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一次月事初潮,莫說婉婉自己不適應,就是初次迎接變化的身體也有些不暇。婉婉幾乎一直躺在床上,眷眷的不願動,稍有什麼大動作,某處便決堤般,楓荷一看小姐僵在那不動了,便知該換月事帶了。這玩意的到來,是叫人極不方便的,婉婉每每被帶去清理換洗都要嘟囔上一陣陣,哀怨的道上幾聲「麻煩」,然後嘟囔得覺得心裡舒服些了,才算作罷。衣媽媽這些日子一口氣做了好些個月事帶,一摞一摞的擺滿了婉婉的小柜子。她一邊分門別類的規整著,一邊和楓荷說:「這個短的小巧,行走方便,姑娘出門的時候可用。」「這個長的能整個包裹住,給姑娘夜裡就寢時用。」「還有這個薄的。」衣媽媽算了下日子,「姑娘今日已經是第四日了,明兒開始就給姑娘用這個薄的吧,天漸熱了,太厚恐會捂出痱子,用這薄的就夠用了。」衣媽媽是婉婉身邊唯一擁有幾十年月事經驗的人,長短薄厚運用起來得心應手。可卻是苦了一旁的楓荷,她認真聽著衣媽媽的叮囑卻還是聽了個糊塗。她比婉婉小,婉婉從大禹寺回來那日,楓荷嚇得都快要昏過去了,如此懵懵懂懂的,可她不允許自己迷糊,因為她還要照顧小姐起居呢。婉婉趴在床上,原本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衣媽媽的話,心不在焉,結果聽到痱子兩個字后,她沒辦法淡定了。捂出痱子!這玩意會捂出痱子?那兒長痱子?婉婉單是想想就覺得可怕,從頭髮絲到腳趾蓋,渾身上下都是拒絕!她可不要長痱子,堅決不要!可她覺得她八成現在就長痱子了,濕答答的極其難受。婉婉一刻也不想等了,扭著身子,「媽媽,我現在就要換薄的。」從耳房出來,婉婉覺得自己了了塊心病,衣媽媽見小姐這都好幾日還是悶悶不樂的。便道:「姑娘,其實月事對女子來說,是上天安排給女子單獨的恩賜,這種好事男子可沒有呢。」「媽媽您是在說笑呢吧?」婉婉有些想不通,這麼麻煩的事,怎麼就是恩賜了呢?恩賜你動不動就腹痛?恩賜你每個月血流成河?這哪是恩賜,誠心要她的命吧?衣媽媽見小姐不信,她拿起妝台上的銅鏡放在婉婉面前。「姑娘你瞧,有沒有發覺您這幾天皮膚變好了?」婉婉這兩天心情煩悶,都不怎麼照鏡子了,她移上目光,發現鏡子里的自己,果真皮膚比之前更加好了。白里透著紅得粉嫩,水潤得彷彿是掛在枝頭成熟的水蜜桃。婉婉摸了摸自己吹彈可破的臉頰,又捏了捏,不可置通道:「竟是真的。」衣媽媽笑道:「月事可是女子排毒養顏,保養肌膚的絕佳機會。」她就知道小姐一時半會還不能真正的接受身體的變化,與其讓小姐抵觸著慢慢接受,倒不如想些辦法,讓小姐覺得月事也並不是是煩惱,還有很多益處和驚喜。所以這幾日,衣媽媽在小姐的補湯中放些有排毒養顏功效的草藥,幾日下來小姐的氣色不減反增,甚至更上了一個台階。「姑娘若再連續吃上幾日排毒養顏湯,皮膚還會更細膩,更明艷呢。」婉婉的皮膚已經很細了,嫩得就像剛出生的小嬰兒,仔細看都看不到毛孔,滑得就像是撥了殼的雞蛋。可即便是這樣,她依舊拒絕不了變美的誘惑,若她早知道小日子能讓人皮膚變好,別說這疼還能忍,就是疼死,她也願意!方才心裡那股子還很濃烈的抵觸情緒此刻早已蕩然無存。她說:「媽媽,這就是您說得排毒養顏湯吧?」衣媽媽說:「是。」婉婉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很是有氣吞山河的架勢。這時楓荷來報說:「郁姑娘和柔姑娘來了。」