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葯人

第22章 葯人

沈黎之前真沒想到這個。

因為段清澤親口承認邵無憂是他好友,看他的反應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所以她以為他在失去爹娘后好歹有過那麼一小段輕鬆愜意的生活。

現在看來,有是有的,但太短暫了。

他五歲半時已經認識邵無憂,而六歲后的某天開始被當葯人,中間能有多少愉快的記憶留下?

「小丫頭,這小子怎麼了?羊癲瘋?」丁圃山在一旁詫異地問道。

沈黎頭也不回地罵了一句:「你才羊癲瘋!」

丁圃山氣道:「哎,你這小丫頭怎麼回事啊,老夫是好心關心一句,你可真是不識好人心!」

沈黎懶得再理會那老頭,她慢慢伸手握住段清澤的,他的手在痙攣,沒有任何假裝的成分,他滿手心的汗,手卻是冰涼的。

在她握過來時,他條件反射般反握住她的手,好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只依然垂著視線,低低地喊著疼。

他連喊疼都很小聲,就好像怕喊大聲了會被人打。

沈黎一邊告訴自己這是要殺自己的魔尊,一邊還是忍不住靠過去,輕輕環住他,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聲說:「都過去了,不疼了。阿澤最棒,已經熬過那些難以忍受的歲月,後面都是好日子。」

沈黎不停地低聲撫慰段清澤,直到自己口乾舌燥,而他也終於安靜下來。

他掙脫開沈黎的手,她鬆了口氣,便順勢想起身,誰知他卻傾身緊緊抱住她,她這個半蹲的姿勢根本站不穩,往後仰倒,雙手撐著地面,他始終不曾放手,臉深深埋在她的頸窩。

段清澤抱得著實太緊,沈黎甚至感到了窒息。

但她一聲不吭,微調姿勢坐穩后,抬手輕輕撫摸他的脊背,好讓他能感受到來自他人的暖意。

真的太可憐了,難怪他長大后不幹好事。

她忍不住心疼他,也忍不住心疼心疼他的自己。她但凡狠毒一些,有擔當更果斷一些,就該趁他病要他命,而不是真心地安撫他,萬一奇迹發生成了呢?

可她不敢,也下不了手。

沈黎一直覺得,穿越名額給她這樣的人實在太浪費了,她沒有野心,也不想干出一番大事業,只想平平淡淡過好這一生。

不需要太好的資質,也不需要太有錢的家庭,每天能吃飽喝足還能滿足一定的精神需求就足夠了。如果還能談一場甜甜的戀愛,那就是運氣爆棚。

若非意外,即便穿越了,她後半生也可以那樣度過。

可她這樣平庸的心愿,對有些人來說也是這一生都可望不可即的。

等到段清澤連呼吸都平穩下來,沈黎才鬆開他,退到一旁。

「好點了嗎,阿澤?」她關切地問道。

段清澤抬眼看她,雙眼仍然有些泛紅,唇色白得快跟面色一樣了。

「黎姨,我好了。」他緩緩伸手,死死握住沈黎的手,似乎這樣可以給他力量,隨後垂眸道,「可是之前好疼啊。我不想再疼了,你救救我,黎姨,你救救我……」

沈黎感覺喉嚨有些發脹,那是他早就經歷過的事,她根本無法干涉。

她深吸口氣道:「阿澤,要不要跟黎姨說說你離開林家之後的事?」

其實她不該問,她也沒有必要知道,但或許……他將他曾經歷過的那些苦難分享給她,她來給予他安慰,他能好過一點呢?

段清澤怔怔看著沈黎。

沈黎又道:「沒關係,不想說可以不說,黎姨不會逼你,更不會為此心存芥蒂。」

段清澤搖了搖頭,沈黎心中一嘆,以為他是不願回憶過去,下一刻便感覺他勾了勾她的小手指,然後看著她道:「我怕黎姨會傷心。」

他往沈黎跟前蹭了蹭,伏身趴在她膝蓋上,喃喃道:「太疼了,黎姨會心疼我。」

沈黎深深地吸了口氣,摸著他的長發說:「黎姨不要緊的。如果你覺得跟黎姨說出來會不那麼疼一些,那就告訴黎姨。」

段清澤沉默了許久才說:「好。」

隨後又是幾息沉默,他才緩聲道:「林家人將我賣掉,我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裡,又會遇到什麼。我想娘親在天之靈一定在守護我,所以我才沒那麼害怕。

後來我就被賣出去了,有很多跟我差不多歲數的孩子。一開始有人教我們修鍊,天天吃喝不愁,當時我很開心,我沒吃過那麼飽,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

沈黎放在段清澤發頂的手頓了頓,又繼續溫柔撫摸,柔聲道:「然後呢?」

「有一天,我們所有人都被關進了沒有窗戶的黑屋,要我們喝下難聞也難喝的葯。真的很苦,很多人都吐了。那天晚上真的好疼,我疼得一晚都沒睡,等我起來才發現,好幾個人死在了那夜。前一天我們還一起吃飯一起修鍊,第二天他們就永遠地離開了,就像娘親一樣。」

