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 133 章
天灰濛濛的亮,整個淳郡王府里,已經是燈火通明。
胤佑穿好衣裳,從屋裡走了出來,一出門就看到阿大和雷七兩人如門神一般站在門口,他抬手打了個哈欠,眼眸有些水潤的笑道:「你倆這是做什麼?」
自從胤佑搬來了郡王府之後,阿大就承擔起來了郡王府的所有護衛工作。
繞是如此,也是整天神龍不見首尾。
而這次阿大在知道胤佑要出遠門,就想要跟在他的身邊。
那個雷七的功夫雖然不錯,但是阿大還是不能完全把人放心的交給雷七看護。
他想到這裡,往前站了一步,對著胤佑恭敬道:「王爺,奴才要跟著您去山西,您一個人去,奴才實在是不放心。」
雷七聽了阿大的話,也跟著點了點頭,他鄭重的道:「王爺,奴才覺得阿大說的對,奴才奉命守在王爺的跟前,保護王爺的安全,要是王爺有個閃失,奴才只能以死謝罪。與其這樣,王爺不如讓奴才跟在你的身邊,就是死,奴才也要死在您的前頭才行。」
阿大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真的說不出更加煽情的話來。
只能眉頭緊鎖,靜靜的看著胤佑。
胤佑聽了兩人的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他抬眸掃了一眼兩人笑道:「說什麼死不死的,小爺我還沒有出發呢,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再說了誰說咱們就一定會有危險了。」
說到這裡,他對著文竹問道:「文竹,我讓你去找的人,你帶來了嗎?」
阿大和雷七相互對視一眼,心中都滿意了,聽淳郡王的意思,他倆都要跟著的。
這樣的話就沒有必要掙了。
文竹聽了胤佑的話笑著點頭道:「王爺,奴才辦事你放心,已經在偏房等著了。」
說到這裡,他有些可憐兮兮的看著胤佑問道:「王爺您這次難道真的不帶著我一起啊?」
這次王爺去山西,竟然不帶他,從他知道他家王爺要去山西的時候,就開始軟磨硬泡,到最後還是沒能成功。
想到這裡,他有些可憐巴巴的看著胤佑。
胤佑聽了文竹的話,一本正經的看著文竹:「不能帶,帶著你的話,這京城裡的人不出三天就都知道我離開了。到時候還調查什麼?」
說到這裡,他對著文竹道:「文竹,你一定記住我的話,讓文傑易容成你的樣子,你易容成我的樣子,每天必須進宮請安,然後在景仁宮伺候老祖宗,不用去干清宮,要是真的一定要去,皇阿瑪那裡你就如實相告,讓他給我的那幾個哥哥打好招呼,為你做掩護。知道嗎?」
文竹聽了,微微的點頭,有些不開心的道:「是,奴才知道了,你已經說了好多遍了,要是不得不去干清宮的時候,就把您給奴才的信件,交給皇上,讓他斟酌處理。只是奴才也是怕露餡了,到時候一個不小心被索額圖給抓了,連累到您。」
說到這裡,他的臉都苦了起來。
胤佑聞言,輕笑了一聲道:「文竹,你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咱們在一起十幾年了,你對我最是了解。文傑的心性你也知道,絕對不能夠露怯。」
說道最後他拍了拍文竹的胳膊道:「我和我五哥的身家性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
文竹聽了胤佑的話,眼眸微微地一紅,他噗通跪在了地上對著胤佑有些凝噎的道:「主子,你放心,我雖然沒有你聰明,但是吃喝玩樂這方面是不差的,奴才絕對做的讓皇上都看不出來,哪怕看出來,也要十天八天的之後,到時候您該查的也都查清楚了。」
胤佑聽了文竹的話,嘴角微微的一抽,對著他道:「好,但是也悠著點。」
阿大和雷七兩人聽了胤佑和文竹的對話,有些雲里霧裡。
這會兒,文傑外面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對著胤佑微微地躬身道:「王爺,恆貝勒來了。」
胤佑聽了文傑的話,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不少,他對著他趕緊的擺了擺手道:「快讓他進來。」
說完他轉頭對著文竹道:「文竹,去把劉諸容帶過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當初他留下劉諸容的時候,就是為了將來以防萬一,而現在他要去山西,這不就用上了嗎?
從他那天和康熙說好要去山西的時候,他就讓文竹秘密的派人去找劉舉人,務必要把劉舉人或者得到他真傳的劉諸容給帶過來。
山西一行,全是難民,他和他五哥要是就這麼的白白凈凈的過去,還不得被人給生吞活剝?