婉婉昨日收到了弘昌伯府的請柬,弘昌伯府的嫡小姐雲瀟瀟舉辦春日宴,邀上京城裡的姑娘都參加。可她趕巧來了月事,且又正是最不爽利的那幾日,就稱病婉拒了。郁司寧和丁懷柔定是去了不見婉婉,聽聞又病了,這才趕過來看。果然郁司寧人還沒進聲先到,「婉婉你怎麼樣,沒事吧?」丁懷柔是嫻靜端莊的性子,她提裙款步邁進門檻,用溫溫柔柔的聲音,問了和司寧同樣的話。婉婉心裡暖暖的,她雖從沒得到過母愛,可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都是愛她的,關心她的。「我沒事,惹你們擔心了。」她大白天在榻上,身上還蓋著被子,雖不見病態,可怎麼瞅都覺不正常。郁司寧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旁衣媽媽笑道:「兩位小姐不必緊張,我們姑娘只是來了小日子,不礙事呢。」「小日子?」郁司寧不解,「是什麼節日嗎?」有小日子,那麼是不是還應該有大日子?一年中的大日子那就當屬除夕了,可現在離除夕還遠呢,所以小日子到底是什麼?郁司寧正神遊著,一旁的丁懷柔卻早已瞭然了是怎麼回事。她坐到婉婉身邊叮囑:「這個時候體質最弱,最容易得病,要注意保暖,對涼的東西也不能碰了,免得染了風寒。」婉婉點頭,一一都記下了,「有媽媽在,我一切都被照顧的很好。」丁懷柔點點頭。
「柔姐姐,那你也有嗎?」婉婉不免好奇的問。好像她們姐妹之間,從未聊過這個。丁懷柔點點頭,「嗯」了聲,「在去年,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那怎都沒見你提呢?」「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我以為你們都知道。」她家裡姐妹多,單是一個姨娘生一個,就夠住滿了院子,如此她頭上也有好幾個年長的姐姐,女子葵水這種事,她見得多了,知道的也多,輪到自己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可郁司寧不知道啊,每個人的體質不同,郁司寧就是那個有些晚熟的姑娘。不過經過科普,很快司寧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她的反應比婉婉還激烈,婉婉勸慰她可美容養顏也不行,這麼個麻煩事,她只祈禱晚點輪到她!丁懷柔此次來,看婉婉的同時,也是想要向婉婉請教理帳。上次尤姨娘趁著長寧侯不在家,大張旗鼓的以正室夫人的姿態出席了重陽長公主的遊園會,出盡了風頭的同時也丟盡了長寧候府的臉面。而最關鍵的還不止丟臉,她還說了許多很話有意在宴會上拉攏別家夫人,結果無意中得罪了重陽長公主,觸了長公主的霉頭,惹了禍。長寧侯得知后勃然大怒,堅決要處死尤姨娘以保候府安危,丁嫣柔哭得幾次昏厥,也未能挽留母親的命。而府內這些年一直都是尤姨娘管家,突然她死了,府中事務無人料理,永安侯無奈只能向大夫人求助。侯夫人庄氏纏綿病榻多年,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哪裡還能料理家事。他有心再抬一個可心的姨娘管家,但庄氏卻四兩撥千斤的都給否了。剛出了這麼大的事,上不得檯面的人硬拉出來,是要惹禍的,長寧侯也不傻,可夫人不理事,他又沒時間自己來管理府里這些瑣碎事。就在長寧侯一籌莫展之際,庄氏提出了讓自己的女兒丁懷柔暫代管家之職,料理家事。長寧侯起初還不同意,覺得女兒太小,如何管家。