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混戰
不管在場眾人願不願意,卞為真神識一掃誰也藏不住,也只能抱著悲壯的心情,將希望壓在看起來極為樂觀的沈黎和段清澤身上。
沈黎打頭,推門便抬頭挺胸地走了出去,段清澤緊隨其後,其餘人紛紛跟在後頭,神情凝重,手腳僵硬。
雖然他們覺得前面二人確實看起來雄赳赳氣昂昂,但他們誰也沒見過「阿澤」動手,怎麼看他此刻的修為還是築基,他真的能斗得過卞為真這個元嬰後期修士嗎?
外頭空蕩蕩,那些巡邏和伺候象足草的修士也不知去了何處,卞為真正懸浮在半空中。他還是年輕人的模樣,看起來也就三十歲左右,容貌英俊,但眼神陰鬱,讓人看了不適。
修士凝成金丹后,體內靈力的性質就有了變化,更天地溝通得更緊密,足以令修士浮空。
他目光一掃,先注意到跟在幾人身後走出來的卞霆,冷著臉怒聲道:「卞霆,你在做什麼!」
隨後他看到了卞霆身後的邵無憂,頓時眯起眼。
「無憂!」
邵無憂仰頭看著卞為真,數百年來,他一直在卞為真的喜怒無常下艱難地求存活,他伏低做小,不讓卞為真發覺他的異心,花了整整兩百年才拿到那麼兩顆鎖神丹和解藥。
如果不是阿澤出現,他還要再虛與委蛇多少年?壽命盡前他可有機會逃脫?
或者說,當年他是不是做錯了?如果他跟阿澤一起逃了,如今又會是什麼光景?
卞為真那父親和高階修士的雙重身份令他在卞霆那裡的威懾力達到最大,面對他的質問,卞霆幾乎咬碎牙才沒讓自己伏跪下去。
他身邊,田珍也是冷汗直冒,卻悄然拖住卞霆的手臂,給他直面父親的力量。
卞為真緩緩落在地面,視線掃過面前幾人,除了邵無憂是金丹,其餘的陌生人竟全是築基,突然陰笑了兩聲:「無憂,我不知你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然來這裡,可你要背叛我,也要找好幫手,就這些築基,你指望他們做些什麼?」
「當然是殺掉你。」段清澤仰著頭冷傲地說,十歲的他對卞為真充滿恨意,但更多的還是先前被沈黎帶出來的「為民除害」的情結。
卞為真愕然看著段清澤,忍不住狂笑起來,等笑夠了他才嘲諷道:「就憑你?」
他有三百多年沒見過段清澤了,根本沒認出來這是曾經從自己手底下逃走的葯人,畢竟這三百多年來逃走、死掉的葯人不計其數,他從來不會去記。
沈黎不禁感慨血緣的神奇,卞為真跟卞霆用著類似的臉說同樣的話語,臉上的神情如出一轍。
讓人想打爆他的狗頭。
但沈黎不是很想現在就讓段清澤出頭,段清澤出手必定可以殺掉卞為真,就是時間長短問題罷了,那事情都讓段清澤幹了,邵無憂幹什麼?
邵無憂給她透露的時間節點是十四歲,那一年他肯定做了什麼對不起段清澤的事,而段清澤現在還不到十四,不記得就絕不會報復,所以這種替段清澤解恨的事,就讓她來做吧。
但如果段清澤很快到了十四記起一切,那就大家一起玩完,還談什麼報復不報復的。
「阿澤,等等。你還記得先前無憂怎麼都不肯我們幫忙嗎?」沈黎拉著段清澤的手,肅容道,「他一定很想親自殺掉卞為真,你先別動手,讓他來。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該助他達成心愿嗎?」
段清澤猶豫了一下,看向邵無憂。
邵無憂:「……」
他不用他們幫忙是想先跑,沒說要殺卞為真!這沈黎怎麼這麼能顛倒是非黑白!