而劉諸容的易容術這會兒就能讓把他們兩個,易容成災民里的困難公子。
到時候行事就方便的多了。
文竹聞言,對著他微微地躬身道:「是。」
然後和文傑一起走了出去。
一出去院子,文傑看著文竹有些坎坷不安的道:「文竹哥,我怕我做不來。」
他雖然從小在宮裡生活,但是見的人有限,他家主子對他特別好,知道他願意出去,平時也就不勉強他。
只帶文竹一個人。
而現在他卻要扮成文竹跟在假王爺身邊來回的跑。
他擔心露餡了。
文竹聽了文傑的話,伸手拍了拍文傑的肩膀安撫他道:「沒事的,有我呢,到時候就就按照你平時的樣子就行,等咱們主子平安歸來就好。」
說完他抬腳朝著客房走了過去。
文傑看著文竹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抬腳朝著大門口走去。
一會兒他就引著胤祺走了過來。
剛剛走到門口,就遇到從客房裡走出來的文竹和劉諸容兩人。
胤祺一看到文竹站在一起的劉諸容,眸子微微地一閃,心裡就明白了胤佑的打算。
很快走到了主院里,看到站在院子里等待的胤佑,他臉上的笑容不斷的擴大,對著他讚歎道:「小七,你可真的是太有才了,這都能讓你想得到,咱們到時候吃喝玩樂的一路上裝作公子哥,也沒人能看得出來。」
劉諸容看到胤佑對著他微微的躬身行禮。
胤佑抬了抬手示意他起來。
他對著胤祺笑道:「你想得美,還裝作公子哥,我是想著讓劉諸容給咱們畫一個難民的妝容,就是一個落難公子哥。」
說完他對著劉諸容問道:「這個你應該會吧?」
當初他記得劉諸容那以假亂真的男扮女裝,完全可以說是技術登峰造極了。
一個難民妝,豈能難得到他。
劉諸容聞言,對著胤佑微微地點頭道:「是,奴才這就準備。」
他也算是得了劉舉人的真傳,從懷裡拿出來了一個小盒子,他把盒子打開之後,放在手上,開始擺弄起來一塊調色盤一樣的東西。等弄好之後,他對著胤佑微微地躬身道:「貝勒爺,請到屋裡坐,奴才先給您畫畫看,一會兒您看看效果能行嗎?」
胤佑聞言,微微地點頭,撩起帘子抬腳邁過門檻,走進了屋裡,坐在了椅子上。
劉諸容拿著毛筆沾著調色盤裡的東西,在胤佑的臉上塗塗畫畫,一會兒的功夫就收拾妥當,等他睜開眼看了一眼放在眼前的鏡子,發現裡面的人完全變了一個樣子,面黃肌瘦,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
除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之外,完全看不出他就是一個王爺。
胤祺被劉諸容的技術給驚到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得到對著胤佑驚奇的道:「真是神奇啊,小七,你要是用這副模樣出現在皇阿瑪的面前,他都不一定能夠被認出來,更別說是大哥和六哥了。」
這劉諸容的手段果然是了得,虧得小七把人給發現了,要不然的話,到時候吃虧的就是他們了。
想到這裡,他坐了下來,等待著劉諸容給他化妝。
劉諸容的動作很快,一會兒的功夫就把他臉上給畫好了。
胤祺他滿意的拿著鏡子看著他鏡子里的自己,那面黃肌瘦的模樣忍不住的對著劉諸容誇獎道:「劉諸容你的手段真是了得,果然是得了劉舉人的真傳,這手藝杠杠的。」
劉諸容聽了胤禔的話,對著他微微的拱手道:「多謝恆貝勒誇獎。」
胤祺聞言,後知後覺的道:「好,感情你知道我是誰啊?為什麼在門口裝作不認識?」
他還想再說什麼,後來看著劉諸容微微的嘆息了一聲。
胤佑拿著鏡子,上下打量著自己,他從鏡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還有手掌,裸露出來的那白嫩的胳膊,眸子微微地一閃,然後對著劉諸容道:「劉諸容,你把我的手,胳膊,還有脖子上都要收拾一下,既然咱們現在是逃難過去的,那就做的真實一點。」
要不然臉上是有些面黃肌瘦的難民,手和脖子,還有不小心露出了的胳膊都是白白凈凈的?
