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馴狼
阮安柔軟的唇離開了他的顴骨。
她能明顯覺出,霍平梟的情緒緩和了些,周身亦沒了適才凌厲的氣場。
自她喚他仲洵后,男人漆黑眼底潛伏的情緒有了些微的變化,眼神自此一刻不離,直勾勾地凝睇她看。
這種帶著攝奪和佔有慾的目光,灼得阮安有些面熱。
隨著水溫愈燙,附著於他衣物上的血污亦在浴桶逐漸化開。
轉瞬間,湢室里就彌散著濃重的血腥氣。
阮安嗅見這氣味后,小鼻子不禁皺了起來。
昨兒個他就沒睡,連夜出城追擊張小娘的車馬,回來后又動了怒火,應是殺了人,回到侯府後就把自己的身子往冷水裡浸。
再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這麼被糟踐。
熱霧氤氳,考究華貴的獸紋團窠錦貼合著男人碩美勻健的肌肉線條。
霍平梟面部輪廓硬朗冷淡,懸鼻削挺,雖然處於如此落魄之態,卻依舊難掩俊美皮貌。
他突然開口,問她:「你適才喚我什麼?」
身體逐漸被熱水的暖意充融,霍平梟搭在桶沿的修長大手也鬆了松。
趁此時間,阮安將他手中的帨巾奪了回來。
她抿了抿唇,便在男人的盯視下,為他仔細地擦這側頸和面上的血痕。
在她溫柔的擦拭下,霍平梟緩緩闔上眼眸。
耳旁響起姑娘音腔訥訥的叮囑聲:「你不能總這樣,現在還年輕,一時沒有事,身體也受得住,可以後上了年歲,你該怎麼辦?」
霍平梟掀眼,緘默不語地看向她。
阮安為他拭完了面上的血跡,又說:「先出來,總不能一直泡在血水裡。」
霍平梟沒動。
阮安無奈地嘆了口氣,軟聲再勸:「出來吧,仲洵。」
這兩個字甫一從她口中說出,便如被施了咒術般,霍平梟即刻就從浴桶里躍了出來。
被浸濕的華貴衣袖混著血水,滴滴答答地落於地面,澡豆的香氣難以將他身上的血腥味兒遮掩。
身為說一不二的上將,只消站於點將台,揮揮手中的旌旗,幾十萬的泱泱大軍都只會聽從他一人的調配。
以往是他掌生殺予奪大權,在驅使別人做事。
可只要眼前的姑娘溫聲喚他一聲仲洵,他會任由她驅使,為她做什麼都可以。
阮安離他幾步之遙,纖白如瓷的小手持握著被污血浸染成淡紅色澤的帨巾,她的手或多或少被蹭上了血污,但她沒顧。
姑娘的小臉上也沒有任何的嫌棄,依舊是他熟悉的溫良無害模樣。
這樣的她,與他反差強烈。
亦於他常年身處的環境格格不入。
如潤物細無聲的春雨,阮安溫柔地接納著他的一切。
他有些狼狽地往她身前走了幾步。
周身被她身上清苦的葯香縈纏,這種能讓他內心安沉的葯香,彷彿在將他身上的污穢和罪孽滌凈。
阮安便如他的良藥一般,霍平梟彷彿找到了,能解他心魔的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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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完浴,已至平旦寅時。
霍平梟換了身乾淨的中衣,身形挺拔地坐於床沿。
因著膚色過於白皙,此時此刻,阮安眼底的烏青瞧著更重了些,在昏黃的燭火下,格外明顯。
她讓女使端來剛煎好的葯,命道:「給侯爺端過去。」
又對霍平梟叮囑:「忽寒忽熱,對身體不好,侯爺將這葯飲下去后,多少能將這幾日的虧空彌補些。」
霍平梟漫不經心地用長手接過葯碗,即刻飲下,身上沒了適才的陰沉和待著壓迫感的氣息。
男人異常聽話。
阮安的心中卻仍是沒底,頗有種在馴狼的感覺。
她從前在游醫時便聽馴獸師講過,說那些凶獸中,無論是獅虎、還是羆象,都是能被人馴化的。
可狼這種凶獸,卻極難被人馴服。
足以可見,它的野性和兇殘。
同孤傲的狼一樣,霍平梟總給她一種野性難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