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兩個小奶娃每日有了固定去處,辰時吃過早食前去駱家書塾受教,午時回來用午飯,小睡半個時辰,下午申時初再去,戌時放課回家。
初入私塾幾日兩個奶娃神采奕奕,新奇的很,倒是張放遠許禾兩口子牽腸掛肚,總操心著孩子。一天幾趟都要親自把崽子送過去,整日授課結束后,又要從兩個伴讀身上詢問一番今日學習的事情。
說到底最不放心的還是小鯉哥兒,哥哥在家裡也是穩重老陳的,出門在外倒是不怕惹是生非,要緊就是調皮的小鯉哥兒,不過倒是兩口子多慮了,走出家門,小鯉哥兒要懂事的多,並沒有像家裡一般竄上跳下。
如此過了好些日子,兩口子慢慢也就習慣了孩子入了學堂的事情。
早出之時,偶還能聽見三個奶娃的讀書聲,張放遠和許禾都喜歡在門口站著聽一會兒。
這頭上了正軌,兩口子才抽出時間回村去尋看一番田地。
時至初夏,莊稼都已經落地,曠野青蔥一片,今年的秧苗種的晚,長的也慢一些,不過好在是沒有災死什麼。
兩口子到海棠灣那邊去時,僱農正在給地里的玉米苗鋤雜草,他們是荒地頭年種植,莊稼的長勢比之村裡其餘鄉親的都要弱一些。不過即便如此,地里的僱農還是十分滿足,看著土地莊稼就看得見希望,東家還借用農具耕種,他們沒有什麼不滿。
荒地只要好好拾騰,精心料理幾年,不遇什麼大災大難,也是能肥沃起來的。
大伙兒見著張放遠跟許禾下鄉來,客氣的同兩人問安。
張放遠找來了理事的老者王有連:「耕種上可有什麼問題?」
「大伙兒有種子有田地,都好。」
張放遠道:「若是有損害的,可到宅子那頭去補一些。」
王有連樂呵呵的應承:「好。」
正想著請東家到家裡去吃一杯薄茶,卻聽張放遠見著遠處的張世誠吆喝著過去了。
「四伯!」
張放遠看著田埂上背著手,垮著一張臉悶頭走路的張世誠,連他們兩口子在這邊說話兒都沒聽見,只好追上前去招呼。
「回來了啊?瑞錦瑞鯉可尋好了夫子。」
「都安置妥當了,來村裡看看莊稼。」張放遠微微偏了偏頭:「四伯你這是咋的了,喪著一張臉,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哎!」張世誠原是想開口說道,可見著旁頭的僱農也在,便轉而嘆了口氣,對張放遠許禾道:「回家說。」
張放遠跟許禾對視了一眼,不明所以,王有連識趣兒的自行告辭回地里理莊稼去了。
幾人回了宅子去,張放遠合著夫郎孩子搬到城裡去住以後,就讓張世誠一家三口搬到了宅子來住,一方面是這頭要寬敞舒適些,另一則也好管理著莊稼僱農。
家裡的正房還留著,兩口子回來都能住下。
有一陣子沒有回來,許禾進去就覺得家裡沉悶悶的,何氏正在屋檐前打轉,屋裡隱隱能聽見哭聲。
見著他們兩口子回來了,何氏臉上才有了點笑容,迎了上來。
「究竟怎的了,急死個人。」
張放遠望了一眼屋裡,是曉茂住的屋子傳出了哭聲來,心中更是有些著急。
「哎,小哥兒大了留不住。」何氏疊著眉頭:「這孩子是一點也聽不進話。」
原是曉茂及笄以後上門求親的人如過江之鯽,張世誠何氏也有意的看選著前來求親的人家,倒是也有中意的人家,只是曉茂一直不肯答應。
張世誠兩口子就一個小哥兒,打小就疼愛,孩子不想那麼早成親,家裡又不是養不起,自然是也是樂意的,再者夫妻倆也有意於招個上門女婿,也就未曾緊著這事兒。
結果前陣子偶然撞見曉茂和個獵戶走的近,留了個心眼兒,結果還真抓到了這孩子同那獵戶關係非比尋常。
張放遠一聽,笑道:「那獵戶可是庄棋?」
「不是他還能是誰。」
張放遠咂摸了一下,庄棋他是認得的,年紀比他小几歲,很小就開始學打獵了,以前經常跟汪臼一起在山上,不過後來汪臼成了親,上山也就越來越少了,而且近幾年獵戶生意也不好做。
那小子從小就很勇猛,膽子也大,為此雖然年紀比張放遠小上幾歲,但是卻跟張放遠那群孩子混在一起玩兒過,為此張放遠印象挺深刻的。