這不一下子就穿幫了嗎?
胤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問道:「劉諸容,這臉上的東西怕水嗎?要是遇到下雨,給淋花了妝容,或者被人發現了,到時候該怎麼辦?」
要是一下雨,就直接糊了,到時候才搞笑呢。
只是要是關鍵時刻糊了,那他和小七可就倒霉了。
劉諸容聽了胤祺的話,手上的動作不停的給胤佑的脖子上塗塗抹抹,然後回答道:「這個妝容是用特殊的材料做的,一般能夠支撐一兩個月沒有問題,但是要是真的需要卸掉,那就要用特殊的藥水。」
說到這裡,他從盒子里拿出來一個瓶瓶放在了桌子上道:「這個東西恆貝勒收著,要是真的需要提前卸掉,就直接把它倒入水裡,洗臉就可以了。」
一會兒的功夫胤佑的手上,小臂處,還有脖子上都收拾妥當,胤佑這才對著鏡子照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毛病,這才微微地點頭道:「這就好了,做戲也要做全套,要不然很容易被人認出來的。」
說完他對著劉諸容道:「你給文竹畫成我的樣子,給文傑畫成文竹的樣子,不求百分百的逼真,但是也要有個□□分相似才可以,要不然的話,很容易被發現的。」
劉諸容聞言,垂首看著地面道:「是,奴才一定竭盡全力給文竹弄好。」
等胤祺的臉和手臂給弄好之後。
胤佑上下打量了一下胤祺,微微地點頭,對著阿大和雷七道:「收拾一下,出發。」
胤佑換了一身破舊的衣服,又背上了一個破布包,這才慢慢悠悠的從後面的側門走了出來。
然後和胤祺兩人融入到了大街上。
半路,胤佑讓阿大去買了一雙正常的鞋子,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穿在了腳上,一瘸一拐的走了兩步。才覺得十分滿意。
他這幾年每天都讓文竹給他按摩,並且還讓人學了中醫,慢慢的針灸緩解一條腿長的太快,另一條腿長的慢。但是得到了很大的緩解,讓他要是稍微注意點,基本上問題不大。
胤祺看著胤佑一瘸一拐的樣子,臉上的神色有些難看,他一把抓住了胤佑的胳膊道:「小七,換回來,你這樣讓我心裡覺得難受。」
他不能看到胤佑坡腳的樣子,那種一瘸一拐的樣子,讓他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他的眸子也慢慢的變得有些通紅。
胤佑聞言,笑道:「沒事,咱們還有一輛獨輪車呢,等出了城,就坐上馬車了,到時候就沒有人能夠看到了,快到山西的時候,我要換上這雙鞋子,就是索額圖真的派人去調查咱們的行蹤。咱們也不怕,他知道我的腿有問題,但是不可能知道我會這樣一瘸一拐的走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不一定能夠想起來這件事。」
想到這裡,他又把鞋子換了過來,拉著胤祺的手慢慢的朝著城門口走去。
一路平安的走出城之後,胤佑坐上了雷七一早準備好的馬車,他們一路朝著山西行去。
越是接近山西,難民越多,草地上,樹上幾乎都是光禿禿的,能吃的東西都被吃光了,胤佑撩起帘子的一角,抬眸看了一眼馬車外的情景,忍不住的紅了眼眶。
他一早就知道災區的人民生活會很困難,但是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嚴重,大部分的人都是面黃肌瘦,和他倆的妝容差不多。
還有一小部□□體還算強壯,卻是一臉的病容。
遠遠的看到前面的城池,胤佑對著雷七道:「你把馬車找個安全的地方放好,我和我五哥下去探探情況。」
胤佑說完,從懷裡掏出來布鞋穿在了腳上,然後從馬車上下來,看著周圍那木木的眼神,微微地垂首。
他有些吃力的拉著胤祺的手,一瘸一拐的朝著不遠處的城池如眾人一樣腳步蹣跚的走去。
