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第2章 第 2 章

虞翎長姐離世時僅二十二,正是芳華正茂,虞翎自幼體弱,全仰仗她不離不棄照料,活到現在。虞家父親救過先平陽侯一命,兩家約定姻親,而後家裡出事,虞翎被皇貴妃用些小手段送去道觀後山,她擔心幼妹,陪同前去,六年前才回京,準備完婚。但直到她去年死後,才得以嫁入侯府。天飄起了雨,虞翎從皇宮中回侯府的一路都安安靜靜,她纖白手指扶馬車邊,輕踩腳凳,走下馬車。丫鬟撐傘,低聲跟她耳語,說姑奶奶又被氣出了病,請她過去一趟。油傘遮雨,枝葉婆娑,虞翎手輕按住被風吹落的碎發,她臉上適時露出詫異,道:「我去看看。」雨打濕迴廊中的假山石,丫鬟在旁側領路,有好些下人忙謝沉珣回京的事,虞翎走到廂房時,大夫正好出來。她側身避過,被迎了進去。拔步床榻有個女人,腰墊枕頭,揉著額頭直氣得罵小王八羔子。虞翎腳步一頓,這位是已逝平陽侯的嫡親妹妹,人稱一句姑奶奶,虞翎隨謝沉珣這位姐夫,喚她一聲姑母。先平陽侯在一年前重病不治,駕鶴西去,他娶過兩門妻室,髮妻已逝,相伴十幾年的繼室在前段時日也走了。虞翎姐姐現在是塊牌位,上頭嫡母病重離世,府中沒有掌事的女主人,出嫁的謝家姑母特地回來操持后宅之事。紫檀木玉屏風立在旁側,底長六扇,雕刻纏枝蓮紋,虞翎從丫鬟手中端過熱茶,蓮步慢慢上前,問:「姑母怎麼了?」謝氏見虞翎過來,臉色緩和些,接過那杯茶,嘆道:「沒什麼,你坐吧,娘娘可曾說什麼?」屋子寬敞,窗欞雕刻如意紋,透進淡淡光亮,床榻兩側分立八角檀木花幾,放兩盆松柏盆景,綠葉似針,紅柱邊的棕褐幔帳掛起,有丫鬟搬來張束腰四足圓凳。虞翎不動聲色打量她臉色,明白她這又是被府里老二氣到了,輕坐在一旁,溫順道:「娘娘讓我多學些東西,日後好為四皇子張羅家事,還問我姐夫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為什麼問這個。」謝沉珣父母先後離世,照朝中律令,他孝期有三年,但他手頭上尚有負責的要事,缺他不可,聖上遂奪情起複,讓他七七后歸。他上個月才回祖籍老宅料理謝大夫人後事,當下不在京師。「娘娘大抵是想問他再娶的事,」謝氏嘆聲,讓屋裡頭的人都下去,「讓沉珣娶妻,倒不是對你姐姐不敬,只是沉珣一個人要管的事太多,他不嫌事情亂,我做姑母的還心疼他。」她這位姐夫遇事向來親力親為,手段厲害,事情在他手裡井井有條。虞翎愣了愣,好一會兒后才道:「娘娘確實提過句續弦,原來是指姐夫。我倒沒什麼,姐姐那麼喜歡姐夫,應該也不想他孤家寡人,整日勞累。」榻上錦被繡花開富貴圖案,謝氏單手放在上邊,細細打量虞翎,她忙碌時虞翎搭過把手,是個會辦事的,便問道:「說來我正愁無人幫沉珣管后宅,你還有兩年出嫁,要不然學著幫你姐夫掌府里中饋?」虞翎只蹙起眉,搖頭拒絕道:「我不過是外人,怎可做這種事?以前幫姑母處理那些小事都算是越線。」謝氏手中茶碗是官窯燒的青瓷,杯身花鳥栩栩如生,她慢慢抿口茶,道出緣由:「我嫁宣武將軍多年,他的調令來了,兩個多月後我就要隨去西北,偏沉珣性子冷,對再娶一事沒開過口,要是讓我知道他還想著別的女人,我非得家法伺候,還不如讓你替你姐姐管著。」先平陽侯那一輩只有謝氏一個女孩,她嫁進將軍府後又沒受過什麼委屈,說話素來直來直往,連謝沉珣有心儀女子的事也不避諱。虞翎手指微動了動,似乎知道這時候不好拒絕,只得斟酌話語,道:「以後若有新嫂子進府,怕是會不悅,姐夫恐怕也會不高興。」「事情還沒那麼快,」謝氏笑了,「沉珣知你無親無故,疼你甚過老二和老四,只是他性子不顯,不會提這些事,他都讓你隨在身邊讀書,不會不高興。」府里的老二和老四都是先平陽侯繼室所出,老四還有個出生沒多久就夭折的雙胞胎姐姐,和她姐夫同父異母。皇貴妃曾讓虞翎隨謝沉珣讀書,想讓她搞好和侯府關係,以便謝沉珣在聖上立太子時能多進言幾句。謝沉珣沒拒絕,也沒答應。但他一向默許虞翎好學之態,不阻止她呆在書房,她該看什麼書,該習什麼字,他如果有空,也時常檢查。「姐夫待我好,我知道的,」虞翎輕輕思忖著,最後道,「四姑娘快八歲,性子雖靦腆,但十分好學,姑母讓她隨我一起學東西,也不用擔心日後的事。」侯府沒有妾室,四姑娘便是府里老四,能自己主動帶上侯府嫡姑娘,自是證明自己無二心,只在旁相助。