「我倒是記得他不怎愛與人閑侃,話也不多,但是很講義氣,秉性也不差。」張放遠道:「其實這姻緣最要緊的還是看一個人的品性如何。」
張世誠曉得張放遠是什麼意思,那庄棋人品既是不錯,和曉茂也有情誼,倒也是一樁不錯的婚事。他也是農戶人家,雖說現在張家大有起色,但也是沾他侄兒張放遠的光,門楣才跟著抬高起來。
「我同你四嬸兒也不是那起子嫌貧愛富之人,覺得莊家不多富貴就不同意兩人在一起。庄棋是咱們村裡人,也都是大伙兒看著長大的,什麼樣子心裡也有數,不是什麼遊手好閒之輩,也是能吃口飽飯的手藝人,沒什麼不好的。」
張世誠道:「我早前也是同你說過的,想著招個上門女婿,先前來求親之人不是大戶就是讀書人,料想著這般人家也是不肯讓兒子入贅的。我跟你嬸兒得知曉茂屬意庄棋,想著莊家也只是尋常農戶人家,家境算不得多好,如此還好開口些,可是還沒開口,那莊家的便一口回絕了。」
張放遠眉心微蹙,這才曉得家裡作何雞飛狗跳的,原來是他四伯還是答應這樁親事,但是莊家在一眾前來求親的人家中屬是清貧之家了,他四伯可以不看親家家業,但是要庄棋上門來。
「這倒也是情理之中,曉茂也是咱們村數一數二的小哥兒,看夫婿總不能一樣不圖,事事兒順著他人。」
許禾有些不解,其實像是他們村裡很多尋常人家知道他四伯家裡只有一個小哥兒,且有意招攬個女婿上門,很多人家都是願意的,畢竟誰都曉得曉茂有個地主堂哥,堂哥又是獨生子,在一桿堂兄弟姐妹中,最疼惜的就是曉茂,若是兩家結親,以後肯定是要幫扶的。
再者他四伯又已經搬到了宅子里來,雖未對外說什麼,但是看著張世誠料理張家的事情,監督僱農云云,有眼睛的都曉得張放遠是把村宅這邊的事情交給張世誠管了。
要是能娶到張曉茂,自然能沾許多便宜。
外村前來求親之人一則是因為曉茂的品貌在外,另一則也是看出了其中觀竅,為此前來求親之人才不在少數,便同小娥出嫁是一個道理。
「庒家又不是一個獨生子,除卻庄棋還有別的兒子,作何就不肯庄棋做上門女婿了?」許禾問道:「究竟是庄棋的意思還是他家裡人的意思?」
「庄棋是肯的,是他家裡人不答應。」
何氏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先時你四伯去打聽了一通,原是以為莊家早就曉得了庄棋和茂哥兒有來往,為此拿著此事吊價,不肯做上門女婿,想多討些好處。後頭才聽人說原是庄娘子的娘家有個時常來往的表親妹妹,手底下有個女兒很是水靈又仰慕庄棋。」
「庄娘子喜歡那小侄女兒,咱們家這頭又是招的上門女婿,兩廂合計,就更傾向於那表親家的那個了。」
「庄棋是個話不多的,一早撂下話說要茂哥兒,那庄娘子就在家裡哭,要死要活的,兄弟姐妹又都去勸說庄棋,雖眼下還沒有結果,可誰知道會如何。」何氏嘆息:「我勸茂哥兒又勸不聽,也是作孽啊。」
「這都多久的事兒了,怎的四伯也沒有差遣人到城裡來說一聲。」
張世誠搖了搖頭:「曉得你們兩口子為著瑞錦瑞鯉的事情也是忙前忙后,才搬去城裡,事情千頭萬緒,家裡這點兒事情就沒去通知,想著要不了多久就平息了,沒想到還鬧著。」
張放遠跟許禾聽來也是有些犯難,這家裡不同意,且是對方的家裡就更棘手了,若是張世誠何氏還能勸一勸,別人家的家事如何好插的上嘴。若是那莊家完全就是貪圖錢財,那還好辦,大不了多給點嫁妝就是,外帶給些油水,就像以前許家一般,拿錢就能解決。
只是這也不單是錢的事兒,那就不好處理了,總不能讓庄棋不管老娘死活,硬是和曉茂在一起,若是如此豈不是有違孝道,再者日子天長地久的,只怕以後心有怨恨。
最好的就是作罷了這樁婚事,此後橋歸橋路歸路,左右曉茂也是個守禮數的,雖說是愛慕庄棋,兩人早有來往,卻是未曾做出出格之事,兩家另行婚配也並不妨礙。
只可惜許禾看了一眼屋裡,小哥兒又傷懷舍不下。
「這事兒你們兩口子且別操心,再等等看吧,只要不把事情鬧大了就無礙,茂哥兒又不是嫁不出去。」