旁晚時分,胤佑和胤祺兩人,總算是走到了城門口,從來沒有跛腳走路過,這一段路,胤佑走的異常的辛苦,另一條好著的腿,有些不適應的酸疼。
他們兩個往外走了一點,靠在城牆上少做休息。等待著城門大開。
直到夜幕降臨,城門都緊緊的閉著,外面的災民漸漸的開始騷動起來。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胤祺摸了摸自己有些咕咕叫的肚子,就把手悄悄的朝著懷裡摸去,他今天擔心沒有飯吃,就偷偷的藏了一個餅子。
這會兒肚子餓的難受,偷偷的吃了填填肚子也是好的。
胤佑一看到胤祺的動作,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壓低了聲音道:「五哥,不能吃,你要是現在拿出來吃的東西,等會兒被圍毆的人就是咱們。」
這些災民早就失去了理智,要是拿出來吃的東西,他們兩個身上的東西絕對會被哄搶而空,到時候迎接他們的還可能是死亡。
現在他們已經出來了七天,根據雷七的消息,他可以確定他大哥和六哥已經在出發的路上,他們雖然帶著銀子,但是大部分的銀子都在路上換了物資。
難民的人數用多,他們中間也是消息最為靈通的時候。就看他們願不願意了溝通了。
而拿出來吃的喝的,就是溝通兩者之間的橋樑。
此刻胤褆的車隊,已經來有難民,不斷的在車隊後面尾隨。
由開始的一小部分,漸漸的形成了一片。
他們裝備精良一看就是正規軍,難民也不敢輕舉妄動,但是總有一天難民的人數會比胤禔他們人多,到時候只要有人煽動,就有可能會產生對立面。
到時候可能就是你死我亡的局面。
胤祚坐在馬背上,看著不斷壯大的難民人數,臉上的神色越來越沉,他轉頭看著胤禔道:「大哥,這路上的難民越來越多,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要是真的行程了規模,到時候咱們可就遇到和欽差大臣一樣的遭遇了。」
上一個欽差大臣是怎麼人和銀子都沒得,他們還沒有查清楚呢,他們要是再遇到危險了,他皇阿瑪可能真的不顧一切派人出兵了。
到時候形成的矛盾就是不可調節了。
胤褆聽了胤祚的話,握緊了手裡的韁繩,微微地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擰著眉頭道:「小七倒是讓雷七給咱們送了一封信,只是千叮囑萬囑咐,只能在遇到的尾隨的災民越來越多的時候才能打開。開始我覺得小七有些小題大做,現在看來事情超乎了我們的想象。」
說到這裡,他板著臉從懷裡掏出來一封信,撕開上面的封口,抽出信紙,逐字逐句的看了起來。
等他看完最後一句話,緊繃的臉上才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他對著胤祚讚歎道:「小七真的是個天才,這樣的注意竟然想得到。」
說到這裡,他把手上的信封遞給了胤祚,然後對著五福祝福道:「五福,你去後面的那些災民那裡問一下,讓他們出來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五福聞言,微微的拱手,調轉馬車頭就朝著災民走去。
災民在車隊突然停了下來,而發出一陣的騷亂。
難道說是隊伍想要對他們這些人進行驅趕?
甚至有人開始提議,反正都是死,不如直接搶了他們,死也要當個飽死鬼的說辭。
只是看到五福一個人坐在馬背上,朝著他們奔來,所有的聲音立馬消失殆盡。
五福在災民面前勒緊韁繩,看著眼前他們衣不遮體的模樣,心裡一陣的酸澀,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們當中有能說得上話的人嗎?要是有的話,就跟著我去見我們郡王,他是這次朝廷派來賑災的人。」
災民聽了五福的話,一下子就炸開了鍋,賑災的,皇上派人來賑災了?還是和上次一樣只是一個噱頭?
