒到軟軟糯糯的小女孩,再到他抱著都覺有些吃力的少女。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那個依偎在他懷裡的小女孩了,長大成人了。-婉婉醒來的時候,腰上系了個奇奇怪怪的不名物體,身旁還放了許多熱乎乎的湯婆子。她小腹依舊絞痛,但有了湯婆子暖著,冰涼的身子緩解了不少。她剛想好奇去起身看看,結果小腹傳來陣陣絞痛,算了她還是躺下吧。
可剛躺下,一股莫名的熱流從不可言說之處湧出,從大概十歲開始,小姑娘的身體日漸成長,婉婉便發現偶爾會有晶瑩剔透的東西淌出身體之外,那種感覺與方才無異。可那時候她肚子不疼啊,現在她肚子很疼,很疼……婉婉深深的懷疑,自己一定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之前便是身體信號的預警,只是沒有引起她的主意。好後悔。婉婉尚覺她的人生一片大好,若因此纏綿病榻,她不甘心。就在這時衣媽媽端著紅糖姜水走進來,見小姐醒了,她笑道:「肚子還疼嗎?」婉婉見到衣媽媽猶如見到救星了一般,抓著衣媽媽的衣襟,心底壓抑的恐懼一瞬湧上心頭,她哇的一聲哭出來,「媽媽我是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了?」她還記得那一手的血是有多麼的觸目驚心。衣媽媽卻笑得滿是深意,「姑娘不是生病了,姑娘是成年了。」她極有耐心的坐到床邊,不疾不徐的將她的疑惑都一一解釋給她聽。婉婉聽得一愣一愣,似懂非懂。不過有一句話婉婉聽明白了,那就是這玩意只要一有,就要跟她一輩子,以後一個月一次,次次不落。而她就要像現在這樣掛個奇奇怪怪的東西,走到哪裡帶到哪裡,而且你還不知道它什麼時候,不受控制的就……「好麻煩!」婉婉有些煩悶,小姑娘平日里蹦蹦跳跳,來去自由,想去哪就去哪的慣了。有了這玩意豈不就有了束縛?婉婉覺得她不能像以前一樣無所顧忌,並且最不開心的是,這種事情讓自己很不方便不說,且小腹還一陣陣抽痛,她難受的連動都不願動。這是那位神仙設計的?好沒道理!衣媽媽說姑娘初來月事,不習慣是正常的,以後就要推算著日子,然後每個月提前備好月事帶。雖然這些都不用婉婉來操心,可單是掛在她身上的這一條就夠她煩悶的了。她一時有些不能接受自己身體突如其來的巨大變化。有些難過的不想說話。「媽媽給我點時間,我想要靜一靜。」衣媽媽瞧著姑娘把頭埋在被子里,不願面對的樣子,無奈笑了笑。想起她自己小時候月事初臨,她大抵也傷心難過了好一陣,才接受了這個事實。衣媽媽知道該給她足夠的空間,讓她慢慢接受。漸漸接受了,便也不畏懼了,置於腹痛……吃什麼葯,放多少湯婆子,都只能是暫時緩解,以她過來人的經驗很負責任的告訴婉婉。「等姑娘日後成婚,有了身孕,生產之後便不會再痛了。」婉婉……更加鬱悶了。衣媽媽離開后,婉婉也只是象徵難過了一小會,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因為被窩裡暖融融,她摟著湯婆子實在是太舒服了。夜裡高湛如約來到蕪華院,卻見女子房中寂靜昏暗,並未有半點燈光。此時時辰還早,小姑娘精力旺盛,往常這個時間她都是不肯睡的。今兒發生的事,他知道,如此便緩了腳步,悄無聲息的進了小姑娘的閨房。女兒家的屋子總是到處都透著機靈可愛,一屋子的各種新奇擺件,珠簾略過男子發冠,再深,入便是女兒家小巧綉床。婉婉就蜷縮的躺在綉床里,桃粉色的紗幔將她圍起來,屋內陣陣馥郁芬芳撲面,那是婉婉自己調製的花香。男子掀開紗幔,小姑娘蜷縮著,玉藕般的手腕墊在頭下,她的額頭已經布滿了涔涔冷汗,額角碎發也濕答答沾在一起。「夫……夫君……我要夫君。」小姑娘蹙眉,從嗓子里嗚咽出來的細碎聲音,柔柔弱弱,惹人憐惜。那一瞬,男子指間微頓,空氣似都凝結在一起,良久他俯身,啞著嗓音,極盡溫柔的在她耳側低語:「我在。」小姑娘眉頭並未因此舒展,而高湛就這樣守在綉床邊,直到朝時才離開。臨走時,他從懷裡拿出個巴掌大的小漆盒,放在小姑娘枕邊。男子走後,婉婉依舊緊緊的抱著懷裡的布娃娃,她心裡難過極了,因為她夢見母親回來后又不見了。於是小小的她,抓著父親的手,用含糊不清的話,可憐巴巴的央求。「父親……我要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