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龔亞梅的追悼會,註定是陰鬱而特別的。原因來自幾個方面:她死於謀殺,而非正常死亡;在場的人沒有任何一位是親屬;人數只有不到30個人(包括養老院的員工和部分老人)。如果還要算上另一件更特殊的事,那就是——這些人中,可能有一個是殺害她的兇手。
「大家庭」的人全都來了。他們穿著黑色或者素凈的衣服,代表親友送龔亞梅最後一程。追悼會的流程一切從簡,時間定的是上午十點鐘。9點40分,基本上所有人都到場了——除了一個,之前跟李斌說好了要來參加追悼會的律師馮錚。
李雪麗問譚勇:「老譚,那個馮律師還沒到嗎?」
「李斌把他的手機號給我了,我剛才給他打了好幾次,都是關機。」譚勇說。
「那我們還等嗎?」
譚勇想了想。「最多等到十點半,如果他還是沒來,也聯繫不到,就不等了。」
接近十點半的時候,譚勇給馮錚最後打了一次電話,還是關機,他告訴主持追悼會的司儀,不等了,可以開始。
於是,在主持人的帶領下,眾人進行一系列告別儀式:奏哀樂、默哀、獻花圈。致悼詞的代表,眾人一致推舉組建「大家庭」的李雪麗。她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發言詞,面向眾人,聲情並茂地講述了和龔亞梅相識的過程,並回顧了從認識到現在的一年多來,跟她相處的快樂時光。說到動情之處,不禁潸然淚下,其他人也黯然落淚。
儀式進行完最後一個環節后,龔亞梅的遺體被推進了火化間。
眾人坐在殯儀館內等待,十一點二十,一個穿著黑色西服、拖著行李箱的中年男人匆匆而至。詢問之後,他得知自己已經錯過了龔亞梅的追悼會,顯得十分懊喪和難過。
譚勇上前問道:「你是不是昨天跟我們聯繫過的,龔亞梅的生前好友,馮錚律師?」
「是的。」
「我是理市刑警支隊的警察,譚勇。」
「您好,譚警官。」馮錚跟譚勇握手,沮喪地說,「我買的是今天早上六點的機票,本來八點鐘就能到的。結果飛機晚點了,錯過了跟亞梅姐最後道別的機會。」馮錚沮喪地說。
譚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說道:「你知道嗎?你是龔亞梅手機的聯繫人中,唯一一個舊識。」
馮錚略微一怔,點了點頭,並沒有表現得特別驚訝。顯然他知道龔亞梅之前的情況。
這正是譚勇需要了解的,他問道:「你知道龔亞梅為什麼要換新手機號,不再跟之前的親人、朋友聯繫嗎?」
「大概知道一些原因。您知道亞梅姐之前是做企業的吧,在她有錢的時候,身邊的親戚朋友全都圍著她轉,各種阿諛奉承,有些甚至入了公司的股,想要分一杯羹。後來公司出現經營危機,這些人馬上見風使舵,不但沒有給予亞梅姐支持和幫助,反而逼著她退股還錢,這樣的行為自然是雪上加霜,進一步加劇了公司的倒閉。亞梅姐大概是心寒了,就跟這些人全都斷絕往來了。」
「那他的家人呢?我說的是直系親屬,比如她的丈夫和兒子,總不會也是這樣吧。」
「據我所知,她老公,也就是前夫,是最落井下石的一個。」
「啊?怎麼會?」
「聽說這個男人早就有了外遇,之所以沒有離婚,是因為亞梅姐很有錢。公司出現問題后,他便露出了真面目,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只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他們離婚了,然後這男人帶著一半以上的家產遠走高飛,跟小三在一起了。」
「那龔亞梅的兒子呢?」
馮錚搖著頭說:「這兒子跟老子一個德行,亞梅姐的教育估計也出了問題,孩子非常唯利是圖。得知母親大勢已去之後,他明知道父親是過錯方,竟然選擇跟更有錢的父親生活在一起,置母親於不顧。你想想,亞梅姐失去事業的同時,身邊的人幾乎全都跟她反目了,這樣的打擊,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殯儀館的等候區不大,並且十分安靜,蘇曉彤、李雪麗等人全都聽到馮錚說的話了。他們這才知道龔亞梅之前的遭遇竟然如此極致,令人唏噓。李雪麗忍不住說:「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亞梅姐為人平和,待人親切,按理說,這樣的人不至於遭到身邊所有人的背叛呀。」