騷亂完之後,從隊伍裡面走出來十幾個年輕力壯的人,他們手上有的拿著木棍,有的拿著鐮刀,然後對著五福有些警惕的問道:「我們怎麼相信你們是來賑災的?上次也有欽差大臣來了,說是賑災,但是到最後卻沒有一點賑災的意思,車隊連同銀子都沒了,我們該挨餓的還是繼續挨餓。該逃難的還是在逃難。」
五福聞言,眸子微微地一亮,片刻之後才道:「你願意相信,就跟著我過去,我家王爺也是看著你們這樣可憐,才會故意放慢了行程,要不然我們早就到災區了,畢竟災區的災民是災民,你們也是。所以我家王爺不忍心你們如此的忍飢挨餓,才想著找你們一起商討一個讓大傢伙不被餓死的辦法。」
說完之後,他雙腿一夾馬腹就往回走去。
為首的十幾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個五大三粗的站出來道:「我去,就是他們殺了我又能如何?你們等我的消息,要是他們敢動手,我會大聲嚎一嗓子,到時候,你們帶著他們四散逃跑就行,他們就是人多,也不可能放下了車隊去追你們的。」
剩下的十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書生打扮的人看著五福的背影,大聲道:「李哥,你去吧,要是你真的出事了,咱們也跑不掉,到時候咱們就和他們拼了,殺一個掙一個,殺兩個賺一個。」
反正再繼續下去也是被餓死,與其被餓死還不如賭一把,萬一賭贏了,這輩子的吃喝都不愁了。
李強聽了幾人的話,微微地點頭,他深吸了一口氣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朝著胤禔他們的方向走去。
五福把李強帶到了胤禔的跟前。
此刻胤褆和胤祚兩人已經從馬背上下來。站在地上,胤禔一隻手摸著刀,只要一有不對,就把此人斬殺在眼前,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李強,然後問道:「你就是那群災民的首領?」
這人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完全不像是首領的樣子。
李強聞言,被胤褆那兇狠的眼神嚇得有些站不住,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子,對著他微微地拱手道:「給郡王請安。」
剛剛他要是沒有記錯的話,那個人說的是郡王。目前整個大清只有兩個郡王,一個是直郡王,整天帶兵打仗,甚至生擒了葛爾丹。
另外一個就是皇上最寵愛的淳郡王。那超高的智商幾乎沒有人能比得上。
而這次皇上有了欽差大臣的教訓,直接派直郡王過來,八成也是覺得他出身軍營,有著天然的威懾力。
胤褆聽了之後,輕笑了一下道:「你這動作做的也是有模有樣的。」
說完,他的眼眸一冷,盯著李強問道:「你見過我?」
李強聞言,呼吸微微的一滯,心中一個激靈,垂眸道:「沒見過,之前小的是做衙役,見過那些大人遇到上級的時候怎麼做的,我剛剛就是效仿著做的。而且我聽說這次賑災的人,就是直郡王,這才斗膽猜測了一下,沒有想到竟然還對了。」
胤祚的眸子掃了一眼後面漸漸的往前走的災民,然後眉頭擰了起來道:「你倒是聰明,說正事。」
這個李強長的五大三粗,就剛剛幾句話分析的頭頭是道,還是說他這個人本身就有問題?
那怕是當過衙內,這頭一次見到一個郡王,也不可能不怕的。
胤褆聞言,白了一眼胤祚,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的道:「我們出來的時候,我七弟給我了一封信,說是要是我們遇到了災民不管的尾隨,而且不斷的增加的災民的時候,那就讓災民,幫忙押送糧食和賑災的銀子,畢竟這東西就是給你們的,由你們來押送的話,再合適不過了。」
說到這裡,他看著李強問道:「你覺得如何?」
李強聽了胤褆的話,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殆盡,他神色有些激動,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有些凝噎的道:「多謝郡王爺,小的願意。」
哪怕直郡王只給他們一點吃的,他們還能所有人每天都輪流著吃東西,最少不至於餓死了。他們能從山西走到這裡,已經是用完了大部分的吃的。現在支撐著他們的就是逃亡到附近的縣城,只要到了那裡,他們就是要飯,也不至於能餓死了。
而現在直郡王直接給他們了一條活路,他豈能不感激。
胤褆聽了之後笑道:「行了,起來吧,你回去告訴他們,讓他們把帶來的鍋過來,先給你們吃一頓飽飯。要是不願意留下來幫著押送,也可以在吃了這頓之後離開,願意押送的的甭管老弱一天都有一口飯吃。」
說到這裡,他拍了拍李強的肩膀,有些無奈的道:「總不能咱們還沒有到山西,手上的糧食就被吃完了。」
