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171章
171
柏海兒湖位於漠北腹地,由於處在極北之地,又被人稱之為北海。
此湖是漠北最大的水源之一,有許多河流最終都是流入此湖之中。
在草原上,水源就代表著一切,大多部落都是倚靠水源而生,可由於柏海兒湖周圍都是山地,以游牧為主的部落,大多不會在此棲息。
相反是以漁獵為主的部落,反而更喜歡這裡。
由於此地位置特殊,再加上近幾十年來羅剎人不斷地擴張和遷徙,導致此地各族群混雜。
既有漠北人,也有漠西人,更少不了的是羅剎人。
而冰城就處於連通柏海兒湖的一條河流之上。
此城之名由來於每到冬季柏海兒湖都會結冰。冰封期長達五個月,而一旦結冰,可謂千里冰封,乃難得一見的盛景。
此時位於冰城的一條大街上,一家漢人由所開的名叫『聚仙居』的食肆安然佇立。
為何會說是漢人所開?
因為在冰城,只要是漢人開的鋪子,鋪名都是一眼即知,其他族群的人所開的鋪子,大多不會用這麼雅的名兒。
不同於這條大街上其他鋪子人來人往,這家食肆顯得十分冷清。
明明此時臨近正午,正值用飯的時候,食肆卻一個客人都無,大堂里冷冷清清的,人都不見一個。
一個身穿灰色皮襖、頭戴皮帽的中年漢子,掀開門帘,走了進來。
人還未至,聲先到。
「老闆娘,今兒又沒客啊?讓我說,你家就該學學其他家,讓跑堂的夥計在門外候著,也能多招攬一些客人。」
老闆娘從櫃檯一側的門后,掀了帘子走出來。
竟是一個看模樣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
其做婦人打扮,一雙柳眉彎彎,明眸善睞,說起話來一臉笑,你不會覺得此女極美,但就是看著舒服。
「勞您費心了,可咱家就一個跑堂的夥計,顧得了門外顧不了門裡,這會兒還在廚房裡幫我幹活兒呢,哪裡抽得出人手。」
「讓你家掌柜在裡面幫把手,讓夥計去門外,這人不就湊手了?不是我說,都來這地方了,你家掌柜讀那些書也沒甚用,不如放下書卷,干點實在活兒。」
這中年漢子是聚仙居開業后的第一位客人,也是個常客。
此人姓孫,人稱孫老闆,自己也開了家鋪子,就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另一條街上,是做毛皮生意的。
他是個漢人,從關內來的,似孤身一人在此做生意,平時也沒人給他做飯,他就在附近幾家酒樓食肆里隨便吃點,就算一頓。
聚仙居開業當日,既沒張紅也沒挂彩,是悄無聲息地開了門。
正好孫達出來尋食,見新開了家食肆,抬腳就進來了,之後就成了聚仙居的常客,一日三餐都在這裡解決。
來了次數多了,自然成了熟人。
孫達見這老闆娘做人有板有眼,人也爽朗,再加上這地方可不同關內,女子出來拋頭露面的不在少數,自然也就不講究個什麼男女大防,偶爾來了,都會聊上幾句。
而他口中的掌柜,不是字面上的掌柜,而是指的女老闆的丈夫。
見孫老闆提起丈夫,老闆娘眼尾不禁上揚,嘴裡說著抱怨的話,臉上卻是笑著的。
「他愛折騰他那些書,就讓他折騰吧,反正生意也不好,能忙過來,等哪天忙不過來了,他自然知道幫忙。」
孫老闆在一張桌前坐下,脫下帽子,放在桌上。
「這是你性格沉穩,也不著急,若是換做那些性子急的人,幾天生意不好,就急得上躥下跳……」
「酒香不怕巷子深。」老闆娘笑著接道。
孫老闆一邊笑著一邊拍著巴掌道:「好自信!但老闆娘你手藝確實好,不怕你說我吹,我這嘴這些年也算跟著我吃過了大江南北,你做的菜是這個。」
他比起一個大拇指。
「如今開的日子短,許多人不知道這地方,等日子久了,自然賓客盈滿。」
老闆娘說了句承您吉言,一邊給他倒著茶道:「您說的是,咱家現在的客人,大多都是回頭客。做生意哪有一蹴而就的,慢慢來,不著急。對了,您今兒想吃點什麼?」
「這麼冷的天,還是羊肉暖人。你看著隨便做點,最好帶點湯水的。」
「好吶,你等著。」
.
