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許禾送張放遠到千春樓門外時,見著酒樓門口已然是人來人往,來的恰逢其時,要會的客還沒到。
張放遠下了馬車便趕著過去了,把馬車留給了許禾坐著回去,晚點再過來接他。
許禾掀開車帘子看著張放遠進門去,也是打算回家給兩個孩子做飯了,馬車掉頭之前一輛華頂馬車在數十個壯丁的簇擁下停在了千春樓的門口,便是連酒樓的掌柜的也出門來迎接。
泗陽城裡富貴之人也不在少數,但見到這般大陣仗的還是頭一回,許禾不免貪看多瞧了幾眼。
高大寬闊的馬車足是村長富戶家的馬車兩倍之寬廣,馬車停定,當即便有一隨行奴僕麻利的跑到馬車門邊跪撲在地,手腳並用將自己寬厚的脊背撐的像凳子一般平整,好一會兒,馬車垂簾才被一雙白皙纖長的玉手掀開。
旋即露出一張保養極好的中年男子的臉來,一雙金線織造的貂皮長靴踩在僕役的背上,兩個壯丁相攙扶,行雲流水之間老爺下了馬車,且不說那金線密織的腰帶上掛著讓人目不暇接的金牌玉扣,那用金銀美玉鑲嵌綴的長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彷彿財神爺下凡了一般。
來不及感慨這一身行頭價值幾何,先前在馬車上扶帘子的玉手主人也隨著老爺下了馬車,膚白盛雪,薄錦飄飄,奴婢侍從打扮,衣著卻勝過許多城中所謂的富戶人家,又貌美的勝過瓦舍歌姬,讓許禾這等本就節儉少在衣飾上花心思的人更是慚愧。
不過幾眼的功夫,一行人就上了樓,獨讓遠觀的路人對富貴有了新的認識。
許禾這幾年自以為還是長了不少的眼見,城中的富人大戶也見過好多,不乏有宅院寬闊,如進仙府一般的,可今日不過在轎子上一窺那富貴老爺,當真是覺得以前都是小巫見大巫了。
怪不得張放遠做個小陪客也願意前去,他叫了車夫:「回吧。」
待張放遠回家之時,再讓他說說今日的所見所聞。
回到宅子,廚娘已經做好了飯菜,兩個小崽子也從私塾里回來了,正在飯廳里坐等著準備開飯。
「小爹爹回來了,還以為和大爹爹出門赴宴今日午時不回宅子用飯。」聽到動靜,小鯉哥兒率先跑了出來。
張放遠牛高馬大且就不說了,許禾也是當年十里八村高挑的小哥兒,兩口子個子都高,崽子也條兒抽的長,這六歲的年紀已經到了許禾的腰身,早是周圍鄰里中最高挑的孩子了。
許禾揉了揉小鯉哥兒的的頭髮:「大爹爹赴宴去了,小爹爹是給你們倆上書坊取墨。」
「可是到了新墨?」
一直只看著二人說話未置言語的瑞錦聽說墨才開了口。
小鯉哥兒斜挑了眼睛:「這一聽說有紙啊,墨啊的,哥哥眼睛就放光。」
許禾笑了一聲,讓僕役取了今日買的墨給瑞錦瞧。
哥哥也未曾理會小鯉哥兒的話,徑直看了墨:「卻是好墨,這般光澤材質當是魯墨。油煙墨和松煙墨都好,謝謝爹爹。」
「哥哥這麼喜歡,不妨把我的那一份兒也拿去算了。」小鯉哥兒趴在桌沿邊看著瑞錦:「便當是我提前祝賀哥哥了。」
許禾不明所以:「有何喜慶事祝賀?」
「爹爹不知道,今日駱夫子說男兒讀書不能只奔著會吟詩弄月,還得志在四方,科舉入仕才是正道。咱們私塾獨哥哥一個人能前去科舉,駱夫子的希望也只有寄托在哥哥身上咯。夫子說哥哥今年既是到了能童考的年紀,索性今年便下場一試。」
許禾微微睜大了眼睛:「你哥哥三月時才到年紀,五月便要童考,會不會太趕了些,爹爹聽聞城中童考的
學生大抵都是七八歲才去的,十歲再去的也不少。」
「十歲以前過了童生試視為上呈,駱夫子說京城裡的學生都會以十歲以前過了童考為榮,掰著指頭一算,六歲才能下場,十歲為榮,前後也就四年光景,時間可是緊湊。」小鯉哥兒托著臉道:「這天底下多的是四五十還過不得童考之人,駱夫子想抓緊些也是常理嘛。」
「你這傢伙不必童考,站著說話不腰疼。」許禾戳了戳小鯉哥兒的額頭。
「我哪有。」小鯉哥兒捂著腦袋:「要不爹爹給我換了哥哥的衣服,我也下場去?」
「別胡鬧。」瑞錦張口及時打斷了小鯉哥兒的提議,這小哥兒說風就是雨的,指不準兒還真做的出來,早點掐斷苗頭比什麼都強:「左右是要考的,早一年前去試試也好,若是不過也有了經驗教訓,明年便更好考些。為此我便答應了夫子的話,今年也下場去。」
