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5章 第 5 章

離開正房,沈嫣喚另一個大丫鬟摘杏進去伺候祖母洗漱,招含桃至廊下,詢問老太太的病情。含桃事無巨細地交代了老太太年後至今的身體狀況,以及如今在喝的補藥。「大夫說,老太太的病症都是老人家常有的,只要不受風寒,不動肝火,情緒穩定下來,病情便能穩定下來。七娘莫擔心,老太太如今調養得不錯,定能頤享天年的。」這話雖有安慰的成分,但至少說明祖母的身子還算康健,只要家裡不出事,祖母便能活得好好的。祖母的兩場大病,一次是在爹娘去世之後,二是在姑姑離京那一回,如今好不容易養好了,她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自己和這個家。她朝葯膳房指了指,雲苓會意,將一枚沉甸甸的荷包交到含桃手中,「姑娘特意帶了鳳夷國進貢的紅參回來,於老太太的身子有益。」含桃謝了賞,福了福身子便往葯膳房去了。沈嫣來到東廂房,松音已經鋪好了床。爹娘離世之後,三房的聽雪堂空了很久,漪瀾苑是沈嫣打小住的地方。小時候睡在祖母屋內的碧紗櫥里,自打讀書習字開始,又搬到寬敞的東廂房去,踏入屋內,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屋內點上了她出嫁前最常用的香料,由沉香、蘇合香、乾薑、茱萸、茉莉搗碎壓制而成,因還有蜂蜜的成分,聞起來有淡淡的甘甜氣息。這香名曰「沃若」。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不知是誰取的名字。沈嫣深深地吸了一口。太久沒有聞到過了。謝斐甚愛袖裡春,歸燕堂便一直用袖裡春,旖-旎的香氣里待得久了,才覺得這般的清甜更令人舒適。沈嫣掃視四周,似乎看到出嫁前的那個自己,坐在青玉筆山前寫大字,在描金梳妝鏡前畫眉點唇,黃花梨木圓角柜上的仕女圖不知看過多少遍,粉青釉的花囊內,寒梅換成梨枝,菡萏等來白菊,春去秋來,流年匆匆。她指尖劃過圓桌上的菊瓣翡翠茶盅,這也是她最喜歡的一套茶具呀,連擺放的位置都同從前一樣。想到日後會在家中長住,沈嫣便也收回了眷戀的眼神,只要避過這一劫,往後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舒舒服服地回憶。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她抬起眼眸,吩咐雲苓鋪紙磨墨。兩個丫鬟都是打小跟她的,識字,也懂手語,但有些事須得白紙黑字才寫得明白。「姑娘想要盯緊那柳依依的一舉一動?」雲苓與松音望著箋紙上的字,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沈嫣點點頭,又提筆寫道:「她去過何處,做過何事,皆需向我稟報。」好在夢中鎮北王幫她查明真相,那頭如有異動,也能提早防備。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心道姑娘這一回恐怕是動了真格。松音仔細想了想,「姑娘其實可以給世子爺一個下馬威,將那女子打發了,教他知道您也是有脾氣的。有些事情,姑娘不提,世子爺便也不知收斂,傷害的還是您自己。」沈嫣權衡之下,還是搖了搖頭。先發制人的道理她明白,可這個夢境太過玄乎,柳依依如今也不曾對她下手,總不能隨意安個殺人的罪名在她頭上,真要那麼做了,自己豈不是成了等閑要人性命的毒婦?若這一打發,反倒激起柳依依的怒意,到時候無論自己身在王府,還是回到武定侯府,都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防不勝防。