庄氏就問他,難道他嫡出的女兒還不如後院的姨娘?長寧侯被噎得一梗,一張老漲得通紅,想想就答應了。丁懷柔提起前些日子家中翻天覆地的變化,至今如在夢中。「所以庄伯母沒有精力管家其實都是假的,她始終是在退避鋒芒,故意縱容尤姨娘囂張跋扈,最終惹出滔天大禍。」丁懷柔點頭,「是這樣,從我記事起,尤姨娘就在府里橫行霸道,母親隱忍蟄伏了這麼多年,我真的很意外。」丁懷柔是真的沒有想過,母親竟織了這樣大一張網,設下這麼深的陷阱,慢慢養著尤姨娘,引著她自己走進去。夫心難收,庄氏起初也不是一開始就走了這步棋,只是長寧侯寵妾滅妻,她在這上面吃了不少虧,最後還傷了身。庄氏一時拿她不得,不想夫妻離心,最後只能稱病抱恙,退避鋒芒,放任不管。任由妾室為非,人一旦縱容慣了,便就有了雄心豹子膽,就是天大的窟窿都能捅出來。丁懷柔說:「其實母親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只是尤氏剛死,她現在不好立時康復,便要我先代理管家,待我日後出嫁,母親病好,這掌家權便順理成章的回到母親手中。」「庄伯母康健是好事。」坐在一旁始終未許的郁司寧道,「只是委屈了柔兒,從小到大一直被尤氏母女欺負,受了不少的苦。」丁懷柔想起她兒時的經歷也很是感觸,她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是這樣的命了,可沒想到還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婉婉知道,柔姐姐還小,沒辦法告訴她真相,雖然她於理上理解庄伯母的做法,大局為重,舍小保大,可於情上,婉婉覺得身為母親,看著自己女兒受委屈而不護,內心應該也很是煎熬吧。「母親與我坦白那日也說她對不起我,從小到大也沒護著我。」可這些對丁懷柔來說,曾經的一切已經不重要了,「我不覺委屈,只要能搬倒尤氏,受再多得苦我都願意!」溫溫柔柔的語氣卻帶著堅毅與決絕。她說:「前些日子你在大禹寺,我便想要找你討教,但那時剛掌管理事,應接不暇,如今你又不舒服,便等些時日,也不急於一時。」婉婉知道柔姐姐是在體諒她,可一個剛過門的新婦入門,要想贏得合府上下信服,還要頗花費些心思收買立威。更何況柔姐姐還是未出嫁的閨閣小姐,以前又柔弱無依處處受人冷眼,眼下尤氏雖死了但餘黨尚在,這一攤爛泥想想都覺頭疼。這個節骨眼,正是查賬立威的好時候,不能耽擱。婉婉伸手道:「柔姐姐,拉我起來,我可以!」她十二歲便開始掌管家裡的賬目,十三歲時已經開始幫哥哥看生意鋪面。婉婉的母親蘇氏是上京城第一女商人,生意遍布全國。婉婉這天生的頭腦便也是隨了母親,她對賬目異常敏感,若有人在賬面上動手腳,婉婉只要一搭眼,便已瞭然三分。郁司寧是最討厭算賬的,單是聽到算盤聲響就開始打哈欠,沒一會就睡著了。傍晚時分,郁司寧才伸著懶腰起身和丁懷柔一起離開。丁懷柔性子雖柔弱恬靜,但在理帳這方面卻十分聰慧,她沒有婉婉經驗多,但很多事婉婉只一說,她就立刻明白。臨走時,丁懷柔說,「上次春日宴你沒到,下月初我要在府中舉辦春日宴,到時你一定要來。」丁懷柔以前從不會在家中舉辦宴會,如今家裡沒了尤姨娘管事,做起事來也變得方便許多。這是好事。婉婉自然要捧場。「一定到的。」丁懷柔和郁司寧走後,婉婉便開始興緻勃勃的和楓荷一起翻箱倒櫃的,準備去參加宴會的衣裳。楓荷說:「姑娘這件水藍色的好看,最襯您。」婉婉穿藍色的確很美,以前她是喜歡粉色,如今她發覺藍色更適合她。「可這套沒有搭配的首飾頭面。」楓荷忽想起什麼,「夫人有一套與這衣裙簡直絕配,只是……」「姑娘若帶,還差一對耳洞……」婉婉沒有耳洞,平日都是帶耳夾。她想了想,咬唇道:「那現在就扎一對吧。」