胤佑在信里就說了,這些人都是山西本地的人,只要成功的讓這些人幫忙,等進入了山西境內,就完全是他們的助力。所以哪怕這一路上人越來越多,但是也要把人能多留下,就多一點。
這樣的話,就完全不會有人去哄搶食物,哪怕有人冒出這個苗頭,也會被身邊的人阻止。更何況等這件事結束之後,他們還能再等到另外的銀子補貼,好讓他們能夠安置家園,他們現在哪怕是家破人亡,也能夠從新建設自己的家園,每一個災民在心中都會只有感謝,而不會恩將仇報。
要是真的遇到了土匪,災民也會在關鍵時刻幫忙。
李強聽了,忍不住的跟著輕笑了一聲。
他滿臉笑容,腳步輕快的走了回去,把事情給眾人講了一遍,才毫不猶豫的繼續道:「我決定帶著我們小李庄的人都留在直郡王的隊伍里,要是有人想要離開的話,也可以離開。直郡王讓咱們幫忙押送,物資,就不可能讓咱們餓到的,而且他還說了,只要咱們幫忙,甭管老弱一天都能吃上一頓飯。」
說完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你們有什麼打算嗎?」
幾人商量了一下,開口道:「我去和我們村裡的人商量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都紛紛的朝著自己村裡人的地方走去。
一會兒的功夫又回來道:「李哥,我們村裡的人都說了,跟著直郡王,哪怕直郡王路上不管他們吃的,也相對來說是安全的,直郡王是去救災的,咱們也是災民,也一定可以幫助咱們重建家園的。」
那書生則是猶豫的看著李強,片刻之後才問道:「李哥不能和直郡王商量,一天兩頓飯嗎?他們帶來的東西那麼多,多吃一頓也沒有關係的吧?」
書生的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有些沉默。眼眸朝著李強看去。
李強一聽,立馬給氣笑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書生,怒道:「肖宇你什麼意思?你要是覺得一天一頓飯少,你自己去和直郡王談判,直郡王目光長遠,咱們是災民,山西境內的那麼多人,不是災民嗎?一路上走來餓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還一天兩頓飯,你是想要惹怒直郡王,然後讓大傢伙連這一頓飯也沒有嗎?!」
李強的話,瞬間讓眾人心中微微的一縮,這要是連這一頓飯也沒有了,他們可能真的要被餓死。
李強看著沉默的眾人,然後繼續道:「直郡王還說了,只要咱們幫忙押送物資去賑災,到時候咱們手裡都會分到銀子,用來重建自己的家園。咱們出去不就是為了能夠活著?要是在自己的家活著,誰還願意出去?!」
李強的話音一落,在難民中傳來一陣凝噎聲,片刻之後有人對著李強喊道:「用聽直郡王的。」
「聽直郡王的!」
李強聽了之後,擺了擺手道:「好,既然大家都說聽直郡王的。那就先讓拿了鍋碗瓢盆,去領吃的,一會兒咱們架鍋熬粥,先吃飽再說。」
「好。」
李強說完就直奔胤褆,一會兒整個營地上都開始了火,他們眼巴巴的看著胤褆讓李強分發的糧食,沒有一個人做出爭搶的舉動來。
只有肖宇看著眾人安靜的樣子,黑下了臉色。
胤褆看著李強等人的動作,對著胤祚笑道:「還是小七聰明啊,這一下子災民不止不會造反,還會幫著咱們守好糧食和銀子,這一路上可是要輕巧的多了。」
胤祚聽到胤褆誇獎胤佑,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擴大了不少,他有些驕傲的道:「那是。我們小七是最是聰明,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輕心,這災民裡面絕對混著咱們不知道的人,要不然上個欽差大臣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沒了。」
胤禔聽了微微的點頭,眸子清冷的掃了一眼派對領糧食的眾人:「你說的對。」
胤佑和胤祺在城牆門口窩了一會兒才才朝著一顆看似無人的大樹下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大樹下面,已經靠著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孩子有些瘦巴巴的看不到臉,但是整個人髒兮兮的,好像皮包骨頭,頭髮枯燥干黃一縷一縷的耷拉在臉上。
在她的旁邊,還有一個眯著眼睛的老人,看樣子也是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整個人都蔫蔫的靠在樹上。