沈嫣不能抱有一絲僥倖,無論如何也要護好自己為先。思及此,她又在紙上寫下「防人之心不可無」幾個字,比劃道:我每日的膳食用藥都需仔細檢查,不可有一絲疏漏。雲苓立刻道:「姑娘放心,有奴婢們在,萬不會讓那女子傷害到您。」沈嫣頷首,隨後將紙張扔進爐中燒毀。交代好一切,沈嫣繃緊的神經才微微放鬆下來。只是心裡事多,在家中的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謝斐下半晌便回了王府,然而歸燕堂空空蕩蕩的,他那柔柔順順的小妻子一直到落日西沉都不曾回來。這是頭一次,她在娘家過夜。不告而別。謝斐莫名有些心煩,不過面上沒什麼情緒,只是沐在熔金夕照下的眸光生出淡淡的冷色。直到凌安提醒他,「爺,夫人的花都快被您給澆死了。」謝斐這才回過神,發現手裡的水瓢舉半天了,盆里那一株難得的香山雛鳳泡在水汪汪的窪地里,凄凄慘慘。心口似乎爬過一絲隱秘的刺痛。謝斐扯了扯嘴角,他當然不是這花。水瓢往凌安手上一扔,轉身往綠蕪苑去了。柳依依正從凈室出來,坐在妝鏡前用干帕子絞頭髮。晶瑩的水珠滾落下來,打濕潔白纖細的鎖骨,又順著鎖骨滑入薄紗的中衣。燭火下的美人眸含春水,膚若凝脂,一把揉下去真似棉花般,酥酥膩膩,柔軟得不可思議。傳聞世子爺從不連著三夜宿在一個女人房中,他今日能過來,柳依依還是有些意外的。柳依依很喜歡服侍謝斐,這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但柳依依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在這上面的天賦異稟。在春風樓時,姑娘們雖不敢四處張揚,但也時常私下議論恩客、交換消息,京中這些官員富商幾斤幾兩,她們心裡都一桿秤。有的看似魁梧,實則人菜癮大,有的尚且年輕,卻是強弩之末。

謝斐不一樣。如果說那些大腹便便的官老爺像疲憊的老牛,那麼謝斐無疑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駿馬,清朗,俊美,意氣風發,腰-身勁瘦且充滿力量。一曲《遊園驚夢》唱得斷斷續續,饒是往常更多的是享受其中的柳依依,今日也有些吃不消。甚至覺得,世子爺竟像是撒氣似的折騰,非將她腰肢揉碎了不可。後半夜狠要幾回,柳依依愈發受不住,世子爺卻不知吃錯了什麼葯,許是嫌她唱得不好,便不許她哼聲,否則就要懲罰。柳依依無暇思索,哭得梨花帶雨,滿臉淚痕,被罰了兩回便再也不敢哼聲,只得強自忍耐,水蔥般的手指都咬出了齒痕。次日一早,柳依依腰都抬不起來。她屈身替他系腰帶時,雙-腿還在顫抖,而謝斐竟是一眼都沒有瞧她,沒有半點事後的溫存親熱,甚至連句體貼的話也不給,好像昨夜與她雲-雨的人不是同一人。直到離開時,謝斐面色也還是冷冷的,看不出什麼。望著男人遠去的背影,柳依依攏了攏思緒,這才想起昨夜他不肯她出聲,莫不是心裡想著他那啞巴夫人?柳依依暗暗咬緊后槽牙,心裡憋了股氣,才一回身,那頭隋安從院門外進來,遞上一個精緻的方盒給她。紅木鑲寶石的錦盒,叩開金鎖,一隻玻璃種的翡翠鐲子映入眼帘,柳依依頓時啟唇一笑,面上愁雲散盡。這鐲子質地純凈細膩,水頭足,日頭下還能看到淡淡的瑩光,一瞧便知是上乘的翡翠。從前在春風樓受過不少賞,可加起來也未必有這一隻鐲子貴重。柳依依心裡美滋滋的,世子爺有時候是難伺候,卻從不虧待人。隋安瞧她眼都看直了,心頭一聲冷笑,還未等柳依依道謝,便已轉身離開。柳依依瞪著隋安的背影,氣得直跺腳,日後等她進了府,這些人還敢給她臉色瞧?隋安一走,丫鬟春芽照例端來一碗湯藥。