馮錚沉吟了一會兒。「按理說,我不應該在亞梅姐的葬禮上說這樣的話——但你說的,應該是現在吧。以前的她,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啊……真的嗎?」
「是的,亞梅姐以前是標準的女強人,我是她公司的法務,太清楚她的行事風格了。不過話說回來,要管理一個幾百上千人的大企業,沒點魄力怎麼能行呢?況且人在最意氣風發的時候,難免會有些膨脹,而這樣的處事風格,可能多少也帶了一些回家。通常而言,男人都不會喜歡過於強勢的女人,所以……」
「我完全理解。這就是對女人最不公平的地方。」范琳忿忿不平地說,「在家裡當賢妻良母,有可能被人嫌棄是黃臉婆;出去拋頭露面,喝酒應酬,又會被詬病為職場中性人;混到老總級別了,以為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一番,結果老公接受不了這樣的霸道女總裁,更嚮往溫柔體貼的小女人。反正怎麼都不對,操!」
馮錚不敢搭話,聳了下肩膀。
又等了一會兒,工作人員通知,可以去取骨灰了。眾人一起前往,領取了裝著龔亞梅骨灰的罐子,集體商議之後,打算先存放在殯儀館,以後再決定安葬的事宜。
至此,龔亞梅的後事就算是暫時處理完了。就在大家都準備返回的時候,馮錚說:「各位,其實我這次來理市,除了參加龔亞梅的追悼會,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眾人一齊望著他。馮錚說:「請『大家庭』的成員舉手示意一下,好嗎?」
其他人都舉起了手,譚勇不太確定地說:「包括我嗎?」
「我想是包括的。」
「好吧,那我也算其中之一。你要說的事情是什麼?」
「關於龔亞梅的遺囑。」馮錚說,「在這裡交代似乎不太方便,咱們另外找個地方?」
「既然是關乎到『大家庭』的事,就去我們經常聚會的地方吧,也就是我家。」李雪麗說。
「可以。」馮錚說。
接下來,一群人分別開車或者打車,前往玥海灣小區,李雪麗的家中。
2
所有人都來到李雪麗家后,在客廳找位子坐下。馮錚面對他們,說道:「各位『大家庭』的成員,給大家做一個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叫馮錚,武漢華星律師事務所的一級律師。以前是龔亞梅公司的法務,同時也是龔亞梅的好朋友。受她的委託,我將全權處理跟她的遺囑相關的事宜。」
說著,馮錚打開行李箱,從裡面取出一份有龔亞梅簽名並蓋了手印的授權書,以及公證書,交給譚勇及眾人傳閱。譚勇看完后,提出疑問:「龔亞梅去世,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怎麼會提前準備好遺囑呢?」
「遺囑是在一年前就開始擬定的,就是為了以防不測。」馮錚回答道。
譚勇表示明白了。馮錚說:「龔亞梅的遺囑,雖然是一年前擬定的,但其間修改過好幾次。整個擬定和修改的過程,都是由我根據她本人的意願,做出相應的描述。我和她的所有溝通,都有電子郵件、微信聊天記錄等書面形式為證。如果諸位沒有異議的話,我現在就要開始宣讀她的遺囑了——需要強調的一點是,這份最新的遺囑,是一周前才修改過的『最新版』。」
所有人都沒有異議。馮錚從箱子里拿出另一份文件,說道:「這份遺囑是按照規範格式來擬定的,有些瑣碎的內容我就省略了,直接念最重要的部分吧。」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念:「本人龔亞梅,本來對人生已經感到厭倦和絕望,所幸來到理市后,認識了一眾好友,在他們的陪伴下,我找回了闊別已久的幸福和快樂,感受到了家庭的溫馨和人間真情。這些好朋友們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所以我決定,將我的遺產平均分配給『大家庭』的每一位成員,具體名額如下:李雪麗、夏琪、范琳、袁東、沈鳳霞、王星星、韓蕾、譚勇、蘇曉彤及顧磊夫婦。共計九份。」
念到這裡,馮錚暫停了一下,進行說明:「也就是說,除了蘇曉彤和顧磊夫婦是共享一份之外,其他人都是各佔一份。」
