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8 章(【弘治二十一年(八)】...)

第 488 章(【弘治二十一年(八)】...)

第二天倫文敘等廣東出身的官員,也見識到突然咩咩化的朱厚照。

倫文敘等人慾言又止,最後因為實在受不了朱厚照那倒了不知道幾手的塑料廣東話,親自捋起袖子開始教學。

朱厚照頓時更來勁了,挨個記下王守文傳授過程中出現的謬誤,準備寫信過去嘲笑王守文只學了半桶水。

一個優秀的學生怎麼可以不指出老師教學過程中的錯誤呢?

太子學習勁頭十足,逢人就要秀一把自己的學習成果,朝野上下很快便知曉太子已經初步掌握廣東話。

為了更好地練習對話,朱厚照甚至還把在京的廣東籍商賈以及工匠都召到東宮瞎聊一通,弄得不少人心裡頭都酸溜溜的,紛紛朝朱厚照發去問候——

全國方言千千萬,太子殿下你怎麼可以厚此薄彼!

朱厚照陸續接收到許多幽怨目光,硬生生把他已經來到嘴邊的「咩吖」都憋了回去,忍不住私下寫信跟王守文嘀咕:難怪秦始皇要搞「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整個中原大地方言無數,交流起來也忒困難了!

給廣東那邊寫信的不僅是朱厚照,還有不少於廣東那邊有聯繫的官員,他們大多是給親朋好友通風報信,表示王守文能隔空讓太子學廣東話,該怎麼對他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平時之所以說朝中有人好辦事,就是因為只要有在上頭說得上話的關係你想辦啥事都很輕鬆,現在人王守文自己就能直接跟上頭說話!

辦事輕不輕鬆不曉得,辦了你們肯定是很輕鬆的,一封信送回京就行了。

其實就算京師這些人不提醒,人在廣東布政司的左布政使劉孟也感受到了。

因為他們這邊首先收到的王守文那一連串立項申請書,領頭人他都從京師帶來了,廣東這邊不積極配合實在對不起別人不遠兩三千里過來找活乾的勁頭。

劉布政使只能捏著鼻子讓六房的人多多配合。

至於使不使得動那些人,就看王守文自己的本事了。

所謂的六房就是針對朝廷六部設置的基層辦事機構,基本對接六部各方面的政令,很多地方事務其實都是由六房來處理的。

尤其是遇上不通政務的長官,六房的老吏們還會貼心地表示您只管吟風弄月去,我們可以幫您把事情辦得妥妥的。

這種貼心服務的代價是很小的,基本對官員本人沒什麼影響,那就是——我們中間撈了多少、和誰勾結、幹了啥事,您就別過問了,反正您也不懂對不?

這種本地人推出來的老油子,等閑人是很難在他們那兒討了好的。廣東布政司調任頻繁,大夥都是逮著機會就走,很多時候會選擇放權給這些胥吏。

不過本地人來治理當地人就一定是好事嗎?如果你和這些人的親朋好友,那肯定是好事。可你要是和他們有恩怨,估計連求助的聲音都發不出去。

基層吏治的敗壞是落到百姓頭上最直接的刀子。

只是人治社會總有這樣或那樣的毛病,永遠沒有萬全之法。

王守文哪怕有意識盡量少當特例,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特例,所以他也沒打算真的只干廣東僉事的活兒。

安分了一兩個月後王守文就開始原形畢露,針對實地考察出的不少問題給頂頭上司楊錦提建議,偶爾還把意見提到布政使劉孟那邊去。

劉孟和楊錦每次收到王守文遞來的建議(或者該說是策劃書),都感覺痛並快樂著。

痛是因為自己要幹活了,要跟那些老油條打交道了,難!快樂是因為要是真辦成了,他們的履歷就漂亮了,調走的機會也會大大增加。

啥時候開始干?

兩人私底下聚在一起討論過一次,然後就相約一起行動起來,誰都不落後於誰,誰都不算第一個被拉下水幹活的,不寒磣!

最近他們京師的親朋好友陸續給他們回信了,他們終於知道王守文過來廣東肯定不止是為了吃吃喝喝(雖然目前看起來很像)。

人家可是連六部工作都能摻一腳的存在,給他們布政司和按察司安排工作算什麼大事?再往前數幾年,他們在地方上接到的那些任務不少都有他的手筆。

所以他們一開始的想法也沒錯……這小王學士真是個活祖宗啊。

不能深想,根本不能深想。

等到京師那邊新一批信件送到廣東來,劉孟他們都已經成為接受了新思想洗禮積極主動幹活的良心官員了。

看到王守文一封信就能讓太子對廣東話產生濃厚興趣,甚至召見了目前在京師各行各業艱苦拼搏的廣東人,大夥的想法出奇地一致:此子恐怖如斯!

當王守文跑粵北某個山頭采完最後一波捻子回來,赫然發現布政司和按察司的配合變得十分絲滑,六房胥吏任他差遣。

他很是納悶,傍晚下衙回到家才把用井水洗過的捻子拿給昔娘嘗鮮,給她講自己聽來的方言,從「六月六,捻子紅了屎忽篤」念到「九月九,捻子甜過酒」,末了還詳細講解廣東話里的「屎忽」是什麼意思。

沒錯,就是屁股啦!

昔娘:「…………」

昔娘想打他。

這什麼人啊!

這個時期滿山的捻子都已經熟透了,再過一段時間就沒得吃了,王守文可是邊學當地土話邊採摘了許多,非常有緊迫感!