「爹爹別擔心。」小鯉哥兒偏著腦袋眨巴眼睛:「哥哥會有可能考不中嗎?」
許禾見兒子這麼上進,自然也沒什麼多說的,欣慰之餘又敲了小鯉哥兒的腦袋:「不許給哥哥壓力。」
「我哪有!」
小鯉哥兒撅著嘴看向瑞錦,見著臭哥哥微微抿了抿唇,一言不發也不為自己辯駁一句,他眯起眼睛輕哼了一聲:好吧,既然哥哥不說,那他也不說。
「吃飯。」丫頭廚娘把午飯端了上來,張瑞錦給小鯉哥兒夾了一筷子拌菜:「上午夫子交待的詞我瞧你一個字未動,下午還不早些過去給寫上。」
「我知道啦。」
午後,兩個孩子吃了飯在家裡歇息了一個時辰又回了書塾,前腳剛走,後腳張放遠就回家了。
這個時辰正是熱的點,張放遠回來一身的汗,匆忙解了外袍:「這四月的天熱起來外袍都穿不住了,等到了夏日怕又不得了。」
「無妨,去年底村裡的地窖存了許多冰塊,便是年夏熱也夠用。」
許禾把張放遠的外袍收下來正欲要掛在衣架子上,嗅著外袍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味道幽香,他忍不住多聞了聞。
「是沉香的味道,今日那富商使的。」
許禾想著在轎子上見著的人,放了衣裳回到桌前,給張放遠倒了杯茶水:「你且說說今日如何。」
「累的很,那鹽商富貴至極,席間盡數是人阿諛奉承,敬酒諂媚不斷,我腦子裡不知新添了多少句以前都未曾聽到過的捧人詞兒來。」
「都有些什麼,說與我聽聽。」
張放遠勾起嘴角:「我可以夜裡說給你聽。」
許禾凝起眉毛拍開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老不正經的。我今兒掀開帘子瞧到了一眼那富商,當真是富貴。」
「富貴不假,行頭可以置辦,便是只有那麼一身兒費一回銀子也就罷了,可是那一杆子的隨從,規矩卻不是一日之功。」張放遠道:「我席間聽聞那富商還在城西北買了以連排的鋪子放著,可不是一間兩間,可是整買了大半條街。」
許禾聞言睜大了眸子,外商來縣城置買地產鋪子比本地的本就貴,竟是還買了這如此之多。他唏噓了一番:「這麼多鋪子他用得了嘛。」
「那片是新修的街市,鋪面兒價格不高,自留些用,多的也能租賃出去專收租錢,這不才設宴了請泗陽的商戶一聚嘛,否則這般人戶如何要會見。」張放遠道:「我同修建新街的黃老爺相識,早也留了三四處鋪面兒,等那頭興起來也可以租出去。」
「好。」許禾托著臉,同小鯉哥兒的神態有些相似,他微微喟嘆道:「原是覺著咱們家早盤下了不少的鋪子,這同那富商一比便相形見絀了。皆是商戶
,他怎這般富貴,你說他是鹽商,這鹽商便這麼掙錢。」
張放遠聞言笑了一聲:「我的傻小哥兒,這天下商戶也不都一樣,像咱們家這般一半靠打拚一半靠機緣起來的人家也不少,可真能攀上鹽業的卻是屈指可數。你想想,這鹽三餐離不得,飯不可幾日不食,鹽亦然不可幾日不入,且價格又高,天底下哪裡還有比這更賺錢的營生。」
許禾精於做菜,自也是知道鹽為百味之首:「我們要是也能做鹽行生意就好了。」
「若是能做這生意,咱們也就百事不愁了。」張放遠癱到了椅子上:「且不說咱們少有機緣能接觸到鹽行生意的商人,這鹽業又控制在朝廷手裡,要想拿到鹽引啊,可比登天還難。我聽聞過一些消息,聽說朝廷給商戶鹽引,除卻收供奉,還得看商戶的家底一系,水可深。」
許禾道:「我也不過是說句閑話,哪裡會有那麼的好事能攀上這樣的生意。」
他站起身來,捏了捏張放遠的手,挑了新話頭:「瑞錦說這回要下場考試。」
「好事兒啊!」張放遠聞言又直起了腰:「左右下場又不要錢,反正到了年紀就去考嘛,多歷練歷練也好。咱們這墨沒白買,等過兩日我再去尋兩隻好筆回來。」
許禾笑著點點頭:「欸,行。」
「大堂哥和二堂哥過兩日要來,商談一番開商路的事情,這事兒趁著空閑要早些提上日程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