「連我都有份?」譚勇有些意外地說,「我雖然也是『大家庭』的一員,但畢竟沒有住在這個小區,而且只是偶爾參加聚會而已,不像其他人是天天在一起。」
「這樣說的話,我更是感到意外。」蘇曉彤說,「畢竟我們一家才搬來一個月不到,沒想到亞梅姐把我們都算上了。」
「是啊。」顧磊說。
「搬來的時間和聚會的頻率,並不是問題。因為我們跟亞梅姐認識的時間,其實都不算太長,最多也就是一年而已。」韓蕾說,「在亞梅姐心中,不管認識時間的長短,或者見面次數的多少,只要是大家庭的成員,她都是一視同仁的。」
所有人都點著頭。王星星說:「不過說到亞梅姐的遺產,可能最主要的就是理市的這套房子吧。按現在的行情,大概值一百萬。」
「不,並非如此。」馮錚說。
「那是多少呢?」王星星問。
「因為事發突然,我還來不及對龔亞梅的遺產進行詳細統計,但是據我對她的存款、股票、債券、房產的粗略估算,全部換算成現金的話,保守估計,應該在兩億五千萬左右。」
這句話之後,客廳里一片寂靜。每個人都張口結舌地盯著馮錚,表情凝固了。幾秒后,袁東用幾乎顫抖的聲音問道:「你剛才說……多少?」
馮錚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龔亞梅的遺產保守估計,有兩億五千萬。」
聽清這句話的同時,蘇曉彤過電般地痙攣了一下,全身的汗毛一陣陣收縮。這是在做夢嗎?她不禁問自己。並不是,她能確定不是。兩億五千萬,平均分成九份,那是多少?現在拿出計算器來算,會不會顯得太……但她真的很想知道這個數字。
已經有人這樣做了,是王星星,他點開手機上的計算器,按下數字計算之後,驚呼了出來:「兩億五千萬除以九,是兩千七百多萬!天哪,我們每個人能分到這麼多錢?!」
「事實上,可能沒有這麼多,因為涉及到遺產稅。」馮錚提醒道。「不過,也不少了。」
「是啊,就算扣了稅,也有兩千多萬呀!」王星星激動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夏琪難以置信地說,「亞梅姐跟我們說過,她的公司破產了,導致負債纍纍。這兩億多……是哪兒來的?」
「破產是指公司層面,並不會影響到法人的私人財產。申請破產後,龔亞梅把包括公司本身在內的資產進行了清算和變賣,用於抵還債務。至於她的私人財產,其實本來是有接近六億的。離婚後,被他老公分走——或者說捲走了三億多,剩下的大概就是這兩億五千萬了。」
「我的天哪……這真是『瘦死駱駝比馬大』。跟亞梅姐在一起這麼久了,她一向低調,從來沒有提到過她居然這麼有錢!」韓蕾瞪大眼睛說。
「這種情況下,亞梅姐居然跟我們打一元錢一顆籌碼的小麻將……」沈鳳霞搖頭感嘆,「真是深藏不露啊。」
「而且她打得還挺認真的,看來在乎的全然不是輸贏,而是享受其中的樂趣。」范琳說。
「但亞梅姐一點兒都不摳門兒,在某些方面很大方。你們知道嗎?我們聚餐時候的酒水,多數情況下都是亞梅姐贊助的。當時我還有些過意不去,說既然大家都愛喝酒,不如提高每個月的伙食費標準。但亞梅姐說不用,酒錢她來出就好了。」李雪麗從回憶里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現在想起來,她提供的酒水都不便宜,確實是比我們有錢。」
「各位,請過會兒再探討吧,遺囑還沒有念完。」馮錚說。
「好的,你請繼續吧。」譚勇說。
「這筆遺產的數額龐大,繼承的方式也比較特殊。請各位聽好了——每個人繼承的那份遺產,並不是一次性支付的。」
「啊?還要分批嗎?」王星星問。
「是的,總共分二十年進行平均支付。」
「這麼久?為什麼?」范琳問。
還沒等馮錚回答,性急的王星星已經用計算器算出來了:「我把剛才的數字處以二十,那麼每年就是138萬。」
「是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數。至於為什麼要分二十年支付,龔亞梅告訴過我原因。」馮錚說。
「是什麼?」范琳問。
