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卷 第三十九章 灧灧隨波(四)
風徐徐而過,枝葉輕響,日漸蕭索。
走到半路,我卻停下腳步,心猛地沉下來,子哲詫異的看我。
我沒有說話,周圍卻湧上幾十個士兵,將我們圍的密不透風,眾人中間走出一個氣度雍容的黑衣男子,狹長犀利的目,唇角的笑滄桑而複雜。
「鸞兒,好久不見。」他沉沉的看我,聲音低沉而艱澀。
「皇上?」子哲臉上微詫,隨即歸於沉寂,卻與我並肩二站,平靜相望。
「好大的膽子,見了聖上還不下拜!」
皇帝的身後,永遠都回跟著這樣姦細討厭的聲音。
他只擺了擺手,目光轉過來望我,恍惚的閃過几絲溫柔,半晌才笑著開口:「這次,朕是求鸞兒來了,不是么?」
我不說話,子哲卻突蹙起眉,淡淡問道:「周大人在哪?」
周大人?周官家?
我忍不住抬頭看向子哲。
他突握緊的我的手,言辭間微微有些激動,目光直直的朝皇帝逼過去,淡淡道:「皇上,周大人在哪?」
「他啊。」皇帝低頭輕笑起來,突抬起頭看向我:「他出賣了你,你還要見他么?」
「那是自然!」既然子哲問起來,必有他的道理,這一點,我是絕對相信子哲的。
子哲握著我的手突地一緊,我笑起來。
「來人。」皇帝看我一眼,唇角略帶諷刺,別過頭低聲吩咐:「帶周大人過來。」
話一落地,眾人身後一陣騷動,兩個士兵架出一個穿著囚服的男子,滿臉血污,雜亂的發散落下來,這住面容,身上傷痕纍纍,幾乎體無完膚。
我的心驟然一痛,幾乎戰慄,拳狠狠地握起,難以置信。
這便是周官家么,那個美的如行雲流水,俊逸瀟洒的周官家么,那個一直都是平靜無波的周官家么,那個在囚牢里逼著我叫「雲啟」的周官么,怎會……變成這樣……
幾乎怒火難抑,我極力壓制怒火,冷冷笑道:「皇上陛下這是要威脅紅鸞么?」
皇帝唇角的笑微微一僵,語氣帶著若有若無的傷感:「鸞兒,朕怎會威脅你,朕只是替你教訓出賣你的人,想與你共享這天下。」他直直的看我,深意濃濃:「終是朕錯了,朕以為真可以為了這江山失去你,可是,原來不是這樣,失了你,朕才知道什麼叫做思念,什麼叫做情愛,鸞兒……」他上前一步,殷切的道:「朕封你做,我們的孩子可以做皇帝,我們……」
「皇上!」我不耐煩地打斷他,皺眉道:「你不過是想讓我擊退殤恙北上的軍隊,何必說的這般冠冕堂皇,況且,我也從未想過要做什麼,不過……」我極力壓住怒火,平靜的道:「你放了雲啟,我自會回到軍營。」
他怔了怔,卻沒有立即說話,只喃喃的苦笑:「雲啟,一個出賣你的人,都叫得這般親熱,為何,對朕這般……」
「請皇上放了雲啟吧。」我又一次不耐煩的打斷他。
皇帝一怔,擺了擺手,我急忙上前從士兵手中接過昏迷不醒的周官家,子哲忙過來幫忙,我探手在周官家腕上一搭,真氣探進去,卻空空如也,沒有半絲回應,心不由沉沉的墜了下去。
「怎樣?」
子哲擔憂的看我。
我搖了搖頭,低嘆口氣,看了皇帝一眼,道:「回去再說。」
我和子哲扶著周官家回去,士兵們自動讓路,皇帝也沒有說什麼,只擺了擺手,放我們離開。
回到院子里,清兒見到周官家的樣子卻是忍不住眼圈紅了,這個孩子的心思,我終是知道的,勸著她去洗了些乾淨紗布,有讓子哲替他清理的傷口,一直忙了一下午,傍晚時分,周官家才幽幽轉醒。
這中間,我也才知道,子哲是周官家自作主張調回來的,他與清兒、徐母在這裡的住所也是由周官家安排,至於掉子哲回來,目的大概是為了勸我離開殤恙,他勸說未果,自然而然想到子哲,那樣了解我的人,自然知道我會聽子哲的,可是,他沒有想到皇帝會這麼快對他下手吧,不然子哲也不會從皇帝的到來上猜出周官家出了事。
「醒了醒了!」屋內,清兒驚喜地叫起來,子哲忙扶我過去,病榻上的周官家臉色蒼白如紙,唇也失了血色,虛無的目光掃過周圍終於落到我身上,微弱的音節從喉間發出來,卻是沙啞艱澀:「鸞兒……」
我鼻子一酸,坐到他身旁,緊緊握住他的手,勉強笑道:「是我……」
他的神情開始變得激動,修長的指緊緊攥住我的,直直的看我,口中一張一合,艱難的說著:「鸞兒……」
「是,是我。」我強忍著眼角濕意,笑著勸說:「你不是做夢,我在這裡,鸞兒在這裡,鸞兒……一直都在這裡……」
他的神情終於放鬆下去,手卻依然緊緊攥住我的,望著我喃喃自語:「真好……」
我柔聲安慰,他這才沉沉睡去,想要抽身離開,他卻攥的極緊,彷彿怕我消失一般,無奈的由他握著,迎上子哲投過來的目光,我別過頭,艱澀的道:「他被廢了武功,而且,終生做不得累活,只能做些簡單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