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賊船
在邵無憂自曝的這一刻,沈黎終於明白他們不是恰好遭遇了殺人滅口的現場,而是邵無憂故意等在那裡就是為了讓他們看到。
然而因為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就是不問,而明顯聽到什麼的祝從英也明哲保身只說沒聽到,邵無憂沒辦法,便只能自己說出來。
在邵無憂說出那句話后,沈黎幾人都停住了腳步,沈黎跟祝從英對視一眼,表情都有點凝重。
段清澤表現自然多了,盯著邵無憂不解道:「無憂,你在做什麼?」
他不理會邵無憂殺人的舉動,在他看來殺人跟吃飯喝水抱黎姨一樣平常,但邵無憂提到了葯人,這個讓他備受痛苦的詞。
邵無憂死死盯著段清澤,似絕望似質問地說:「阿澤,你是跟著你的黎姨走了,可我呢?」
他知道阿澤現在只有六歲的心智和記憶,因此模糊了當年之事。
段清澤沉默數息,似乎糾結了很久才道:「那好吧,你也可以跟黎姨走,但你要記住,黎姨只會對我更好。」
邵無憂:「……」
到底是六歲時心智,當真是很難溝通。
沈黎看看根本沒明白邵無憂想幹什麼的段清澤,再看似乎覺得事情不能按照他想要的發展而不太高興的邵無憂,忽然明白過來現在正是搞清楚邵無憂想幹什麼的好時機。
她也不是多管閑事,就是想知道邵無憂接近段清澤究竟抱著什麼目的,如果不是很嚴重,那她逃也能逃得安心點。
「阿澤,無憂是想說,他這樣做有苦衷,你得問他。」沈黎提點段清澤。
段清澤哦了一聲,於是問邵無憂:「你有什麼苦衷?」
邵無憂:「……」怎麼回事,明明事情終於回歸到他最初期待的環節了,為何他偏偏覺得哪兒都不得勁?
他壓下那些心思,似乎有些壓抑不住情緒地激動道:「卞為真用在我們身上試出來的鎖神丹控制了許多修士,我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幫他做事,我就得不到暫時壓制的解藥,只能在全身經脈扭曲、寸寸折斷的痛苦中死去。阿澤,你跟我一樣忘不了被試藥的痛苦吧?」
段清澤面上現出痛苦而憎恨的神情道:「卞為真……」
「阿澤?」
沈黎拉了拉段清澤的手,扯回他的注意力,一是不要讓他繼續深陷過去的痛苦,二是別太痛苦了以致恢復記憶。
段清澤反手緊握沈黎的手,看著她說:「黎姨,我想起來了,抓我們的人就叫卞為真。」
邵無憂面上難掩恐懼和憤怒:「卞為真是矢隱派魔修,如今已擁有四方城,他本人是元嬰後期,身上有不少歹毒的法寶,即便我沒被鎖神丹所制,也鬥不過他!」
沈黎在選定逃跑方向前當然簡略地了解過一路的城池宗派情況,她記得四方城是離此處最近的縣城,關於邵無憂是本地人的推斷也算對了一半吧。
假設邵無憂這次說的都是真話,那他就是被卞為真控制著去管理葯人,可以說是身不由己。他說「鎖神丹」就是用他們當年那批葯人試驗出來的,那麼現在還要葯人做什麼?製作更高級別的鎖神丹嗎?
沈黎知道段清澤在他娘親還活著時應當並未接觸過修鍊一事,林苗對他的態度時好時壞,而林家人想必也不願意讓段清澤修鍊,所以看都沒看過他的資質,否則也不至於直接把人賣掉。段清澤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成就洞虛,資質定是絕好,林家若知道,即便不將他收為己用,也不會任由他活著離開。
因此,段清澤應當是在被賣掉之後才接觸了修鍊一事,而那一批葯人都被教導修鍊,可見當時那卞為真就是需要有修為的葯人,以此來實驗鎖神丹對修士的效果。
而那時到現在都多少百年了,卞為真還在搞葯人……她充分懷疑他的鎖神丹只對特定修為以下的人有用,所以他永遠需要葯人來升級鎖神丹。
單從研究角度來說,這卞為真還挺厲害的。
所有的想法也就數息時間,沈黎道:「鎖神丹現在可以控制什麼修為的修士?」
邵無憂一怔,看向沈黎道:「金丹。一顆暫時壓制的解藥只能壓制毒性兩個月。」
兩個月。對於修士來說,兩個月時間短得不可思議,可見卞為真對手下的控制欲有多強,又有多麼不放心這些被控制的修士。
沈黎也很想問問,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邵無憂成為了卞為真的手下,而段清澤卻離開了。
但她不能當著段清澤的面問。
據她長時間的觀察,段清澤對於不符合他自己記憶的現狀,會自動忽略,即便發覺不對,一旦被岔開話題,他也不會再度追問。比如最初他疑惑他怎麼能抱得動她,再後來他抱她跑路十分自然,一點兒沒再疑惑為什麼。
但有一個問題,也是她一直擔心的,她怕有什麼刺激到他的事發生會令他立即恢復記憶,他想起他要殺她卻被雷劈的那個畫面就已經讓她冷汗直冒了。毫無疑問,當初段清澤和邵無憂之間發生的事一定很「刺激」,她是真的怕段清澤聽到了會立即想起一切。
所以只能暫時按捺下好奇心,等待以後有機會再問。
祝從英吃驚道:「這人做出這種事,都沒人管管的嗎?」
沈黎心道,散修。
邵無憂陰沉著臉道:「因為所有服下鎖神丹的人不是買來的就是散修。」
這世界因修士的存在而無比熱鬧,修士們聚在一起就成了門派,正道這邊有四大世家七大門派,魔門那邊有八大門派,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小門派,比如周蓮華所在的正道小宗靈邳山。