段清澤說著忽然用力抓緊沈黎的手,仰頭看她,眼眶泛紅地祈求道:「黎姨千萬不要死,也不要離開我。」

「……好。」沈黎答應著,心裡卻很明白,這完全由不得她。她最後的結局不是死,就是離開他。

段清澤滿意了,繼續說:「那以後我們就經常要吃藥,有時候是三四天,有時候會久一點。看著我們的人很兇,疼也不許我們哭喊,誰要是發出太大的聲音,就會被鞭打。」

他頓住,隨後以一種頗為扭曲的姿勢摟住沈黎的腰:「幸好現在我跟黎姨在一起。」

沈黎知道,他的記憶還未恢復到他逃離的時候,所以聽起來戛然而止。他當然成功逃出去了,不然又如何成就如今的魔尊?

「嗯。以後再疼,黎姨會陪著你。」沈黎努力將紛繁複雜的情緒都壓入心底,又問,「邵無憂跟買你的人是什麼關係?」

按照沈黎的推論,邵無憂小時候跟段清澤一起玩耍過,而且應當還是經常性的,所以才會有結義信物。但在段清澤被當葯人後,這一切都結束了。

邵無憂是買家那方的孩子嗎?子承父業,如今同樣抓人當葯人。

段清澤搖搖頭,不知沈黎在想什麼的他徑直拋出一個沈黎沒想到的答案。

「無憂也跟我一樣是被人賣掉的,他比我還慘,是他爹娘親手賣掉他。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要死了,因為跟無憂互相鼓勵才活下來。」

沈黎一怔:「你是說,邵無憂跟你一樣是葯人?」

段清澤嗯了一聲,頓了頓又說:「黎姨,不要像對我一樣對無憂好。你是我一個人的黎姨,你不要對他也那麼好……他也會有別人對他好,我只有你。」

沈黎嘴上應著好,心裡將剛才的推論都推翻了。

她以為的「子承父業」,實際上是「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曾經生死與共的好友竟然相忘江湖。但段清澤還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而邵無憂怕是不會說。

跟他們這些人的悲慘過去比起來,她那個平平淡淡活一輩子的願望一下子顯得奢侈起來。

感覺到段清澤的情緒差不多完全平復下來,沈黎這才催促他起來:「我們還得去找祝從英,快起來吧!」

丁圃山自恃前輩,先前很有分寸的沒有打斷二人的對話,此時也急忙道:「這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們趕緊找出口上去!」

沈黎道:「那得等我們找到祝從英,再跟邵無憂匯合之後。」

丁圃山急道:「老夫剛才跟你們說的都白說了嗎?那邵小子可是個金丹,你們在他面前就是任他捏圓搓扁,還不趁機逃,竟還想著跟他匯合,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黎一邊整理自己有些亂的衣衫一邊回道:「前輩你這就說錯了。」

丁圃山不喜歡有人否定自己,氣急道:「老夫哪裡說錯?你倆築基還能硬抗一個金丹?」

沈黎見段清澤根本不知道要整理自己的衣衫,便順手幫他也整理了,同時漫不經心地回道:「不是,我看邵無憂更可能是元嬰。」

丁圃山:「?」這小丫頭是在拆他的台還是拆她自己的台?!

沈黎和段清澤已經重新上路,丁圃山飄在一旁,皺著老眉老眼,急切地問道:「小丫頭,你怎知道?那小子藏修為的法子很獨特,老夫若非之前見過他,都看不出他的真正修為。」

沈黎腳步一頓,她很想問問段清澤能不能看出邵無憂是什麼修為,但她莫名對丁圃山這個隨身老爺爺有點警惕,不想讓對方知道清澤的真正實力,便暫且忍住了沒問。

沈黎便隨口回道:「我猜的,他的氣質就像是個元嬰。」

丁圃山幾乎要氣急敗壞,前輩高人的姿態也撐不住了:「啥玩意兒?!氣質?!那你看看老夫我的氣質像什麼?」

沈黎說:「分神。不是前輩您自己說的嗎?」

丁圃山被氣得氣血上涌,如果他還有氣血那玩意兒的話。

他兀自冷靜了好一會兒才忿忿地說:「小丫頭,老夫就沒見過你這樣不把自己命當回事的!」

沈黎心道,笑死,我要是不把命當回事我早就躺平了還像現在這樣天天想著怎麼逃嗎?

想到自己的處境,她心生怨念,瞥了丁圃山一眼:「就算前輩你把自己命很當回事,不也變成現在的模樣了嗎?」

丁圃山氣得好想撲過去打她,怎麼會有這麼氣人的小丫頭,專往別人心窩捅刀子!

但一旁的段清澤突然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上頭的情緒如同被澆了盆涼水剎那間平息了下來,恢復冷靜默默地飄在遠離段清澤的那邊,嘆了口氣道:「也對,是老夫我技不如人,如今才會落得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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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殺我前失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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