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比肩白頭,生死一處
兩人就著屋內溫馨的燭火,吃了一頓晚膳。吃完時,外間已是夜幕沉降,徹底黑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兩人收拾妥當,撐著傘,攜手走出了春織閣。
馬車等在外頭,兩人一前一後上登上,車把式一甩鞭子,馬車晃晃悠悠出了巷口。
晏晚晚早就注意到了他眉間的倦色,握了他的手,輕聲問道,「如何了?」
言徵自然明白她問的什麼,眼中轉為沉黯,手掌向上一翻,將她的手攏在掌心,輕聲道,「他招了。所有的事兒都是他做下的。」
他是何人,他們倆都是心知肚明。
這是好事。至少寧王身上的污名要洗去,指日可待。
晏晚晚卻是面上不見什麼喜色,反而皺緊眉來,「為何?」
「他說,他是因為不滿朝中提到武將,便只知寧王,只知驍龍騎,驍龍騎所得的東西都比他統領的甘州軍來得要好,所以他不服氣。」言徵三言兩語將晉武侯的理由說了。
這就是犯罪動機?晏晚晚略一思忖,搖著頭很是篤定道,「不可能。」
「誰會為了這麼點兒不服氣就做下這麼大的局?你也說了,我義父在朝中聲名赫赫,更是大寧百姓口口稱頌的寧王,何況他已經歸隱,晉武侯何必這般大費周章去對付他?還要費盡心力給他扣上一個謀逆的罪名?」
「若只是為了那一腔的不服氣,我義父已然歸隱,他大可以蠶食鯨吞,將我義父軍中殘餘的勢力慢慢瓦解接收,五年十年後,誰又還記得寧王?」
「再說了,他那樣愛財重利,怎會做那等無利不起早之事?」
是啊!晉武侯那樣的人,沒有好處的事兒,他豈能做?除掉寧王於他有什麼好處?
而如今,他這般咬死了,也要一肩擔下這種種罪名,又有何好處?
言徵若有所思地捻動指腹,一雙眼溺在夜色之中,泛著幽涼。
晏晚晚看著他,卻是欲言又止。直到他察覺到,抬眼笑看向她,她才問道,「這幾日,邵鈺那裡很是平靜,他依著規矩回了刑部,也照著咱們商量好的,去回了我叔父。文公並未找過他,更未曾有我們擔心的事情發生。」當初邵鈺跟著去江南是趙祁川首肯授意的,所以刑部那頭,趙祁川已經走他的門道給邵鈺留好了後路,他回來並沒有受半分影響。
可他們這一路上對文公的疑心,早在抵京前便得到了一半的證實,另外一半,就等著文公動手。言徵安排了人手暗地裡護在邵鈺身邊,誰知,過了這麼些時日,還是風平浪靜。
「你覺得是我想錯了?」言徵輕抬起眼睫。
晏晚晚搖了搖頭,「不!我知道你不是憑空猜測,我今日也是突然想到,這世間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恨。要說動機,比起晉武侯,文公更有深恨我義父,不惜花費時間與精力,讓他背負上謀逆罪名,含冤而死的理由。而且,文公身後有文氏,他又曾是首輔,他要做局,必然比晉武侯更有說服力,不是嗎?何況,咱們不是已經證實了一半嗎?或許,咱們得去問問。」晏晚晚說到這裡,眉眼間已是染上了急色。
她的心情,言徵自是明了,緊了緊她的手道,「今夜太晚了。明天吧,明日我隨你一道去。」
他話語中的平定到底也安撫了她的心,她暫且按捺下焦切的心情,點了點頭。
言徵深看她一眼,垂目,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似是嘆了一聲。抬起眼來時,剛好撞見她莫名看過來的目光,他笑了笑道,「說起來,娘子都多久沒有回過咱們家了?」
這話里怎麼有些怨氣?晏晚晚眨了眨眼,有些納罕地瞅著他。
言徵半點兒不覺得害臊,略帶兩分可憐地將她看著道,「撇開咱們去江南的這幾個月不算,娘子離家怕也都一月有餘了。」
晏晚晚聽著這些話,看著他,終於沒有繃住,笑了起來,伸出手不由分說便是夾住了他兩頰的肉,「言先生,言雪庵,我怎麼不知道,你居然還有這麼一面呢?想讓我愧疚還是後悔?」
言徵由著她蹂躪自己的臉,一雙眼睛平和卻幽深地直直望進她眼底,「無論是愧疚還是懊悔都可以,我只希望,娘子往後再無拋家舍我的時候了。」
晏晚晚被他看得莫名心虛,這一句話,更是讓她心尖一顫,夾在他頰上的手鬆了松,手收了回來,她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深斂,轉開頭,別開眼,不敢與他視線對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啞著嗓道,「對不起。」
言徵始終牽著她的手沒有鬆開過,「不是娘子的錯。是我之前不夠好,不能讓娘子全心信任,那如今......我與娘子又多經歷了這麼許多,娘子可比從前信我了?」
他定定望著她,那眼底竟隱隱閃爍著兩分彷徨與不安。
相識以來,他一直是沉穩可靠,溫柔而強大,晏晚晚以為,他從沒有懼怕之時,懼怕之事。卻沒有想到,原來他也會有不確定,也會有不安的時候。
可這一刻,看著他的眼睛,晏晚晚卻只覺得喉間酸澀,眼睛更是隱隱泛潮,喉間動了動后,她終於是點了點頭道,「我自是信你。」話落時,她動了動被他握住的那隻手,手指從他的指縫間滑了進去,與他十指相扣。「我向你承諾,往後,只要夫君不離,我便不棄。我們比肩白頭,生死一處。」
你若不離,我便不棄。比肩白頭,生死一處。
言徵這一刻,心潮翻湧,久久難以平息。她不知,這一句承諾,他等了多久。明明他亦知曉,所謂誓言有多麼蒼白,可他亦知曉,他們二人心性之堅,說出口的話,便是萬鈞之重,磐石無轉。
於是,他緊緊扣住她的手,看著她,輕輕道了一聲,「好。」嗓音卻莫名有些沙啞,在從車簾縫隙里透進的明滅燈火中,他眼角好似有絲絲晶瑩在閃爍。
晏晚晚疑心自己是不是瞧錯了,傾身過去,正要細看。卻不想他迎面就是湊了上來,唇上濕軟,被人堵住。
輕輕一吻,是他心中歡喜,亦是情人之間的無聲繾綣。
這一吻,並不熱烈,也沒有帶著別樣的意味,只是溫馨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