除了各世家門派外,還有一些無門無派的散修。這些人或許是跟著同是散修的師父學,假以時日不見得不能發展成宗派,或許是被驅逐出門派的,還有一些機緣巧合邁入仙門的。這些散修沒有資源沒有靠山,一般都過得不怎麼好。
沈黎估計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位姜姓世家子弟身上,但她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知道,對外從來自稱散修,也因此了解過一些散修的生存現狀。
一個字,慘。
像她原來的隔壁鄰居,孫小文兄弟,因為實在沒資源便去太崇秘境里碰運氣,哪知資源沒搶到,反而丟了性命。
沒有人會為散修出頭,散修遇事即便本身實力過硬多半也不會硬上,因為惹不起別人背後的宗門。像之前趙拓憑戮天宗的名義就能招徠那麼多散修為他幹活,正是背靠宗門好乘涼的道理,除了眼前利益的誘惑,他們也指望著可以被吸納入宗門內,再不濟也要結個善緣。
「欺軟怕硬。」祝從英不屑地嗤笑道。
邵無憂冷冷道:「若不是卞為真的謹慎,他幾百年來怎麼可能還偏安一隅?」
他說著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上了幾層陣法的檀木盒子,走到段清澤面前。
他摸著盒子的邊緣似在猶豫,但並未猶豫太久便道:「這就是卞為真用來控制修士的鎖神丹和暫時性的解藥,他平常都會讓人當著他的面吞下去,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弄到了各一顆。阿澤,你天賦高,記住了很多草藥,不少丹藥你只要經手就可以知道裡面都有什麼,我很希望你可以幫我看看。阿澤,你會幫我的吧?」
「等一下。」
沈黎伸手攔在邵無憂之前,沒讓段清澤碰盒子。
邵無憂心中有一瞬的殺意,但他並未表露出來,他知道阿澤對沈黎的維護,便看著沈黎苦笑道:「沈道友,我只是想讓阿澤看看而已,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啊,而這卻可以救我、救跟我一樣受制於卞為真的人一命!」
沈黎道:「邵道友別激動,我也沒說不讓阿澤看,但他現在還小,萬一被葯氣衝撞傷了身體怎麼辦?你先打開,讓葯氣散散。」
簡而言之,她怕邵無憂下毒。
雖說她不覺得什麼毒能對段清澤這樣的洞虛起作用,但萬一呢?他前半生已經夠慘了,要是失憶后死於中毒,那也太荒謬可笑了吧?她再想逃也不能任由這種事發生。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她懷疑真要中毒受刺激了,段清澤更有可能的是想起一切,畢竟是生死危機的關頭啊,這種事在各種小說中常見得很。
邵無憂扯了扯嘴角,明白了沈黎的顧慮,便將盒子打開。
裡頭有兩顆白色丹藥,從外形上看不出太大區別。
「左邊的是鎖神丹,右邊的是暫時的解藥。」
邵無憂壓抑著激動的情緒解釋道。他盡量保持著思維上的冷靜,然而這很難。
其實他本想不那麼急,慢慢來,可阿澤的情況太特殊了,他怕沒有時間,所以只得如此激進。只希望阿澤不要辜負他的期待。
沈黎轉頭看段清澤:「阿澤,你看吧。」
段清澤笑了笑,黎姨對他的維護他很喜歡,道:「黎姨,不要緊。」
他徑直拿起盒子里的兩枚丹藥,放在鼻子下嗅聞,打量了會兒后甚至把其中的鎖神丹掰開嘗了一口。
沈黎:「……!」寶啊這可不是什麼糖果!
邵無憂:「……?」他這幾百年可就只搞到這一顆鎖神丹啊!
段清澤不等二人說什麼便揚眉一笑:「這裡面有一百多種礦物、靈藥和普通藥草。」
然後他又拿起那枚臨時解藥,正要如法炮製,沈黎驀地抓住他的手:「阿澤,不是說不要亂吃東西嗎?」
段清澤朝她笑了笑:「沒關係的黎姨,這些東西傷不到我。」
沈黎心想,你是洞虛你說了算,便鬆開他。
在段清澤嘗試分析臨時解藥時,她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打量邵無憂。
如果邵無憂所說不假,那他偶遇段清澤並接近他的目的就很明晰了,想要藉助段清澤的能力幫他解決桎梏他的一切,包括鎖神丹和卞為真。
邵無憂和段清澤應當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一起受苦的,段清澤最初看到邵無憂時認出對方毫無阻滯,二人應當是在樣貌長開了之後才分開。段清澤的失智情況有點特殊,他知道很多不該幼童知道的常識,想必在他潛意識中對邵無憂長大后的樣子很眼熟,所以直接作為「常識」使用,完全沒有考慮為什麼自己現在記憶中二人還是六七歲,邵無憂看起來卻這麼大。
因此,邵無憂應當很清楚段清澤的資質和能力,正如他自己所說。而此次偶遇之前,想必邵無憂也觀察了她和段清澤一段時間。
雖然她暫時猜不到當年的事,但估計不是多愉快,所以邵無憂在確信段清澤如今只有幼童記憶后才敢上前「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