「兩個原因。第一是,她考慮到了遺產稅的問題。如果一次性繼承兩千多萬,需要繳納非常大一筆遺產稅;但是分成二十年支付,稅費就會相應少一些。第二個原因,是最主要的——龔亞梅生前告訴過我,她真的非常喜歡『大家庭』熱鬧祥和的氣氛,希望即便她不在了,你們也能繼續這樣的生活。如此一來,她在天上看到這一切,也會很開心。換句話說,她不希望大家在拿到錢后,就各奔東西了。所以她把遺產分為二十年支付,並且附加了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那就是,從繼承遺產開始的二十年裡,你們都必須住在『玥海灣』小區。如果有人中途搬走了,意味著他(她)放棄了繼承權,從下一年起,終止遺產的支付,並把這部分錢平均分配給留在這裡的其他人。」
「等一下,那如果我們要出去旅遊呢?或者二十年裡,總要回一下我們的老家吧,這怎麼辦?該不會為了繼承這筆錢,我們得每天都待在這個小區吧?」范琳提出質疑。
「倒沒有這麼嚴苛。遺囑里明確交代了,只要一年當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本小區就行了。『絕大多數』,指的是百分之九十的時間。」
「365乘以10%……」王星星點擊計算器。「也就是說,我們一年有36天可以在外面旅遊,或者回自己老家。也算不錯了,接近一個暑假。」
「365乘以10%都需要用計算器嗎?」袁東說,「就是三十六天半呀。」
「嘿嘿,按計算器習慣了。」
「那我呢?」譚勇問道,「我本來就不是玥海灣小區的住戶。」
「是的,所以遺囑里特別說明了,譚勇是特例——你是唯一一個沒有任何條件限制,就可以繼承遺產的人。」
譚勇愣了一會兒,心中的感受難以言喻。
這時袁東想起一個問題:「分二十年的話……如果我們沒活到這麼久,怎麼辦呢?當然,這種情況恐怕只會發生在我身上,我是漸凍症患者,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有沒有二十年。」
「袁老師,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沒問題的。」沈鳳霞有些難過地說。
袁東抓著她的手。「我只是問一下這種可能性罷了。我當然希望能盡量多陪你一些時間。不過如果我先走了,不知道我的那部分遺產,可不可以轉給你。」
「不行。如果發生你說的這種情況,跟放棄繼承權的處理方式是一樣的,也是會把原本支付給這個人的錢,平均分配給其他人。」馮錚說。
「哦……也就是說,即便我們有人去世,也無法支配屬於自己的那份遺產。」袁東說。
「袁老師,適可而止吧。你和鳳霞,可是分別佔了一份呀!」韓蕾說,「蘇曉彤和顧磊,人家可是合佔一份。你還想要怎樣?」
「我們倆合佔一份,已經非常不錯了。」蘇曉彤說,「畢竟我們剛來不久,而且是夫妻。袁老師和鳳霞並沒有結婚。亞梅姐應該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是啊,我們能出現在這個遺產繼承者的名額當中,已經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況且一份也很多了。」顧磊說話的時候,盡量掩飾著喜悅的心情。
「是的,一份已經很多了。哪怕是第一年打給我們的一百多萬,也是我從未見過的巨額財富。我父母在山區,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沈鳳霞感慨地說。袁東在一旁點著頭。
「遺囑的主要內容,就是這些了。」馮錚把列印出來的遺囑交給眾人傳閱。「順帶一提,在這二十年內,就算我發生什麼不測,也不影響遺囑的執行,會由我們律師事務所繼續執行下去。」
「馮律師,龔亞梅跟你也是好朋友,她為什麼沒有把遺囑分一份給你呢?」譚勇問。
「其實,她提到過的,但我謝絕了。因為之前在亞梅姐公司當法務的時候,她已經待我不薄了。後來擔任她的私人法律顧問,她也付給了我豐厚的酬勞,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再繼承她的遺產。況且我作為幫她擬定遺囑的律師,把自己也算進去,實在是讓人生疑,所以還是算了。另外,在我幫忙處理和分配遺產的這二十年裡,其實也是有酬勞的,會從亞梅姐的遺產中進行扣除——遺囑當中有交代。」馮錚微笑著說。
譚勇點頭表示明白了。