不知是不是誤會了邵無憂此刻那微微咬牙的表情,段清澤隨著沈黎的動作往後退了一步,蹙眉對邵無憂道:「無憂,你先。」
邵無憂身形僵硬,他看向卞為真,那個男人正看戲似的看著他,似乎完全不覺得他有那個勇氣反抗。
卞為真認為他還是三百多年前那個膽怯懦弱的少年。
邵無憂心中忽然湧出無限勇氣和憤怒,不該這樣,本來不該這樣的!
他一拍儲物袋,手中已出現兩柄雙手短劍。
這對短劍通體淺藍,因鑄造材料的特殊帶點兒雷電屬性,若被它刺中,雷電便會以無法抵擋的奔涌之勢在對方經脈中亂竄。即便沒刺中,每次它們劃過空氣,都會引起震蕩,令敵人體內靈氣紊亂一瞬。
這兩柄雙手短劍是邵無憂瞞著卞為真獲得的,卞為真只以為邵無憂的武器是最普通的長劍,實際上他私下刻苦訓練的是它們。
卞為真並沒有把只是金丹後期的邵無憂看在眼中,比他低了一個大境界,再有勇氣也只是來送死。
但他是個把謹慎刻在骨子裡的人,也不會託大。
他掃了眼卞霆,忽然笑了一聲:「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也不知是在說誰。
他此刻表現得很冷靜,並未被兒子和養子的雙重背叛真正激怒,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完全沒有信任過他們,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
邵無憂也不多跟卞為真廢話,驀地沖了上去。
卞為真不想破壞自己的葯田,頓時飛上半空,邵無憂緊追而去。
謹慎的卞為真在邵無憂殺來前便取出了一把灰色的摺扇,骨架似乎是某種凶獸的枯骨,布滿黑色紋路,紋路間源源不斷有陰寒的氣息飄出。他輕輕抬手,啪啪數下,便擋住了邵無憂的第一波攻擊。
邵無憂驀地退開,看了眼自己的短劍,上頭有絲絲縷縷的陰寒氣息纏繞,限制著它的額外功效。
「再來!」卞為真大笑,「讓我看看你這小子這麼幾百年來有沒有一點長進!」
邵無憂冷漠地再度衝上去,如此來回數次,殘影在半空中交錯,片刻后兩方才再次分開。
邵無憂握著短劍的手在微顫,而卞為真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陰沉。
他的灰扇扇骨上已有了數道裂紋。
邵無憂突然明媚地笑起來,露出尖銳的虎牙:「很吃驚是嗎?」
卞為真冷冷不語。
邵無憂抬手在右邊的耳垂上抹了下,那藍寶石耳釘便不見了。
邵無憂的氣勢隨著修為的提升一點點上揚,最終停在了元嬰中期。
卞為真驚道:「元嬰中期!你、你竟然在我眼皮底下隱藏修為!」
卞為真不能不吃驚,他的鎖神丹只能對金丹以下奏效,所以他將手下的修為都控制在金丹,哪個若修為漲太快又不肯聽他的放緩修鍊,他便會痛下殺手。
萬萬沒想到,邵無憂竟瞞著他修到了元嬰中期!
下方的人都看呆了,說好的金丹竟然還能變成元嬰的嗎!
但隨即眾人高興起來,己方漲修為絕對是好事啊!
饒是沈黎見多識廣也不禁感慨,邵無憂這是搞《龍珠》反派的三段式變身呢!剛認識是築基,當時她已猜到他不是築基,後來他承認是金丹,沒想到這還是在騙人。
沈黎小聲對段清澤道:「阿澤,你怎麼不告訴我邵無憂是元嬰啊?」
大外甥與姨之間的信任呢!
段清澤卻搖頭說:「我沒看出來。」
沈黎一愣:「之前他的修為壓制到築基,你也看不出端倪?」
段清澤搖頭。
沈黎驚了,這邵無憂有點東西啊,能把修為藏得連洞虛都看不出來。
她直覺這不可能,突然想起邵無憂修為上漲前把耳釘給摘了,她猜應該就是那耳釘的功勞,可以藏修為藏得毫無痕迹,連大佬都看不出來。
那麼問題來了,元嬰中期真的就是邵無憂真正的實力嗎?