那女人看到胤佑的瞬間警惕的看了他們兩個人一眼,發現胤佑一瘸一拐的走路的樣子,還有那髒兮兮臉黃肌瘦的模樣。這才微微地垂眸,耷拉著眼皮,默不作聲的抱緊了懷裡的孩子。
胤佑看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大嫂,這孩子看著生病了嗎?」
那女人聞言,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胤佑,冷冷的道:「滾,別打我孩子的注意!」
胤佑聞言,一個激靈,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他默默的從懷裡掏出來了一個藥瓶,從裡面倒出來了一粒藥丸,放在了女人不遠處的地上道:「這個能救命,你讓她吃了吧。」
說完,微微地垂首,靠在了樹上,不再說話。
胤祺悄悄的拉著胤佑道:「你和她說什麼話,咱們等會兒進城了就好了。」
他們是來調查賑災的事情的,這樣的災民太多,不是一個兩個能幫的過來的。
只有調查清楚欽差大臣的事情,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再說了他們大哥帶著糧食在路上,等到了這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躺在樹下的老人,聽到胤祺的話,冷笑了一聲道:「進城,你想什麼呢?你沒有看到城外的災民越來越多,但是城門卻絲毫沒有打開的跡象,進不去城的,他們不可能讓咱們進城。」
胤祺聞言,站起身來走到了老人的身邊,有些不服的對著他氣鼓鼓的道:「為什麼?這災民再多,不是大清的百姓嗎?為什麼要拒之門外?這是想要看著這些災民活生生的餓死嗎?!」
老人聽了胤祺的話,冷冷一笑道:「災民,你現在看到的是災民,但是城門一旦開了,那就不就是災民了,是強盜,是土匪,他們為了能讓自己活下去,會更加肆意的燒殺掠奪,才不管朝廷會不會派人賑災呢,更不可能相信朝廷。」
說到這裡他身邊的女人輕咳了一聲道:「別說了。」
說完,她猶豫不決,到最後還是下定決心,伸手把地上的藥丸放在了手裡,悄悄的塞進了懷裡的孩子的嘴裡,感受著孩子無聲的吞咽,她才緩緩的鬆了一口氣。
胤佑聽到這裡,他從話里有包袱里拿出水壺,遞給了那女人道:「讓孩子喝一口吧。多少能夠好一點。」
胤祺聞言,看著胤佑拿出來的水壺,眸子微微地一沉,片刻之後才道:「咱們就那幾口水了,你給了她,咱們喝什麼?」
那老人聽了胤佑的話,有些虛弱的道:「往右走一公里的地方,有條小河,你們要是沒有水,可以去那邊試試。只是你這身子可不行,一來一回的可能耽誤不少時間。」
胤佑聞言,眼眸微微地下垂,片刻之後道:「多謝。不知道老者怎麼稱呼?」
看著眼前的養人,雖然碰頭屋面的,但是言談舉止卻和別的災民不一樣。
老人聞言,緊閉著的眼睛微微地一抬,然後看著胤佑的眸子,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道:「你是要感激我嗎?要是要感激老夫的話,就讓他就把他懷裡的那個餅子給老夫吃上一口,要不然就什麼都別說。」
胤祺聞言,有些大驚失色,他匆忙的站起身來,倒退了兩步,片刻之後才壓低了聲音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女人聽到了餅子二字,眼睛微微地一亮,片刻之後布滿血絲的眼眸死死的盯著胤祺。
胤佑聽了之後,朝著周圍看了兩眼,確定沒有人關注他們這邊,才對著胤祺道:「把餅子給老伯和這位嫂子吃吧,就是不吃,一會兒也留不住。」
既然這老頭說了,那就是心裡做了掙扎,看他那樣子也不可能是為了一口餅子想要謀財害命的樣子,但是旁邊的那個女人就說不定了。
胤祺聽了胤佑的話,微微地癟了癟嘴,小心翼翼的在夜色的掩護下,把懷裡的餅子一分為二,然後放在了老人的手裡。另外一塊放在了那個女人的手裡。
那女人顯然沒有想到,就這麼的得到了餅子,她快速的把餅子放在了懷裡,然後小心翼翼的道:「對不起。」
就在剛剛她聽到餅子二字的時候,她真的動了心思,想要大喊出來,然後讓那些人來搶劫,然後她搶來一口餅子,給她幺兒吃。可是現在只因為她阿爹的一句話,這倆人竟然直接把餅子給她們吃了。
胤祺氣呼呼的坐在了老人的身邊:「我們就這一個餅子了,本來想著堅持到進城的,但是現在你也看到了,我們要餓肚子了。」
他都不知道小七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這種無私奉獻,實在是讓他的心裡不平衡,憑什麼我的餅子要給他們吃。
老人聽了胤祺的話,三兩口的把餅子吃進了嘴裡,才有些虛弱的道:「老夫是清徐縣的文書,姓許。當初距離清徐一百多公里以外的縣城受災最為嚴重,無數的難民擁簇到了清徐縣的門口,縣令擔憂這些難民集結下去,會造成□□,就命令守門的軍官打開了城門。」