楓荷:震驚臉!-此時翊王府書房。高湛正在處理軍務。祁沨進來稟報,「殿下,梁州世子來了。」話音還未落,便有一身影進來,那人輕功及佳,不在高湛之下。高湛眉目不動,這身影便一閃站在了他面前,那人一身赤紅衣袍,額間墜著兩綹飄逸碎發,一雙狐狸眼微微上調,眼中含笑道:「許久未見,翊王殿下別來無恙?」此人便是梁州世子花辰,梁州地處金國最南之地,因風俗不同,衣著上也與上京有所不同。「世子未經傳照擅自進京,可知這是欺瞞君上的大罪。」高湛連眼皮都未抬起來看他一眼,只淡淡闡述。花辰卻不以為然,跟祁沨要了盞茶,自顧自道:「招我入京的官諜文書明日便要八百里加急的送出,我就算此時不入京,十日後也必入上京城,算起來不算欺瞞。」高湛懶得與他理論,直入主題,「雍州王謀反之事,你父子二人知道了?」梁州與雍州正是金國一南一西,兩州土地緊密相鄰。雍州王屯兵數年,秘密操練雄兵百萬,若想要一舉殲滅,梁州便是最先能夠植入腹地的最佳選擇。可皇帝擔憂,雍梁兩州相鄰那樣近,雍州王起兵謀反,豈知梁州王有無謀反之心,暗中與雍州結盟。若如此,便是兩州聯手,就是高湛也會措手不及。於是高湛提議,將梁州王世子花辰宣入上京城,明是宣召和親,實則是為質子,以此脅之,以防梁州王有不臣之心。花辰痛恨道:「你這主意好不惡毒,你可知我吃不慣北方的飯,喝不慣北方的水,自從出了梁州之後的每日都很是煎熬,險些水土不服。」他好端端的現在這,純是胡謅,水土不服是沒有的事,煎熬倒是有那麼一些。他來上京城,本不是為什麼雍州王謀反的事的,他是另有目的,只是好巧撞上了這事,上京城一入,高湛的眼線便將消息稟報了來,他與其被高湛抓出來,不如自己上門,討個人情。「我父親有沒有謀反之心,聖上不知,難道殿下你還不知?」當年高湛與安南人交戰,梁州王派世子領兵支援,高湛與花辰曾是過命的交情,如此他決定開始打感情牌。高湛說:「世事無常,說不準。」花辰痛心疾首,世上有那個謀反的,會主動把自己送上門來,自尋死路嗎?他現在不圖別的,只圖雍州這一仗快點打完,這樣他也好早點回家。高湛直接忽略了他的捶胸頓足之痛,只道:「如今密折還未送出,你在上京城內不易露面,十日之後再去驛館報道,到時我自會保你周全。」男子合上最後一道公文,起身準備離去。花辰卻忙攔住高湛,從袖口裡拿出一張畫像。道明來意:「我此次入京,其實還有一事。」他將畫上的女子給高湛看,「這個女子就住在上京城,你可知道她在哪?」男子只淡淡瞥了眼,便道:「不知。」花辰不死心,又問:「你再仔細看看?」那畫上的女子生得清姿逸麗,傾國傾城,一雙杏仁眼,笑起來還帶一對小虎牙。高湛連回都懶得回,徑直走了,只留下花辰滿臉的困惑,「他不該不認識啊!」離開翊王府,花辰端詳著手裡的畫像,又端詳著另一隻手上的玉雕小人。他問向身後心腹溫言:「畫的不像嗎?」溫言看了看畫像又看了看玉人小像,「簡直一模一樣。」花辰也覺得,這畫是他照著這玉雕人偶的模樣,一筆一筆的扒下來的,沒有不像的道理。「這玉雕明就是他雕的,可是他怎麼就認不出呢?」溫言想了想,道:「許是時間太久,翊王忘記了。」「你以為他是你,臉盲?」雕刻得這麼玲瓏精美的玉人,就連眼睫都恨不得根根分明,如此用心,怎會忘記?花辰不信邪,在上京城裡隨便進了個胭脂鋪子。脂粉香濃郁,他問店鋪里的夥計,「可認識這畫上的女子?」那夥計接住沉甸甸的金子,手都快砸漏了,一眼就認出,「這是容太傅家的小姐,閨名叫容念婉。」