夫妻倆分享完王守文親自上山採摘的捻子,才聊起布政司那邊的態度轉變。

兩邊對了對情況,才發現連昔娘想安排什麼也非常輕鬆,所有人都非常配合。

都這樣了,王守文也沒有非要探索「所有人都能走的路線」了,索性放開手腳開始幹活,沒事就去和劉布政使他們聊聊天兒,布政司六房也時常被他跑去禍害。

孟子說得好哇,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獨加班不如眾加班,眾人拾柴火焰高,只要人人都多加一點班,何愁不能建設美好廣東!

忙忙碌碌地來到十一月初,黃半街籌備的養吾堂終於開業了,王守文一大早就喊上昔娘過去嘆早茶。

廣東話里的嘆有「慢慢享受」的意思,所以廣東的早茶精髓就是慢慢吃慢慢喝,幾籠點心一壺茶,足夠消磨大半個早上,非常適合三五親朋聚會或者退休老人消磨時間。

廣州城一直整個廣東的經濟中心和政治中心,就算是在大明朝也最不缺有錢有閑的人,這樣的茶樓還是很有發展空間的。

王守文帶著自己的老饕下屬們過去支持養吾堂的開業儀式。

黃半街非常會做人,直接給他們免了今天的單。

既然人黃半街坐擁半條街,王守文就不跟他客氣了,愉快地點了許多自己想吃的茶點嘗鮮。

這時候嘆早茶的另一個妙處也體現出來了,這些茶點一籠也就三五個,只要同桌的人足夠多,點個十幾二十籠也能輕鬆消滅。

只要你多約幾個親朋好友出來聊天吃茶,就可以享受足夠多品種的粥店!

王守文一向是最愛熱鬧的,這次自然也是高朋滿座吃得老盡興。

飯桌上王守文還跟老饕們聊了聊廣東文教事業的短板,咱看看隔壁福建,同樣是沿海地區,他們印刷業就非常發達,江南一帶就更不用說了,花樣多得數不清。

咱廣東刻書業不發達,真是令人痛心啊!

這些年朝廷放寬了印刷物管制,而且還延續了開國初那一系列的印刷業優惠政策,搞刻書行業連稅都能少征些。

這樣的好行業廣東居然發展不起來,誰聽了不扼腕嘆息!

如果有人有往這個行業發展的意向,他可以為他們牽線搭橋,派人組團前往江南學習刻印技術。當然,如果有人有福建那邊的門路,也可以自行安排人手過去學習。

我們廣東人自己的孩子,怎麼可以沒有廣東自己印的書!

在座的不乏黃半街這樣的富貴閑人,聽了王守文的提議之後不少人馬上就心動了。他們手頭不缺錢,若是有官方安排船隻帶匠人過去對點學技術,這一行肯定能幹啊!

創新技術人家可能不會給,基礎印刷技術還是可以傳授給咱的,兩邊隔這麼遠又構成不了競爭關係。

還有啊,也可以過去看看江南那邊蓬勃發展的玉米產業,考慮要不要從西北選購育種基地精心培育的玉米種子。

大廣東怎麼可以沒有排骨玉米湯!

開春咱就來一次廣東和江南地區的產業交流會吧,只要你們報個名單上來,我這就寫信和南直隸那邊溝通!

黃半街首先響應:「我兒子也大了,該出去鍛煉鍛煉了,總不能學我收一輩子租。」

其他人也陸續表示會派家中子弟領隊參與這次交流會。

王守文當場讓張必書把報名的人都記下來。

接下來陸續有人找上門來報名參加王守文組織的交流會。

王守文緊鑼密鼓地寫信到南直隸那邊商議此事。

這一來一去挺費時間,王守文也沒太著急,入了臘月就開始帶著人去了解各地年俗風情,並且把新社內部時文集子分享給各州縣的讀書人,讓廣東考生也了解一下外省前輩或者外省未來競爭對手的實力。

也就是在這時候,王守文收到京師的來信,說是王守仁自請去貴州,事情已經定下來了,氣得他爹都吃不下飯了,要他寫信回去勸勸。

王守文:?????

什麼?

怎麼回事?

他哥去貴州幹嘛?

王守文一臉懵逼。

還是拆到他哥的來信,他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事首先他得背一點鍋,因為他整天寫信回京時說自己在廣東浪得有多開心,引燃了王守仁自少年起就想出去闖蕩的心,王守仁徹底待不住了!

貴州那邊形勢比廣東更複雜,屬於少數民族聚居地,王守仁覺得那兒特別適合自己發揮。等他掌握了十幾種少數民族的語言,難道不比只會廣東話的王小文牛逼多了?!

王守文:?????

他哥這是哪裡來的勝負欲?

當然,他哥也沒把鍋全推到他身上。末了又表示他最近有種強烈的感覺,覺得自己應該去貴州一趟,那裡興許有他一直追尋的東西。

物理化學雖然很有用,但終歸不是他內心深處的追求,他得實地去貴州一趟確認一番。

也許他要找尋的一切會在他做少數民族群眾思想建設的過程中找到答案。

即使最後沒能成功得到那個答案,如果能順利完成貴州的改土歸流工作、解決困擾朝廷多年的土司動亂問題,應當也是名留青史的大功一件!

這說法簡直玄之又玄。

王守文讀完信后感覺這應該是他哥開始進入成聖副本。

這可真是個激動人心的時刻!

沖鴨,聖人王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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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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