柳依依放下錦盒,厭惡地看了眼那黑漆漆的避子湯,久久不願伸手。春芽咬咬唇,低聲催促:「姑娘還是喝了吧,否則奴婢和姑娘都不好交差。」青樓出來的姑娘,比誰都知道避子葯的厲害,春風樓的一個姐妹,便是喝了三年的避子葯徹底壞了身子,再也無法生育,被買主棄如敝履。昨夜那冰塊的懲罰,柳依依一想起便覺寒毛直豎,小腹寒意陡生,而這碗令人作嘔的葯湯,更像她的催命符。這樣的日子還要捱到幾時?女子青春寶貴,真要等到謝斐而立之年,她已人老珠黃,還有什麼資本坐上鎮北王府的主子?柳依依心口劇烈起伏著,忍著嫌惡,咬牙將那碗葯一股腦咽了下去。團花瓷碗重重摔在桌面上,裂開一道細紋。明月樓。用過午膳,謝斐也沒叫人伺候,自己在二樓雅間消酒。一個著寶藍布衫的管事噔噔踏上二樓,見到謝斐先是施了一禮。謝斐一臂枕在後頸下,眼皮子都沒掀,只慢悠悠地問道:「夫人回府了?」那管事先是一怔,趕忙搖頭說「不曾」,便聽到一聲冷嗤落入耳中。抬頭一覷,主子緩緩睜開眼,許是飲過酒,眉眼間有微醺的醉意,唇角雖帶著笑,可這笑涼絲絲的,竟瞧得人提心弔膽起來。管事不想繼續找不痛快,趕忙移開眼,從袖中取出一封請柬呈上來。「宮中擺了菊花宴,皇後娘娘請世子爺和夫人重陽日一同入宮赴宴。」往年重陽宮中也有菊花宴,不過是給一些世家子弟與高門貴女入宮相看撮合的機會,三年前的重陽宴,謝斐就已經不去了,再者,說句實在的,上林苑監培植出來的菊花未必及得上他府中花房中的名品,且他若想看,隨時都可以進宮。宮宴少不得觥籌交際,謝斐也懶得應付,宮裡都知曉他從來不是規行矩步之人,更不會強求。誰讓他父親是威名赫赫的大昭戰神呢?托鎮北王的福,他在京中再怎麼放誕荒唐,也無人敢說三道四,只有國子監幾位老儒笑罵過幾句二世祖,連今上都同他兄弟相稱。不過說起來,謝斐已有近十年沒見到自己的父親了,連他的模樣,謝斐都記不太清。對於幼時的謝斐來說,鎮北王高大英挺,沉穩如山,一雙鳳眸狹長銳利,威壓極重,分明是俊美無儔的長相,卻過於冷漠威嚴了一些,有股沙場淬鍊出來的凜然殺伐之氣,叫人不敢直視。坊間倒是有一些關於鎮北王妃的傳聞,說他的母親當年落入敵軍之手,機緣巧合之下為他父親所救,卻在生子之後死在邊疆,傳言鎮北王愛之如命。可笑的是,連謝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更從未聽鎮北王提過一句。他父親那樣的人,其實很難將他與兒女情長這些世俗的情感掛鉤。那等威冷肅殺的氣場,極少有人能受得住。當然,坊間也只敢在父親離京之後私下議論,他若在京中,尋常百姓遠遠瞧一眼都會懼得腿軟,怎敢胡亂議論到他頭上?且傳聞作不得真,倘若他父親當真愛妻如命,便不會對他這個兒子從不親近,可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終身不娶。未及多想,樓下一聲歡笑打斷了他的思緒。謝斐皺了下眉頭,「誰在下面?」管事想了想道:「奴才方才瞧見武定侯府的沈二公子在樓下與人吃酒,那一桌倒是鬧得歡,人手一個姑娘。」沈家二郎……謝斐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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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嬌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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