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在鋤地呢,都快過年了,歇歇吧。」
許禾聽見聲音抬眸掃了一眼面前的男子,是村頭王家的兒子,聽說是在城裡做幫工的,一個月能掙上千錢,王母吹噓的厲害,他都聽過一耳朵。
「有事?」
王郎雖不爽許禾的冷淡,但是自己的心思畢竟又不在他身上,素日里見許韶春不得,劉香蘭把女兒盯的跟眼睛珠子似的,也只有從他弟弟這裡入手,這是村裡男子都曉得的事情。
「城裡放了假,我結了工錢給你姐姐帶了點小玩意兒回來,你替我轉交給她成不?」
許禾道:「你怎麼自己不給她。」
「哎呀,好禾哥兒,你不比誰都清楚明白嘛。」
許禾繼續鋤著地,波瀾不驚道:「我作何給你跑路。」
王郎十分上道:「這事兒好說,好說。」
他連忙從兜里摸出了幾文錢:「麻煩了。」
許禾臉不紅心不跳的收下了錢,□□:「替你跑一趟是一回事,她要不要我可不敢保證。」
王郎也不是第一回送東西給許韶春了,特別清楚門路,許禾也確實是很講誠信,許韶春要是沒收東西的話他會拿回來退:「知道的,知道的,你姐姐保管喜歡。」
許禾收下了東西,應了聲,又刨地了。
那男子見事情成了也沒有多跟許禾攀談,說正事兒還好,若是閑談的話半天也擠不出來一句話,誰還自討苦吃跟他多說,他也樂得不必多費口舌,背著手樂呵呵的就去了。
遠處的張放遠不由得失笑,這許老幺,看著挺老實的,心眼兒子還挺多。
「忙著呢?」
許禾聽見聲音心想今天生意這麼好?又抬起頭,看見走近了的健碩身影,他眉心一動。
「想不到你還挺會做生意的。」
面對來者的調侃,許禾也沒有生氣:「這不是得還人錢嘛。」
張放遠又笑了一聲,很感興趣道:「欸,是不是經常都有人送東西給你姐姐啊?」
「嗯。」
「都讓你轉手?」
許禾挑眉:「怎麼著,你也有東西想讓我轉送?」
張放遠咂摸道:「那憑我們的交情,我是不是可以不用交跑路費。」
許禾沒好氣:「從醫藥錢里扣。」
「你這算盤打的可真順溜。」張放遠覺得很有意思:「我看王家老三那麼上道,你干這事兒多久了。村裡的人都想著討你姐姐回家做媳婦兒,你可沒從中少賺吧。」
「官府來收賦稅都沒你盤查的厲害。」許禾道:「我也沒打發善心到專門給人跑路。」
張放遠笑的合不攏嘴,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馬來,他扯了扯韁繩:「看看,如何?」
許禾一早就注意到了張放遠身後健壯的黑馬,哼哧哼哧的發出鼻息。
村子里好像只有地主家才有馬,價格可高,前幾年他爹也想著去買一頭牛回來耕種,去了一趟牛馬行,後來就再沒有聽見提過這事兒,也不知道張放遠哪裡弄來的這牲口。
他由衷道:「很好。」
「這馬受了傷,還得養上一陣子才能使。到時候等馬好了,我套個板車,你上城裡我能捎送。」
許禾以為他要做載人的營生,早早的就開始拉客了,便應了一聲。
張放遠見他沒話了,不由得撓了撓後腦勺,想著再掰扯點什麼,可又尋摸不到,反而是許禾先道:「你這陣子就是去看馬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在村子里?」
許禾微低了下眉:「我上山撿柴的時候路過你家門口。」
「噢。我是走村去宰豬了。」張放遠說完又強調了一句:「掙了點錢。」
許禾不知道他給自己說這個幹嘛,不是都說財不外露嘛。不過轉念一想,他不在村子里的這陣子又風言風語的,村裡人說他又去城裡胡混了,前兩日張四叔還差點和人吵起來。
「那挺好的,還去嗎?」
「要過年了,不去了,以後就在村子城裡做點小買賣。」
許禾很羨慕男子可以自謀營生,想做什麼就能自己去做,錢賺來都是自己的,不像他生來是個小哥兒,在家得依靠父母,出嫁要順從男子。燒點炭火編兩個雞籠去賣,回來錢都要被他娘盡數收繳個乾淨,想要攢點私房錢比登天還難。
幸而他是臉皮厚,背著家裡人讓那些給他二姐帶話帶東西的跑路費,能有個三兩文錢的進項,日積月累,不說能有大用處,上城裡想乘個車還是能掏出錢來。
「快過年了,外鄉做事的都在回村,不出去了也好。」
「是啊。」
「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回了。」
許禾收起鋤頭,他是來點冬白菜的,臨走前他還好心告訴張放遠:「海棠灣那頭有很多冬草,可以割來喂馬。」
張放遠應了聲,看著許禾走遠后,樂呵呵的牽著馬回了家。
「這馬可真好。皮毛順滑黑亮,眼睛也清明,養好了肯定好使。」張世誠背著手圍著院子里的黑馬瞧了又瞧,眼角的褶子都快壓不住了:「看來牛馬行的販子沒有坑你高價。」