遺囑傳閱一圈后,回到馮錚的手裡,他說:「我相信沒有人會放棄繼承權吧?那麼,接下來我就開始做後續的工作了,也就是把剛才提到的龔亞梅的所有資產進行核算和變現,可能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我會儘快的。處理完之後,就可以把今年的這筆錢分別打給各位了。」
「您辛苦了,馮律師。」李雪麗說。其他人也紛紛向這位律師致謝。
「不用客氣,這是我分內的事。那麼,我就返回武漢了。各位再見。」馮錚沖大家禮貌地揮了揮手,拎著行李箱走出李雪麗的家。
3
馮錚離開后,譚勇也告辭了。今天正好是周末,他不用上班,原本參加完龔亞梅的追悼會後,就可以返回家中。
走在街上,譚勇感覺腳步輕飄飄的,好像每一步都踩在雲朵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這樣騰雲駕霧一般,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老婆和女兒都在家。看到譚勇回來了,竇慧問道:「參加完葬禮了?」
「嗯。」譚勇應了一聲,坐在沙發上發獃。他思考著該怎麼跟老婆和女兒說這件事。
「今天中午還是吃泰式火鍋啊。」竇慧說。
「好。」
「昨天那頓火鍋真不便宜,吃了五百多塊錢。」竇慧心疼地說,「買菜做飯的話,夠我們吃半個月了。好在我把剩下的冬陰功湯打包了,兌點開水,再煮點菜進去,今天中午還能吃一頓,好歹把性價比提高一點。」
「對。」
竇慧走過來,看著丈夫神不守舍的樣子,納悶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我跟你說話,你心不在焉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沒事吧?」
譚勇抬起頭望著老婆,隔了幾秒,問道:「雅麗在家嗎?」
「在啊,房間里做作業呢。」
「叫她出來一下。」
「做什麼呀?」
「你讓她出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竇慧狐疑地把女兒叫了出來。譚雅麗有些不情願:「什麼事呀,我這做著試卷呢。老師讓定時完成的,跟考試一樣。」
「暫停一下吧,爸有事跟你們說。」譚勇示意女兒和老婆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
母女倆都很了解譚勇,知道他一般情況下,不會這麼嚴肅地找她們談話。倆人頓時有點忐忑不安起來,譚雅麗試探著問:「爸,出什麼事了嗎?」
譚勇望著她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又笑了一下,繼而搖了搖頭,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舉動把母女倆弄得更懵了。竇慧不禁擔心起來:「老譚,到底怎麼了?你別這樣,怪嚇人的。」
譚勇長吁一口氣,說道:「我現在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樣,但顯然又不是。」
「爸,懸念夠足了,你就說吧,什麼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說了你們可能也覺得像在做夢——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呢?我們昨天還在為雅麗出國留學的事犯愁,結果,今天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啊?什麼意思?你真去找人借錢了?」竇慧問。
譚勇搖頭:「又不是馬上就要出國,我現在借錢幹嘛?」
「爸,你買彩票中頭獎了?」譚雅麗發揮想象力。
「比這個還誇張。」
「那我想不出來了。」
譚勇再次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你們知道嗎,今天參加龔亞梅追悼會的時候,她的律師來了。追悼會結束后,他告訴我們一件事,龔亞梅之前留了遺囑,把她的所有遺產,平均分給『大家庭』的每個人,包括我在內。」