上方,卞為真並不急著繼續打,他忽然大笑:「無憂,你至少五十年前就是元嬰了,那時候怎麼還不走,非要留下當我的狗?」
邵無憂不回應,他正在驅除著短劍上的陰寒之氣。
卞為真看到了邵無憂的舉動,但他不在意,又笑道:「就算沒有解藥,你也不會死,頂多受一些痛,以你的修為,花不到十年也能把鎖神丹全部驅逐出身體。可你沒那麼做,為什麼?」
邵無憂抬眼看過去,眼神陰冷:「你把那叫做『一些痛』?你要不要試試鎖神丹發作有多痛?」
卞為真哈哈一笑:「我可當真沒看錯,你永遠都是個懦弱的膽小鬼,不然當初也不會……」
卞為真的話並未說完,因為邵無憂已再次衝過去,雙手短劍耍得到處是殘影,卞為真只得暫時閉嘴去應付。
很難說邵無憂這時候衝過去究竟是被卞為真激怒了,還是怕對方說出未竟之語。
旁觀者沈黎覺得很可惜。
她懷疑卞為真被打斷的話很可能跟段清澤有關,不過想想卞為真當眾說出當年之事可能導致的不可控後果,她覺得邵無憂打斷也挺好。
聽著卞為真和邵無憂的對話,她對於「童年陰影對人類終生的影響究竟有多大」又有了深切的認識。
邵無憂怎麼說也活了三百多年了,又是個元嬰修士,真的會怕鎖神丹發作的痛嗎?難道那種痛比受人鉗制驅使的屈辱還要令人難以忍受嗎?她覺得不見得。他只是因為童年陰影太重,所以恐懼那種痛已成了本能,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在避開那種痛苦。
沈黎又一次覺得,她可以在現代和平社會健健康康長大真是太不容易了。
兩人修為差不多,一時半會兒無法分出勝負,沈黎看了會兒突然意識到,不對啊,這兩人要是能勢均力敵,那她怎麼創造逃跑機會?
想到前一刻的自己竟然想著替段清澤懲罰邵無憂而讓邵無憂先上,她就覺得萬分後悔。
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好心,結果害了自己!
也怪邵無憂,沒事瞞什麼修為,害她錯判。
沈黎盯著半空的戰場,見二人打得難分難捨,根本看不出哪個處在弱勢,逐漸著急起來。
她再也不可能有這樣好的機會,可……
她掃視四周,祝從英,田珍,卞霆,這些人全都是築基,完全派不上用場。
在沈黎煩惱得不行時,段清澤突然看向某個方向,她也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個方向,哪知卻只看到一隻藍色蝴蝶飄飄蕩蕩地落在她身上。
……藍色蝴蝶?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下一刻她陡然一驚,這不是尋靈蝶嗎!
「讓老夫好找。」突兀的陰冷聲線越過空氣,準確地傳入沈黎耳中,那猶如毒蛇般陰狠的語氣讓沈黎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說話的人懸停在半空,是個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年輕人。他一身白色長袍,衣擺綉滿了雲紋金線,貴不可言。一頭黑色長發披散在身後,只在頭頂簡單地扎了個髻。那張柔美的臉上,五官精緻得如同畫出來般。
此刻,這個一看就不簡單的人正盯著沈黎和段清澤。
因為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邵無憂和卞為真不得不分開,二人警惕地隔著數丈,但跟這陌生人離得更遠。
他們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了極危險的氣息,這個人是分神!
沈黎下意識退後一步,隨後抓著段清澤的手徑直躲到他身後。
尋靈蝶是沖著她來的。
是戮天宗洞虛長老嗎?她第一時間注意到他左手也戴著個尾戒,心便是一沉。算算時間他確實早該到趙拓死亡之地附近了。
為什麼,果然是她的家暴露了?這裡距離尋仙鎮應該超過五百里了,怎麼會……
不,現在先不要去想為什麼,該想想的是怎麼辦啊!她該不會要涼了吧?
誒……好像也沒有?