那夥計答得太快,怕這錢來得太容易恐遭反悔,於是又機靈的附和一句,「至今未曾婚配。」花辰笑了,他就知道高湛在說謊!於是他收了畫像,滿意得又扔了一定金子給夥計。那夥計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望著燦燦發光的金子,眼白一翻,嘎一下,整個人過了去。-婉婉是對自己下了狠心了,為了能帶上漂漂亮亮的耳飾,磨著衣媽媽,為她扎了耳洞。衣媽媽之所以答應,倒也不是全因為小姐的軟磨硬泡,當初老爺視女如命,不肯在小小嬰兒的耳朵上殘忍的扎洞,所以姑娘這一耽擱就到現在。如今姑娘大了,眼看就要笈笄嫁人,衣媽媽想,日後做了人婦,嫁去婆家總不能還要帶耳夾吧。萬一丈夫滿心歡喜的送了小姐一對耳墜,小姐卻因為沒有耳洞而不能佩戴,那豈不是掃了夫妻間的情趣?再說現在正是初春,氣候還算涼爽,傷口還好癒合,衣媽媽是很認真的想了很久,權衡利弊之後,才答應的。兩顆豆子在女子薄薄耳垂上反覆揉搓,直揉搓到麻木的沒了知覺,再用火燒過的銀針,穩准狠的穿進薄薄耳垂。衣媽媽拿了兩個半圓形的銀耳針,穿進小姐剛剛紮好的耳洞里,然後再塗上事先準備的藥膏。
因為都搓得麻木了,銀針穿進去的時候,婉婉有知覺,但卻並不覺得疼,可大概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那麻木勁過了,耳垂便開始漸漸發熱,恢復知覺,然後火辣辣的疼。等到用晚膳時候,楓荷拿著廚房送來的餅,在婉婉的耳垂上比量著,她道:「姑娘,您的耳朵腫得跟發麵餅一樣大了呢。」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婉婉的耳垂就漲得好似快爆炸了,她看著那白胖胖,厚墩墩的發麵餅,這麼大?這也太誇張了吧。楓荷說:「一點都不誇張,小姐不信自己照鏡子看看。」衣媽媽說:「姑娘還是別照鏡子了,看了之後,這幾日怕是要不肯出門見人了。」婉婉不信,便非要親眼去看,結果兩個耳垂腫得似兩個晶瑩剔透的大燈籠。而這燈籠因為是新傷,耳洞處還染著隱隱血跡。高媽媽說:「姑娘要有心理準備,今日是血,過些日子沒準會化膿。」婉婉:自閉了……夜裡,高湛踏月而來,蕪華院靜悄悄的。婉婉沒睡,她正窩在綉床上不開心。高湛進來時,她第一反應就是將自己埋在紗賬里。「仙人,我今日這模樣,委實不易見人,還請您見諒。」高湛這幾日忙著朝事,有三日未來,他知小姑娘來了小日子,可估算著也是該過了。於是他溫聲問她:「怎麼了?」婉婉透過紗帳望過去,便見軒窗下男子立得筆直,桃色紗帳映在男子月白衣袍上,成了更淡的粉色。她說:「今日打了耳洞,現在腫的厲害,所以不想見人呢。」婉婉鬱悶的托著下巴嘆氣,她現在這模樣嚴重的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婉婉都有些擔心,她還能不能趕上柔姐姐的春日會了?她的傷口不易癒合,並不適合弄這些。高湛回憶起上兩世的婉婉,耳垂小巧又飽滿,並沒有耳洞,怎麼突發奇想就扎了……這期間男子已經走到了床帳前。即便小姑娘覺得自己此刻形象不佳,可男子卻並不放心就這樣聽之任之。他掀起遮擋在兩人之間的紗帳,露出裡面半依著床邊的小姑娘。婉婉覺得自己這樣子實在是沒臉見神仙了,可她的耳朵腫得著實再太嚴重了,遮不住那就只擋住臉吧。她捂著臉,心道自己這模樣,也不知有沒有丑到家,好在她除了耳朵丑了些外,其它各處都還是好好的,且很拿得出手。