福兒掀起帘子,再度隱身在櫃檯一側的門后。
而孫老闆口中只知道讀書不知道幹活兒的男人,正坐在一張椅子上看書,見她進來了,當即睜著一雙眼睛幽幽地看著她。
此人不用說,正是衛傅無疑。
褪去了一身官袍,穿著一身青色布襖的他,減少了威嚴之感,看著就像個白凈的文弱書生。
顯然方才外面的對話都被他聽見了。
福兒饒有興緻地瞄了他一眼,換來的是他的微嗔。
這門后就是廚房。
說是廚房也不太貼切,因為廚房在裡面一間,外面這一間臨牆的架子上,放著許多酒罈子。
正中擺著一個火盆,火盆的四周放了些烤番薯、烤花生之類的吃食,還有個小几子,上面放了一壺茶。
而衛傅看的也不是書,而是邸報。
見福兒進了裡面的廚房,衛傅將邸報合攏,並未隨手放下,而是謹慎地放進了懷裡。
等他進廚房時,福兒已經拿出了兩塊羊肉,正在清洗。
一塊是帶腿骨的,一塊是羊肋排。
「這孫老闆看似說隨便做點,實則若我真隨便做,他下次該不來了。難得一位常客,燉一個,再烤一個,應該夠他吃了。」
孫老闆雖嘴刁,但給銀子也是真大方。
若是店裡菜牌上的菜,他都會按價錢給銀子,但若是『隨便』做,一般都會視做出的菜能否讓他滿意給銀子。
最多的一次,孫老闆給了五兩銀子。
說是福兒的手藝值這個價錢。
這樣的客人,福兒自然會慎重對待。
羊肋排用烤,烤之前自然要先腌。
福兒調好佐料,裝了小半碗,遞給衛傅。
之後衛傅就用他白凈修長的手,緩緩往羊肋排上灑佐料,先灑再抹,抹完了再揉一會兒。
這麼做入味快。
而就在這期間,福兒已經燒熱了鐵鍋,只聽得呲溜一聲,羊肉下鍋了。
先煸炒,炒出羊油,再調味兒燉上。
蓋上鍋蓋,福兒轉頭來看衛傅處理羊肋排。
「當初就不該只帶小喜子來,一點都不當用,應該多帶幾個人,也免得你還要給我幫忙。」
聽到這話,從灶台後面鑽出一個人頭,正是正在燒火的小喜子。
他白凈的臉上沾了一抹鍋灰,眼神哀怨。
合則我燒火還是不當用,就該又燒火又打雜才是當用吧?
說著福兒又嘆了口氣:「也不知小五兒那怎樣了?什麼時候能到?」
「應該再過兩日,就到了。」
.
正武六年秋,衛傅剛回黑城沒多久,就迎來了朝廷的任命公函。
這一次,他又陞官了。
從暫領黑龍江將軍,改為了黑龍江將軍,同時還兼領了烏蘇台將軍。
烏蘇台是個地名,總的來說,就如同之前孟河暗示他的那樣,這個將軍是專門負責掌管漠北軍政事宜的。
而衛琦的任命也下來了,被封為定邊將軍,又名為烏蘇台鎮邊將軍。
顧名思義,就是負責鎮守在烏蘇台,以防漠北再度生亂。
彼時烏蘇台將軍初設,百廢待興,衛拉特部雖被擊退,但並沒有被殲滅,依舊流竄於漠北。
衛傅二人接到任命后,只能再度離開黑城,奔赴烏蘇台。
從設立將軍府,到建立駐防,由於一切都有朝廷的支持,這一切並不難,也不過數月時間,大體框架已經起來了。
難的是依舊滯留未離開漠北的衛拉特部,以及早已在漠北蠶食鯨吞建立了許多據點的羅剎人。
先不提這些羅剎人,他們遷徙過來已久,明面上並未以羅剎國官方的名義而來,有許多商人還有許多平民,這是沉痾積弊,短時間無法清除。
可滯留在漠北的衛拉特部卻是迫在眉睫的隱患,一日不走一日就得擔憂他們在漠北作亂肆掠。
恰巧就在此時,衛璠突然來信了。
信中除了約衛傅冰城見面外,還陳述了他離開黑城后,所做的一些事情。
原來烏格並非漠北人,而是漠西衛拉特部人,衛拉特只是對漠西幾部的一個統稱,在前朝衛拉特部又被稱之為瓦刺。
烏格所在的這一部又叫和碩特部,其父巴爾圖齊汗本是衛拉特聯盟的首領,烏格是他最小的兒子。
衛拉特總共分四大部,和若干小部。
綽羅斯部是四大部之一。
本為中庸的綽羅斯部的突然崛起,打敗了為首的和碩特部,奪走了聯盟首領之位,並殺死了烏格的父親。
當時為了保命,烏格不得不在父汗忠心老部從的安排下,先詐死後逃離,中途因為生病,竟流落到人販子手裡,並來到了黑城。
當初衛璠之所以離開黑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獲知了烏格的身份。
他們離開黑城后,就潛回了漠西,招攬了一些和碩特部的殘存舊部,並暗中聯合了另外兩部,企圖推翻綽羅斯部。
雖目前還未見什麼大成效,但衛拉特部之所以被大燕擊敗后依舊流竄於漠北,而沒有西還,就是因為其後路被切斷了。
這次衛璠約衛傅在冰城見面,似乎就有想聯合他之意,雖然他並未在信中明說,但結合當下局勢來看,不言而喻。
至於為何要約在冰城?
主要是因為柏海兒湖恰巧就橫在漠北漠西的交接之處,這片地方被羅剎人經營許久,勢力龐大,綽羅斯部又一直和羅剎人有所勾連。
在當下這種情況,烏格想通過這片區域前往漠北極難,最好的辦法就是隱匿見面。
而冰城是當地唯一不是在羅剎人統轄範圍的城池,此地族群混雜,便於喬裝混入。這也是衛傅和福兒為何喬裝成普通漢人夫妻,來此開設食肆的原因。
因為途中容易產生變故,無法確定約見時間,既然如此,不如假裝在此落腳,慢慢地等。
當然,衛傅也不是毫無後手,就隻身來到冰城。
在冰城背後,色格楞河河畔的一個小鎮上,已經悄悄來了一支大燕的軍隊,正是由衛琦領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