謝氏點頭笑說聲好,又道:「你姐夫走之前,差管家告訴我讓珍寶樓打了一套翡翠頭面,正巧今早來了消息,讓你明天抽時間親自去取,你以後送到娘娘手裡,就說自己準備的。」虞翎愣怔,像剛想明白這是讓她討皇貴妃歡心的,眼眶微紅道:「若是讓我自己想,定是注意不到這些事,有勞姐夫和姑母為我操心。」「怎麼還哭上了?」謝氏笑道,「是你姐夫想得周到,日後皇宮那邊若是有什麼要緊事,你提前同他商量總沒有錯,你姐姐是侯府媳婦,自家人信得過。」虞翎輕輕垂下眸來,微微紅了臉。旁事隨意,她少有在乎,但她姐姐熬了五年才嫁入侯府,無論謝沉珣日後做到任何高位,他的正室夫人,都只該是她姐姐。不能是方家女子,亦不會是任何他喜歡的人。……虞翎從皇宮回來的當天晚上,方家遞來了帖子,說半月後是方家祖父六十大壽,皇貴妃所提到的那位表姐方茹邀她過去一敘。屋內窗子收起,梳妝鏡台是紫檀木製,收首飾的奩匣扣緊,梳篦在燈輝下呈現暗紅木色,虞翎微垂下眸,梳柔順的烏黑髮尾,被賞賜的那朵珠花收進雕花奩匣中。虞翎剛出生那年事情多,她長到十歲才知道自己不是尋常人,自己的母親原是宮裡寵妃。此後多年裡一直在外養病,從來沒有回過京師。但她知道朝中提倡勤儉廉政,高官喜宴壽宴不可鋪張操辦,無一特例,現在除了賀壽外,大多為不少男子以文會友,姑娘暗尋夫婿的場合。謝沉珣現在正是孝期,就算回京,也不會過去,只見過一面的表姐特地發請帖找她,她所能想到,只有皇貴妃要她在眾貴女面前露個面。夜深寂靜,她輕輕思索,一個丫鬟拂開帘子走進來,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兩聲,說四姑娘做了噩夢在哭。虞翎一頓,慢慢放下手中梳篦,她揉了揉膝蓋,吩咐丫鬟端來碗安神湯,起身披件灰披風,去了小卧房。門廊掛的燈籠隨風輕擺,虞翎跨過門檻,走近裡間,她細指撥開垂下的圓潤珠簾,看到一個散頭髮的小姑娘抱被子坐在床上哭,走過去坐在榻邊問:「四姑娘怎麼了?」謝四撲到虞翎懷中,帶著哭腔的聲音喊著翎姐姐,虞翎安撫她後背,道:「四姑娘?」謝沉珣對弟弟妹妹的管教甚嚴,犯點小錯便是嚴懲,虞翎從前被謝四衝撞過,差點犯病,小姑娘怕惹的事傳出去受罰,虞翎替她瞞過一次,一來二去兩個人關係好起來。她前幾天一直說自己做睡不好,虞翎就讓她搬來自己院里小住。「我夢見母親了,」謝四強忍哭聲道,「想和翎姐姐一起睡。」虞翎離開她姐姐時,也不過是這麼點大,她輕嘆聲氣,讓人加床被子,轉頭吩咐道:「去同陸嬤嬤說一聲,我今晚歇在四姑娘這裡。」她剛剛沐浴,肌膚還帶著濕氣,雪峰彈Ⅰ軟,懷中謝四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母親,忍不住又抽泣起來。虞翎只輕摸她的頭,輕道:「大夫人最寵四姑娘,必不會想看到四姑娘難受,今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說不定還能見到姐夫。」她身體軟和,說話讓人有信服力,謝四這段時間對她是依賴不已,什麼事都信她。謝四小聲抽泣問:「翎姐姐以後會嫁去皇宮嗎?」夜色逐漸深沉,皎潔銀輝照在雕花窗上,如湖水般波光粼粼,映出輕幔的紫棠雲紋。她心輕輕一嘆,沒想到連一個小孩都會問這種問題,道:「怎麼了?」虞翎會嫁給四皇子的事大多數人都知道,她這次回京還有不少人想看看她長什麼模樣,但虞翎不常出門,見皇貴妃時又稱病躲過幾次賞宴,真正見過她的,不多。「我偷聽兄長說過四皇子為人不能輕信,」她泣說,「他身邊的人也好凶,你要是嫁過去,他們會欺負你的。」虞翎笑了笑,只安撫謝四後背,道:「他們欺負不到我,四姑娘先睡吧。」四皇子的孝順最為旁人稱譽,只要皇貴妃還在皇宮裡,他就不會在明面上對她做什麼。她那位姐夫,也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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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系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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