張放遠牛飲了一口涼水:「他們瞧我這樣也不敢坑我。」
張世誠愛惜的摸著馬,捨不得撒開手:「就是怕這腳養不好,那可就抵事兒了。」
張放遠道:「我骨頭折過,曉得骨頭折斷是什麼模樣,這馬就是傷的皮肉,應該叫鐵器給夾了,但是沒夾太厲害。悉心周到的養著,要不了兩個月就好全。」
既是打了包票,張世誠就更加高興了。他們張家都沒有馬,老大家的牛還是用的轉轉戶,也就是幾戶人家共同買的牛,一戶人家養著用一段時間。時下張放遠單獨買了馬,以後能使的地方可多了去了,雖然一次性花費了七八千錢,但也總比胡亂花銷了強。
就是以後不用了轉手出去也還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這人一出去就是大半個月,他也生怕人因說親的事情又垮了,沒成想倒是因為這事兒還起了鬥志,出去些日子馬都帶回來了。
晚上伯侄倆剝了些花生米,還喝了一盅酒。
「明天你大伯家裡宰豬,你也過去幫忙吧。」
張放遠吃著酒,聽到他大伯,不由得放下了酒杯子。他大伯是張家門路最多的一戶,前世他也帶著東西上門去想求他引薦個差事兒做,他大伯娘卻連門都沒讓他進,有什麼差事兒全介紹別人,倒是在村裡博了個熱心的好名聲,壓根兒是不顧自家後輩,便宜卻又愛占自家親戚的。
以前他去大伯家宰豬他從來不給東西,他爹在世的時候經常過去幫忙做事,沒討到半點好,後來他爹沒了,大伯一家也跟他們家再也不熱絡,有時候在村裡撞見,他喊人他大伯大伯娘還假裝沒聽見。
說實話,他是不太想去的:「大伯家宰豬人肯定多,也用不著我去幫忙。人不夠他會來喊我。」
張世誠知道他這是嫌大伯沒叫他,勸道:「你這些日子沒有在村裡,大伯也沒法來叫你不是。到時候要宰兩頭豬,一頭是要賣的,你手上活兒麻利,你幫忙就快了。」
張放遠嘆了口氣,到底是親戚,又是做後輩的,有時候也還是得撐著面子,主要是他不想他四伯難做:「好吧。」
翌日一早,張放遠收拾了宰豬工具就去他大伯家。
他大伯張世鑫有三個兒子,沒有姑娘小哥兒,兩個比張放遠年紀大,在外頭做貨郎,一個堂弟在城裡做幫工,家裡是大伯娘和兩個堂嫂在操持,收入很可觀。
方才在他大伯家的田埂上頭就聽見院子里熱鬧的很了,今天來的人肯定比許家宰豬人還多。
他大跨著步子下去,他大伯張世鑫和伯娘正在招呼人,他的兩個堂兄還沒有回來。時下院子里已經有好幾個婦人小哥兒在幫忙折菜,就連許家娘子劉香蘭都來了。
張放遠琢磨著他大伯的意思難道也是想跟許家結親?他堂弟張三雖比自己小兩歲,但是也已經到了能成婚的年紀,這些他倒是懶得過問,就是不曉得今天許禾會不會來吃飯。
他正想著,走進院子里,諸人看著他都頓了頓,院子里安靜了一瞬。
「他怎的來了?」
「什麼時候回村的,還以為醉死在外頭咧。」
「人大伯家裡宰豬,能不過來嘛。」
「來做啥,屠子都是另喊的。還有那誰不都來了」
張放遠未聽私語,上前去同張世鑫打了聲招呼:「大伯。」
張世鑫瞧了張放遠一眼,全然不如待鄉親的熱絡,淡淡應了一聲:「嗯。」
早曉得他大伯不會多待見自己,心裡也早有準備,不過是來走個過場罷了,說出去也是親戚。他便道:「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話音剛落,張放遠就聽見屋裡傳來一聲問:「張大娘子,你的柴火在哪裡啊,我抱些去灶下。」
張放遠聽著聲音熟悉,從灶房裡忙碌出來的婦人見著他也是一愣。
「她怎麼會在這裡?」
張放遠看著廣母,眉頭一緊,大有發火的徵兆。張世鑫道:「自然是來幫忙的。」
「大伯今天家裡忙,來的鄉親還少不是?獨就缺她一個」
張世鑫罵道:「鄉里鄉親的,人來幫個忙怎麼了?你說親不成難道要所有人都不跟廣家來往不成。」
廣母隨之也是低垂著頭,一臉的難色:「我還以為張大哥家今日宰豬讓我來幫忙,放遠兄弟是把之前的不快放下了,沒成想心裡還是膈著。罷了,我這朝來的是不合適。」
說著就要楷著眼睛走,院子里的人連忙拉住廣母:「別啊廣娘子,看這事兒鬧得。」
「放遠,你這孩子怎還上你大伯這邊來鬧咧。人家都沒放心上,你反倒是記仇了。」
諸人幫著廣母說話,張放遠冷笑了一聲,不就是欺負他不會惺惺作態嘛。
「大伯宅心仁厚,喜好結交,當真是讓人佩服。」他撂下話:「我走。」
張放遠大步流星去,院子里也沒個人攔著,反倒是都去寬慰廣母了。在家裡來的有些遲的張世誠在外頭撞見氣怒沖沖的張放遠,知道這又是跟他大伯幹起來了,他想拉張放遠沒拉住,只好趕緊跑到他大哥家去。
正要問發生了什麼,看見廣母的一剎,登時又閉上了嘴。
轉而又出去找張放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