段清澤也是洞虛,對方也是洞虛,這麼一打,不得跟邵無憂和卞為真似的,打上半天啊?這不是正方便她逃走嗎?
唯一的問題是,在大佬們打完之前她肯定逃不遠,對方手裡還有能找到她的東西,不管是這戮天宗長老還是段清澤找來,她都不好過啊。
沈黎飛快地思索著,現場已經陷入一片寂靜。
只有尋靈蝶歡快地在沈黎肩上跳舞。
沈黎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尋靈蝶,將之遞給段清澤,後者想也沒想就收入儲物袋中。
隨後沈黎看向那個自稱老夫卻長得年紀輕輕的戮天宗魔修,對方見到她「沒收」他財產的舉動也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單單挑起一邊眉毛。
作為此地主人的卞為真看了眼自己的葯田,隱忍著好脾氣地開口道:「不知前輩來此有何貴幹?」
他話音剛落,一道白色的影子以幾乎看不到的速度驀地沖向他胸口,將他撞得倒飛出去,從半空跌落砸進下方簡陋的木屋中。
而那白色影子卻掉頭飛了回去,輕巧地落在那戮天宗魔修掌心,原來是一顆眼珠大的白色珠子,細細看去還有七彩炫光。
他柔聲道:「老夫跟你說話了嗎?」
沈黎暗想,不愧是徒子徒孫,用的法寶都差不多。
而且,戮天宗魔修果然不講道理,卞為真剛才多客氣啊,哪知根本沒用,這就是大佬的任性吧。
她忍不住看了段清澤一眼,這個人也不遑多讓,為了個話本臉都不要了,堂堂洞虛大佬來殺她一個小築基。
因為卞為真受的那一擊,原本想說話的沈黎閉緊嘴巴不敢浪。
邵無憂緩緩降落地面,回到卞霆身邊,盡量不顯得自己太不合群。
卞霆、祝從英、田珍三人不自覺靠緊,連呼吸都不敢動靜太大。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築基修士而已,為什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大能出現在這裡!
沒人說話,那戮天宗魔修很滿意,這才笑著看向沈黎和段清澤:「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是你們害死的吧?」
沈黎神經敏銳地一動,徒弟?不是徒孫嗎?
原來他不是那個洞虛長老,而是長老的弟子!
可以輕鬆打飛卞為真……這個人是分神嗎?
沈黎抓緊段清澤的手,示意他別說話,堅定地否認道:「不是。殺他的是他的姘頭,我們也差點被殺死了,好不容易才逃掉的!」
賀滃短促地笑了一聲:「姘頭?那她在哪?」
沈黎道:「可能是在太崇秘境吧,我們逃出來不久那裡就關了。」
賀滃勾唇:「哦,這麼巧?」
沈黎道:「對啊,可說呢,可能是好事做多了有福報吧。」
賀滃盯著沈黎,下一刻笑道:「你不怕老夫。」
沈黎猶豫著說:「那前輩您是想我怕您呢,還是不怕您呢?」
賀滃嘴角笑容更大:「老夫喜歡你。」
沈黎道:「謝謝前輩,有見面禮嗎?」
賀滃挑眉:「你要什麼?」
沈黎:我要你強行把你們宗主帶走你敢嗎!
她誠惶誠恐道:「能親眼見到前輩就已是晚輩三生有幸,不敢奢求什麼。」
賀滃笑了一聲:「你就是用這張嘴唬住趙拓?」
沈黎道:「哎,別說這麼難聽嘛前輩。我承認我是嘴甜了一點,但修為低的人只能如此求生,您覺得呢?當然以您的修為和天分,一定沒有吃過我吃過的苦,您不用理解,大概知道下就行了。」
賀滃嘴角抿了抿,不知被沈黎的話勾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寒聲道:「你怎知老夫不曾吃過苦?」
沈黎:「……」我不知道啊!是不是大佬都得有個悲慘童年才行啊?
她強笑道:「再苦不也都過去了?如今誰敢再讓您吃苦,您就讓他嘗嘗生活的苦!」
沈黎身後的眾人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