這樣想著彌補一下,心裡倒有些平衡了。「怎麼想起來打耳洞?」男子清清冷冷的聲音,帶著疑問。婉婉道:「喜歡母親的首飾頭面,想要帶就只差一對耳洞……」小姑娘就是這樣,平時柔柔弱弱怕磕怕碰的,可到這種時候,為了美就什麼都不怕了,拼搏精神很是值得學習。「疼嗎?」婉婉還沒等回答,忽得耳側傳來了陣陣清涼。那清涼帶著濃濃的菩提香,婉婉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聞過這香氣,她覺得很好聞,便下意識挪開手,卻見男子此刻正俯身,薄唇對著她的耳垂,一口一口的輕輕吹氣。火辣辣的耳垂被徐徐清風吹得陣陣微涼,舒服極了。婉婉有些怔怔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仙人,他生了一副極好看又禁慾的皮囊,高挺鼻樑,深邃眼眸。他的唇瓣也極為有形,彷彿是上天鬼斧神工造就的絕美藝術品。果然有仙術就是有便利的條件,容顏不老,還都是孤品。婉婉羨慕不已,看得痴神,高湛則又換到了另一側,去吹她的另一個耳垂。他越過小姑娘玲瓏精緻的面頰,婉婉覺得他的鼻尖都快要碰到她的鼻尖了。那一刻心口怦跳的悸動感,慌亂了好一陣才恢復平靜。「還疼嗎?」他極認真且耐心的吹了許久,才去問她。婉婉先是下意識的搖頭,復又點頭。她道:「吹的時候不疼,不吹了就又開始疼了。」她只是實事求是的闡述一下事實,可說完婉婉覺得自己這話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了?仙人給她吹涼涼就已經很感謝了,還怎麼能要求他一直吹呢?好吧,若他主動想再吹一會,婉婉也是不介意的。高湛就算是再功底深厚,可也到底也只是個凡人,是凡人就需要呼吸,便不能一直一直的吹氣,若一直吹,就是大羅神仙也是要受不住的。高湛吹了多久?粗略的算一下,每一側的耳垂,大概十幾次吧。他見方才紅的厲害的耳垂,此刻似乎顏色消下去了不少。但吹涼氣這種辦法只是暫時的緩解,治標不治本的,這腫怕是到明天早上也不會消。男子站起身道:「我去給你取些葯來。」他有專門針對消腫的秘葯,婉婉聽說仙人有葯,眼睛閃閃的先道了聲謝。高湛出去沒一會就回來,時間短暫的,婉婉甚至都懷疑那葯就在這個院子。他回來時手裡多了個精緻的小藥瓶,打開瓶蓋,露出裡面成晶露狀的透明藥膏。男子用小木片在頂端剜上藥膏,便欲給婉婉塗藥。
婉婉說:「我還是自己來吧。」方才仙人給她吹耳垂,她便已經覺得很勞煩了,且兩個人離得太近,便會有一種莫名其妙,奇奇怪怪的感覺。婉婉說不清楚,所以她下意識拒絕,可男子卻並沒有想要假手於人的打算。他躲開了小姑娘去拿竹片的手,道:「你看不見,我幫你。」婉婉眨巴著眼睛,她的確無法看見自己的耳垂,可坐在銅鏡前就看見了,凡事都有辦法解決的嘛。可並未給她任何反駁機會,冰冰涼涼的藥膏已經覆蓋在她的耳垂上。高湛一邊塗一邊道:「你體質特殊,最不易消腫,你該懂得規避,不讓自己受傷。」他的樣子活像一個老父親心疼女兒,在一本正經的說教。婉婉規規矩矩的坐著受教,乖巧點頭說:「我知道了。」她覺得耳朵涼涼的很舒服,已經沒有剛才那樣難受了,高湛的手很輕,一絲不苟的。可是動作太輕便會覺得有些癢。「別動。」她明顯有感覺那藥膏被圖到別處了,如此小姑娘繼續嫻靜乖巧,不再動了。可身子不動,嘴巴還是可以動的,屋子裡靜悄悄的,婉婉覺得兩個人不說話,氣氛有點尷尬,於是問他:「仙人是怎麼知道我體質特殊,不易消腫的?」這件事她自己都不知道呢,所以很是好奇。