說到這裡,他的嗓子有些沙啞,凝噎的道:「結果,難民入城,如入無人之境,他們肆意的燒殺搶奪,甚至連許縣令都在那場災難中死了,只留下了許夫人和他的幼子,被老夫給帶著逃了出來。」
「清徐縣的事情,周邊的城池都知道了,這城門是絕對不可能開的。而許公子經過這半月的折磨,已經瘦弱的不成樣子,許夫人哪怕給孩子喂血,卻也不能解了這燃眉之急,只能勉強讓許公子不被餓死罷了。」
說到這裡,他有些無力的道:「小公子,看著你們雖然髒兮兮的,但是氣質談吐很是不凡,想必是來探親的吧?」
胤佑聞言,看著許文書那有些虛弱的樣子,微微的點頭道:「是的,你也看到了我的腿有問題,不得家裡的長輩喜歡,也就只能和哥哥一起出來投奔親戚,來散散心。只是沒有想到路上遇到了難民,帶來的吃食和銀兩都被搶了,現在也是身無分文。」
說到這裡,他微微地一頓道:「城裡有我家父親的商號,我本是想著進城之後,總是能有點吃喝,再從商號里那些銀兩,只是現在看來怕是不成了。」
說完他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
許文書聽了之後苦笑道:「是啊,我們許縣令的祖叔也是在這靖安縣,可惜了,現在別說進去,我和許夫人怕是要餓死在靖安縣的門口了。」
就在這時,靖安縣的城牆上出現了無數的火把,靖安縣令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下面人頭涌動的災民喊道:「諸位災民,不是我們靖安縣不肯開城門,是清徐縣的事情,是前車之鑒,我們不敢開啊,萬一開了,落得清徐縣的那般下場,到最後只是害了我們自己的百姓,還請諸位多多體諒一下,要是在申時還沒有離開的人,到時候全部依謀反罪論處。」
城牆上的人說完,下面傳來一陣的騷動,片刻之後開始有人陸陸續續的往外走去。
胤佑看著他們的動作,微微地擰起眉頭,看著許文書問道:「他們就這麼的走了?」
許文書扶著樹,掙扎著站起身來道:「不走還能怎麼辦?城是進不去了,只能離開,不離開留下來只是一個死。這已經不是靖安縣一個縣這樣做了。」
說完,他對著胤佑問道:「你家親戚在那個縣?要是可以的話,說不定老夫還路過呢。」
胤佑聽了,眼眸微微的發紅的道:「清徐縣。我現在哪裡都不想去了,就想回家。」
胤祺看著胤佑的樣子,他的眼眸一紅,然後道:「小七,我也想家了。」
許文書看著兩人的樣子,終究有些不忍心道:「看在你們給老夫了半個餅子的份上,你們要不要跟著我們一起走?」
終究還是沒有長大的孩子,也是可憐,正好攤上了這樣的事情。
胤佑聞言,微微地點頭,他對著許文書壓低了聲音道:「我五哥會打獵,要是咱們從山裡走,到時候總會不愁吃喝,要是跟著災民的話,咱們什麼都吃不上的,就是打了獵,也到不了咱們的嘴裡。」
胤祺聽了胤佑的話,眉頭微微地擰了起來,他拉著胤佑往外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道:「咱們豈能帶著他們,萬一他們是壞人怎麼辦?」
胤佑聽了胤祺的話,微微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會生火嗎?你會烤東西嗎?還是說你抓來東西,咱們吃生的?」
胤祺聽了胤佑的話,眸子微微地一閃,有些不情不願的道:「行吧,但是到時候咱們吃飽之後,才能給他們,提前把醜話說在前頭。別到時候他們吃飽了,和咱們搶。」
他有些不明白小七,到底想要做什麼,現在城沒有進去,反而要去山裡,從山裡回京,而且還是步行,小七的腿那樣,要是這樣走下去要是傷到了該如何是好?
許文書聽著兩人的話,心裡也有了打算,他拉了拉許夫人的胳膊道:「許夫人,咱們跟著他倆吧,雖然這個七公子腿上有毛病,會耽誤咱們的行程,但是咱們這身子,也耽誤不了多少。要是走山裡,想那個七公子說的那樣,總是有吃的。許小公子不能再沒有吃的了。」
許夫人聞言,抬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兩人,心中做著打算。
就這兩人的小身板,和他們兩個也是半斤八兩。要是真的想要謀財害命,他們也沒有財,命也不值錢。
想到這裡,她微微地點頭,她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腰腹,然後道:「等會兒再說。」
這會兒災民里傳來一陣的騷亂,一隊手裡拿著棍棒和農具的人,朝著他們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跟前,他們貪婪的看著許夫人懷裡的孩子,對著許夫人有些傲慢的道:「許夫人,之前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