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郁司庭捂著傷口行動緩慢,卻還是不得不頂著壓力,硬著頭皮尋找。婉婉把先生送的手繩弄丟了,自然急著尋回來,她想不起是在哪弄丟的,便想要回房間去翻一番。結果男子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不必找了,在我這兒。」高湛從懷裡掏出那個明顯比他手上小一圈,細細小小的紅色手繩,置於掌心,送到婉婉面前。婉婉又驚喜,又意外,「竟然在先生這兒。」果然冥冥中這個同心結註定不該丟呢,就連老天都在幫她,不然怎麼就好巧不巧的被先生撿到了呢。「那日我帶你騎馬,這同心結就恰巧落在了馬鞍的縫隙中,我見到便知是你落下的。」男子鮮少從頭到尾詳細解釋一件事,且還這般耐性又詳細。他為小姑娘從新繫於腕間,並囑咐:「別再丟了。」小姑娘點頭,自然是珍之又珍,重之又重,拍胸脯保證,「繩在我在,這次保證不丟了。」她雖這樣說,但到底是活口的物件,不知何時何地萬一再丟誰也說不準,於是她打算乾脆回去用針線縫在手腕上算了,這樣就是想拿下來都要頗費些力氣,說什麼都不能丟了。男子寵溺的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卻被婉婉一瞬阻止,「先生不要弄亂了我的髮髻,這可費了好些心思呢,弄亂可就不好看了!」只摸了一下便落空的大掌不免有些落寞,男子雖悻悻收了手,嘴上卻依舊笑著說「好」,便不再去摸了。他又問道:「可跟我一塊去廚房,監督工作?」軍營事務緊張,高湛熬了三個通宵才抽出一日的時間,屬實不易,這般縫裡摳出的時間,自然恨不得要時時刻刻把小姑娘拉在身邊,恨不能隨身攜帶著,怎可浪費。婉婉一聽,也來了興趣,「好呀,我給先生打下手。」雖然是她的生辰,先生做飯給她吃,可婉婉覺得兩個人一起勞動才有意思嘛,雖然她從未下過廚房……見婉婉這麼痛快就答應了,男子倒多少有些意外。就這樣,一高一低,一白一粉,一沉穩,一歡脫的兩個人,愉快的向廚房走去。只苦了此刻還站在原地未動,和腰和到直不起來的郁司庭,艱難得連近在咫尺的屋都是回不去,如一座雕塑。路過的衙役見狀忍不住上前詢問,「郁將軍,您這是怎麼了,是傷口不舒服嗎?沒事吧?」郁司庭撫著欄杆久久不能回神,他越過傷口,而捂著胸口位置,久到那一對兒在環廊轉角消失,才緩息道:「傷口不疼,就是心痛,不過——沒事兒。」-小姑娘到底會不會做飯,高湛比婉婉自己還清楚。跨進廚房,男子便將她安置在一旁,一杯花茶,幾塊小點心,只讓她什麼都不用做,乖乖在一旁陪著便好。高湛一進來便繫上了圍裙,輕車熟路的開始處理著剛剛捕撈上來的新鮮海物。其實這些海物已經由人將其處理乾淨了,高湛只需要切開改刀和配菜,但因為菜類有些多,所以也是一個十分耗費時間的不小工程。婉婉瞧著先生忙碌,自己卻閑得喝茶吃點心,不免想要上去幫忙,可圍著鍋台轉了好幾圈,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所會技能不多……「先生,我來幫你洗菜吧。」她好像也只能做這些沒有技術含量的活兒。可要用的菜,廚房準備時,一早提前就已經洗乾淨備好了,並不需要再洗。瞧著小姑娘灼灼目光,高湛不忍拒絕,想了想道:「婉兒,幫我拿些蔥來吧。」他眼下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一把香蔥入料。小姑娘終於有了存在感和參與感,眼睛亮亮說了聲「好!」,便開開心心跑去後面取蔥去了。婉婉作為小幫手,取菜的效率還是很高的,一會功夫就跑回來,興高采烈的將一把綠油油的植物遞給高湛,「先生給你,蔥。」高湛正切著海魚,下意識伸手去接,結果接到小姑娘手中的蔥,目光掠過,不由一頓。