「是嗎?你能分到多少?」竇慧關切地問。
「138萬。」
「什麼?這麼多呀!龔亞梅居然這麼有錢?我聽你說,她不是公司破產……」
「等一下,我沒說完,是每年138萬,連續二十年,總共是二千七百多萬。」
竇慧和譚雅麗驚得下巴都合不攏了。好一會兒過後,竇慧捂住了嘴,說道:「老譚,你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吧?」
「以你對我的了解,我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嗎?」
「這麼說是真的?」竇慧從沙發上站起來,身體開始發抖。「每年138萬,天哪,天哪……」激動得找不到話來說了。
譚雅麗「呼」地吐了一口氣出來:「我也得緩緩。」
一家三口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平復情緒,接下來,竇慧幾乎是喜極而泣:「老譚,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啊!就像你說的,昨天我們還在為留學的事犯愁,今天就解決了。這是老天開眼呀!有個詞叫什麼……『天道酬勤』,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吧!」
譚勇苦笑道:「什麼『天道酬勤』,我經常去李雪麗家參加聚會,老天就決定獎勵我了?」
「我說的不是你,是雅麗!雅麗這麼刻苦認真地學習,老天是看在眼裡的,所以製造了這樣的機會,讓咱們雅麗去最好的大學留學!」
「是,這倒是。」譚勇點頭。
「問題是,這『酬』得也太多了吧?我去國外留學,最多花一百多萬,但爸能繼承兩千七百多萬呀!」譚雅麗吐著舌頭說。
「是啊,所以我這心裡,其實挺不踏實的。總覺得無功不受祿,莫名其妙繼承這麼多錢,心裡有點慌。」譚勇說。
「你慌什麼呀?這錢不是偷的不是搶的,是人家龔亞梅心甘情願留給你的遺產,再說不是大家庭的每個人都有嗎?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竇慧說。
「但我跟他們還是有點不同,他們是住在同一個小區,幾乎天天在一起,我只是偶爾過去參加下聚會罷了。沒想到龔亞梅把我都算進去了。而且你們知道嗎?他們繼承這筆遺產是有條件的,二十年內,絕大多數時間要待在玥海灣小區,搬走就等於放棄繼承權了。唯獨對我沒有限制,也就是說,我完全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繼承這兩千多萬。」
竇慧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了:「老譚……你說,哎呀,這是積了什麼德呀?龔亞梅太好了,她真的對你太好了。」
「好得我有點接受不了。」譚勇撓著頭說,「而且這事,我得跟組織上彙報一下吧?」
「彙報什麼呀!哪條法律規定了,警察就沒有繼承權嗎?你逼著龔亞梅把你寫進遺囑了?你們領導管得著這事嗎?」
「就是,大不了不幹了唄。爸,你都是千萬富豪了,還怕你們領導呀?」
「別瞎說,警察是我從小到大最喜歡的職業。對我而言,這可不止是一份工作這麼簡單。」譚勇說。
「對對對,我爸是正義的化身,壞人的剋星,和平的使者。我爸最威風了!」譚雅麗摟著爸爸的脖子,笑嘻嘻地說道。
「油腔滑調!」譚勇用食指颳了女兒的鼻子一下。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我去熱菜了,準備吃飯。」
「媽,還吃打包的泰式火鍋呀?爸馬上就是千萬富豪了,這還不值得慶祝一下嗎?」
「又出去吃呀?」
「出去吃!這次咱們去高檔西餐廳吃牛排!」譚勇贊同。
「耶,太棒了!」
「雅麗,你的試卷……」
「回來做,回來做。我現在得專心傍大款才行。」譚雅麗挽著爸爸的胳膊。
「你呀,現在怎麼這麼油嘴滑舌?」
「哈哈哈哈!」
女兒和老婆都如此開心,譚勇的心情自然也是無比愉悅的。原來金錢能給人帶來這麼多快樂。這件事情,他好像是幾十年來頭一次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