男子手上的動作微微停滯了下,腦海中便不禁浮現出許多旖旎畫面。他略定了定神,繼續了手上的動作,語氣鮮少帶了幾分低沉道:「是你母親告訴我的。」婉婉「哦」了聲。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葯塗完,男子收了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扣上蓋子。他問:「還想聽故事嗎?」他不過三日未來,她就給自己惹了個這麼大的麻煩。婉婉這模樣哪裡能睡著覺呢,若今日仙人不來,婉婉便打算抱著話本子打發時間,什麼時候看的眼皮都睜不開了,什麼時候再睡。但仙人來了,她說:「要呢,要聽故事呢。」高湛也看到小姑娘枕頭讓,那一摞五顏六色的話本子。他隨手拿起幾本翻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可是不得了。《西廂記》——教唆小姑娘和書生偷情。《牡丹亭》——教唆小姑娘為愛自殺。《鳳求凰》——教唆小姑娘叛離家族。最後一個更過分,《霸王別姬》項羽殺死了自己心愛女人,而後自殺,雙雙殉情,成就一段凄美佳話。高湛……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他瞧著那書都有些舊,明顯有反覆翻過的痕迹,特別是《霸王別姬》這本痕迹最重,想必是看了又看的。「喜歡看這些?」他瞧著小姑娘彷彿對這書視若珍寶,很是緊張的樣子。婉婉腦袋閃過一道靈光,她怎麼能承認她喜歡看這些畫本子呢。她當著仙人的面,自然是更願意聽仙人的故事才是。所以她並不肯承認:「都是無聊時才翻看的雜物,比起來,我更喜歡仙人您的故事。」她拍馬屁的準頭還是十足的。高湛自然不是在醋她除了聽他的故事外,還看別的。只是現在坊間流傳的這些書實在難以入目,隨便拎出一本,不是女子為愛自殺,就是為愛眾叛親離。彷彿女子為了情愛犧牲一切是理所當然,而書中的男子,不是一貧如洗就是文弱書生,甚至還有戲子,反正就是我老哥一個,要錢沒錢,要命也不一定給,只那一顆赤誠的心,口口聲聲說愛你,然後那些個富家小姐便瞎了眼了似的,愛得死去活來,愛的拋棄一切。愛一個人,怎會捨得見她做任何事?而這些渾然不懂的小姑娘們卻還因此趨之若鶩,看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竟絲毫不覺這有問題?男子冷俊眉角上掛上了一層寒霜。「以後不許看這些,免得學壞。」婉婉並不覺得哪裡就會學壞了,可是她明顯感覺仙人的口氣都比平時生硬了幾分,她也不是個頂風作案的主兒,於是乖巧點頭。說:「我知道了。」之後高湛一口氣給她講了,《匡衡鑿壁偷光》,《陳平忍辱讀書》,《王羲之苦練書法》,《孫敬懸樑刺股》的故事。說完還不忘總結,「與其浪費時間看那些毫無用處的情愛話本,不如學些正向的知識充實自己。」婉婉不贊同,那些話本也是充實自己精神世界的一種,怎麼就是毫無用處了?可她沒這個精神爭辯這個了,因為她被成功的用正面故事給哄困了。小姑娘耷拉著眼皮送仙人回到天上去。高湛臨走時,又不放心的看了眼婉婉的耳垂,婉婉低聲嘟囔。「已經不覺疼了,仙人,你這個是神葯嗎?竟然這麼好用。」高湛將那白玉小瓶收入袖中,瞧著那肉眼可見,漸消的耳垂。回憶起上一世,這葯是專門為她調製,只在每每事後塗在那處,以用來消腫。他不禁道了句:「的確神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