婉婉透徹的眸子如何看不出先生一閃而過的驚訝,「不是?」她開始自我懷疑,語氣也變得不自信起來,暗戳戳著手指,「難道拿錯了嗎?」「蔥是圓的,下面有白莖。」男子含笑,耐心解釋,「這是韭菜。」身材扁扁原來是不是蔥,而是韭菜。方才婉婉便在兩者十分之間猶豫,果然她還是拿錯了……不過沒關係,換回來就是。於是小姑娘將韭菜放回原位,又取蔥來。這回上青下白,而且還圓滾滾的有白莖該是錯不了了,結果高湛看了眼,忍笑道:「這是蒜苔。」蒜苔上青下白,細長細長,底下還有一節白白的莖,完全附和先生之前的形容。「蔥要比這個小很多,且每一根都會分叉,會有多個蔥葉兒。」高湛耐著性子解釋,於是婉婉深呼吸,不氣餒,嘴裡不停嘀咕著所有特點,繼續出發去選。當她再一次信心滿滿的拿著一把蒜苗兒回來,眼睛亮亮猶如是拿著戰利品呈現在男子面前後。高湛竟是再不忍心說不是,打擊她的熱情,於是乾脆放下菜刀,含笑自己去取一把香蔥過來。婉婉看著先生手裡綠油油的蔥,又看看她的,竟看不出任何區別來。婉婉嘆氣望天,外加翻白眼,「怎麼這麼難!」她似一隻負氣的小貓兒,一把將蒜苗丟出去,方還興緻勃勃的小姑娘,來的快去的也快,就這麼罷工了。「這些原就長得很像,許多人都分不清。」男子將香蔥修理整齊,放在菜板上,切成大小一致的蔥斷,他瞧著身旁小姑娘有些負起模樣,哄孩子似的寵溺道「你又從未下過廚房,不認識也是正常,要不出去玩兒會,做好了我叫你?」婉婉雙手支在廚案上,托著下巴,堅定道:「不要。」鯤縣委實沒什麼好玩的,與其出去瞎逛,還不如杵在這,就是什麼都不做,也能和先生說說話兒。可話是這麼說,當男子起火開始燒菜時,巨大的噪音完全阻礙了兩人正常的溝通,而且油煙味兒也熏得婉婉睜不開眼。高湛剛炒好一個菜,出鍋,裝盤,再一看方還在身邊的姑娘,竟不知何時跑去一旁逗螃蟹去了。再一轉身,又逗貓兒餵魚去了,再過一會兒,狗也汪汪得叫起來。高湛動作很快,剛及午時,婉婉就被叫回來了。小姑娘生辰,高湛共邀了容懷仲和桑縣令夫婦,但翊王殿下親自下廚的飯菜,他們吃就是折壽,如此皆推脫婉拒,最後滿滿一大桌,便只剩下他們倆兒。婉婉餓了,見到好吃的就兩眼放光。滿滿一大蒸屜,和旁邊各種炒菜,清蒸鱸魚,紅燒鮑魚,香辣蟹,清炒蝦仁,油燜蝦,海腸韭菜等等……好些婉婉叫不出名兒,而她最好奇得則是還蓋著蓋兒,冒著氤氳熱氣的蒸屜里,都有什麼。一股鮮味撲面而來,待熱氣四散后,婉婉才看清,除了她點名要的梭子蟹以外,還有鮮蝦,蝦爬兒,螺子,管蛸,牡蠣和各種貝類,琳琅滿目。而最吸引婉婉目光得,不知是何物的,則是紅彤彤生有五隻腳的不明「怪物」。她拎起一隻腳兒,好奇道:「先生,這是什麼?」男子早已解了圍裙,一身月白衣袍,超然脫塵,即便烹炒了這一桌菜肴也不染他半分。他正為自己杯盞中斟酒,看了眼道:「是星魚。」「星魚?」婉婉不由拎起來左右打量,不解道,「這樣子一點也不像魚,倒像是天上的星星。「長得這麼好看,也能吃嗎?」「自然是能吃的。」男子落了酒壺,覆手又為小姑娘倒了一盞薑茶,含笑道:「你愛吃蟹,想來也會愛吃這個。」婉婉敲了敲,它渾身硬硬的,還有刺兒,便猜測,「也要像蟹一樣,撥殼吃嗎?」