張放遠點點頭:「四伯也別太焦心,這兒女婚姻大事總是要家裡人煩惱一通的,當初小娥的婚事說來也是和美順利的,可不也一番周折才成了事兒嘛。」
「我跟你伯娘這點兒道理還是明辨的,無礙。」張世誠笑了一聲:「好在是家裡只有一個,惱也只惱一回,而下你們家就是兩個了,你惱的還在後頭。」
「那再快也是十幾年後的事情了,我可不會把事兒提前就記掛在心頭。」
一家人許久未聚,中午一道吃了頓飯,下午又去茶棚和客舍那頭查了賬才回的城裡。
原走的也還算早,回去能趕上接兩個小朋友放學,沒成想到了城中經行的一段路車馬堵塞,耽擱了些時間,到家裡時都已經過了孩子下學的時間。
許禾下馬車就直奔宅子,往常若是有事耽擱未在家中等著兩個崽子下學,小鯉哥兒就喜歡在門口守著,等著大人回去,便是懶得守在門口,那也會在離大門最近的地方玩兒。
今朝倒是奇怪,許禾一路進去都未曾見著孩子,若不是甘草急匆匆的前來稟告,他還以為兩個崽兒被夫子留學堂了。
「瑞鯉公子受驚在門口跌了一跤,這朝正在卧房裡擦藥。」
甘草話還未說完,許禾聽到小鯉哥兒摔了,趕緊直奔卧房,著急的詢問還在風中:「哭的豈不是很厲害!」
「呼呼~哥哥吹了就不疼了。」
「可還是疼,小鯉哥兒都這麼疼了,明日能不去夫子那兒嗎?」
「要是不去學堂那就見不著小星哥兒了,小鯉哥兒真的不過去?」
許禾跑到門欄處便見著屋裡的兩個小糰子正在商議著不去學堂的事情,聽著小鯉哥兒撒嬌的語氣,他便鬆了口氣。
瑞鯉坐在高凳兒上,褲管卷的老高,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腿兒,哥哥就正在旁頭,正埋著腦袋在給他呼呼,一邊上是丫鬟,用藥膏給小鯉哥兒擦拭著傷口。
「爹爹!」
小鯉哥兒一抬頭就見著了進來的許禾,一日沒見著爹爹有些想了,摔了回來家裡還沒有大人,他更委屈,不過好在是有哥哥,未此也沒有哭。
許禾過去便瞧見小傢伙的膝蓋上摔了一團烏青,雖未曾破皮,但是膚色白皙,顯得就有些扎眼。
從小到大都是手心捧著的小寶貝,油皮也未曾破過,許禾看著心裡一陣疼。
他把小鯉哥兒從凳子上抱了起來,轉放在懷裡,接過丫鬟手裡的藥膏給小朋友擦藥:「疼不疼?」
「嗯。」小鯉哥兒趴在小爹的懷裡,原是不那麼委屈的,有人護著,一下子就嬌軟起來了。
許禾先誇獎了一通小朋友很懂事沒有哭鬧,接著他老爹聞訊也匆匆趕了進來,這才一併問道發生了什麼。
「下學後接了少爺公子出門來,恰巧碰見巷子裡頭曲家的小少爺正牽著家中的大狗遛彎兒,小公子瞧著新鮮就多看了兩眼,也不知是曲家小少爺當真是沒有拉好犬繩還是有意為之,那大狗衝過來把小公子撲倒在了地上,這才摔傷了膝蓋。」
「奴婢原是想上前理論,可那曲家的幾個壯丁抱著膀子氣勢洶洶的模樣,全然是不講理的。奴婢想著隨行未有健壯者,不敢與之貿然衝突,只好帶著少爺和公子先回了宅子。」
「你做的不錯,對方人多,要是起了衝突恐怕傷了孩子。」張放遠又不得不怒而斥罵一聲:「小孩子沒有拉好狗,未必僕役也拉不住不成,若說是無心倒是牽強了。」
巷子曲家那個小胖娃兒他是見過的,家裡請了先生前來教導,調皮搗蛋,合著自己的奴僕折辱先生,前兒才氣走了人。
那小子不過五歲上下,圓滾滾的腆著個肚子,跟他爹肥頭大耳一個模樣,聽說家裡有賭場,家裡僕役練家子多,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巷子里的人家好多都怵。
晚些時候太陽偏西天氣涼快了就喜歡一杆子僕婦圍著,少的時候出門扯一條狗,多的時候扯好幾條,也不顧嚇不嚇著路人,就在這頭遛彎子。
「也未曾招惹過曲家,竟是這般不講理欺負人。」許禾罵道:「便是覺著人多就如此蠻橫無理。」
「村裡人丁興旺子嗣多的人家尚且橫著走,更何況城裡,仗勢欺人者就更多了。」
張放遠道:「咱們家可用人手確實單薄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