高湛拿起另一隻星魚,將其腹部向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沿著腹部五角縫隙緩緩掰開。肥嫩的星魚,只剛掰開一點,內里橙黃的膏物便沿著縫隙溢出。「就吃這個。」他將一隻角全部掰開,將內里膏體用筷箸夾出來,原是正準備放進小碟中,再給她嘗。結果抬眸撞見小姑娘早就垂涎三尺的灼灼目光,那膏黃在他筷箸上,卻有那麼一瞬彷彿早已被對面貪吃的姑娘吸了去。他忽就改變了想法,徑自沾了些預調好的料汁,噙著溫柔目光,直接送到小姑娘唇瓣。婉婉早就想嘗了,送到嘴邊的又怎能放過,她身體前傾,將筷箸一口含入口中,一瞬鮮香味充斥口腔。預調好的料汁留鮮去腥,橙黃膏體與蟹黃相似,仔細品味卻又大不相同。「嗯,好吃!」小姑娘從不吝嗇自己的稱讚,水漾明眸閃爍著星光,那種初嘗美食的歡喜與驚訝,毫不掩飾盡入男子眼中。高湛將五隻腳內的黃兒全部撥入小碟中,又撥了一隻蟹黃,又將兩黃裝入瓷勺內,再淋上料汁。又是一大口!婉婉覺得自己簡直滿足的生出了翅膀,在大海里開心的翱翔,飛呀~飛呀~嗚嗚,這也太好吃了吧!簡直人間美味!一口星魚一口螃蟹已經把婉婉迷得神魂顛倒,可後面還有好多好多,她只要一入口,便要尖叫驚呼好吃!她這輩子沒白活,然後感動到落淚的美食。如此也更加堅定了她要開闢海物入內陸的信心,這麼好吃的美食怎麼能只停留在沿海,她要讓更多更多的人知道才是!可海物再鮮美,也要有好的大廚將其升華才對,「先生,你這廚藝是從哪學來的?」她日後也想聘請這位大廚,或者是他的徒弟也行,那樣她的海鮮館肯定要排成長隊,生意興隆。提起廚藝,男子倒有些答不出了,邊關的將士常年風餐露宿,縱然軍營里有伙食兵,可總也有意外的時候。譬如伙食兵被敵軍絞殺,譬如他們身身陷荒山野嶺,所以身在軍營的每一個人,無論士兵還是將領,生火做飯,野外求生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邊疆不似上京,偶爾要做飯,沒刻意學過。」他活了三輩子,兒時之事被時間洪流沖淡,甚至都忘了第一次做飯,是在何時何地,是何原因。不過廚藝卻是深入骨髓般的,上兩世如此,這一世亦如此,她開心,他便依著她的口味靠近。男子說得雲淡風輕,但其實婉婉知道,行軍打仗環境極其艱苦,非常人所能及。若說鯤縣百姓生活艱難,可若與邊關於敵國對抗,用生命保衛國家領土的將士相比,卻是不值一提。且若由到他起火做飯時,大多也都是身處絕境之際。婉婉抿唇,雖未曾親眼所見,但知戰神之名外表光鮮榮耀,但其後卻是用性命廝殺出來的。且例朝皇子多從政卻鮮有從軍,先生貴為嫡子卻選擇走了這條搏命之路,其中必也有許多隱由。小姑娘想得出神,喜怒也皆掛在面上,男子並不打算在這方面多做探討,畢竟好男兒保家衛國,志在四方,苦自有,卻不必提。他輕敲了她的額頭,只等她回過神來,才將薑茶送到她唇邊。眼中噙著萬千柔光,他含笑道:「海物寒涼,來,喝口薑茶,暖暖身。」作者有話說:感謝留言寶子【kk】【林雅舞】【每天要吃水果】【小君】【上樹】【糰子貓貓貓】【暮雪】愛你們,嗚嗚,感謝陪伴~感謝在2022-04-1905:24:20~2022-04-2015:36: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k2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