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第 306 章

第306章 第 306 章

鍾嚴見他執意如此,再不會回頭,靜默了一下不再言語。

在鍾家坐了一會兒,林真和顧凜便起身拜別,鍾奶奶可喜歡林真這個哥兒,親自送他們兩個出來:「等回了京城,一定要再來家裡做客,瞧見你們我就高興。」

「好,要是回京肯定再來跟您喝茶嘮嗑,您不嫌我聒噪就行。」

「哪能啊,沒人能不喜歡我們林哥兒!」

鍾奶奶突然拍了拍林真的手背,望了顧凜一眼,對林真道:「我瞧那孩子一雙眼睛全落在你身上,以後要好好對人家,栓子這孩子不容易,小小年紀就管著那麼多事兒,擔子重著呢。」

「……」

「您瞧出來了?」

「都這把年紀了,見過的人多,自然就瞧出一二分來,」鍾奶奶和藹地笑著,「就是你倆這身份,免不了被人議論,都當聽不到吧。」

林真知道,要鍾奶奶這個年紀的人接受自己和顧凜這事兒有多不容易,他點頭,「晚輩知道,您呀保重自個兒,回了京城我還來叨擾您。」

登上馬車,林真掀開車窗的帘子,瞧著站在院門外的鐘奶奶和鍾嚴夫妻二人,有種塵埃落定,一切都在向前的感覺。

這樣挺好。

林真抓著榻上的扇子,扇走暑氣,鮮明地感覺到馬車出了用地磚鋪的京都街道,到了城外。

適應了離州的水泥路,林真只覺得渾身都骨頭都震了一下,手裡的扇子差點兒戳到臉上。

他想著,若是以後顧凜成了京官兒,說什麼都要讓他攛掇管這塊兒的人,修一修這路。

堂堂一國國都,連條水泥路都沒有,像什麼話。

馬車行駛到運河岸邊,一行人先乘坐船到洛州府城,再轉馬車到安遠鎮。

安遠鎮的縣令也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知道顧凜這個兩州知州兼明威將軍到了,帶著安遠鎮的主簿,縣丞,師爺,以及一干不入流的小吏在鎮子外迎接。

「下官參見知州大人。」七品的縣令,穿的是綠色的官袍,騎在馬上的顧凜卻是一身常服,頭髮用玉簪簪著。

跪在縣令身後的主簿,以及一眾見過顧凜的衙役萬萬沒想到,昔日那個還在安遠鎮參加童生試,以及跟著當地軍士打流民軍的鄉野小子,竟然一躍成為需要他們跪拜迎接的大人。

顧凜歷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望了一眼讓他們起身。

縣令一副欣喜異常的神情道:「聽聞知州大人還鄉,下官特地在縣衙中備了酒菜,為大人接風洗塵,鎮中的鄉紳富戶們也想一睹大人風采。」

「宴席不必舉辦,本官現在就要回村去,讓他們散了。」

縣令和一眾小吏真沒想到這位知州大人一點面子都不給,而且那粗野鄉里,怎麼會有鎮上舒適。

縣太爺還特地置辦了一處院子,並在院子里留了幾個美貌的哥兒和女娘,給這位知州大人好好鬆快鬆快呢。

顧凜驅著馬,帶著身後的副千戶等人走了。

留下縣令一行人面面相覷。

縣令有些忐忑,摸著左胸嘀咕,莫非是自己哪句話哪個動作惹得這位知州大人不快?

師爺也是前頭那位縣令走後隨著縣令一起來的,也摸不清這位從未見過的顧大人的性子。

倒是主簿,想了想對縣令道:「大人,顧大人的性子一向如此,從前跟著幾位巡檢一起討伐流民軍的時候就如此。」

「果真如此?」

「是。」主簿心頭道,只是沒想到這位顧大人哪怕當了官也是這個脾性,也是官場里的異類了。

從這兒到安遠鎮鎮上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他們騎著馬更快,眨個眼就到了,突然,一個騎著馬的人影往他們這裡衝過來,副千戶等人立即警覺起來,手放在腰間的佩刀上。

顧凜和林真卻認出了騎在馬上的那人。

「吁——」

王欽望著眼前的顧凜,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叫什麼,是叫顧凜,還是叫顧大人,還是叫其他的。

想了想拿著韁繩道:「這麼幾年沒見,你是吃了什麼了,長高了這麼多!」

然後騎馬到林真身邊:「林叔,怎麼會突然回安遠鎮,要不是我家老頭子接到縣令的話,說顧知州要回鄉,我還蒙在鼓裡呢。」

幾年沒見,王欽比以前成熟了,也長高了些許,但肯定是沒顧凜高的,眉眼和當年沒什麼兩樣。

林真知道顧凜面對友人也沒有多少話,道:「三年多快四年沒回來了,趁著有些許空閑,回來瞧瞧你林阿么林阿爺他們,還以為你在府城,怎麼回安遠鎮來了。」

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會試,按照推算,王欽應該在府城埋頭苦讀呢。

王欽撓了撓頭,道:「我家媳婦兒前些天坐了月子,我特地回家來陪她些時日。」

「好小子,一眨眼你第二個孩子都有了,叫什麼名字?」前年的時候,王欽寄信到離州,告訴顧凜和林真他已經定親,快要成親了,顧凜和林真還送了一份賀禮過來,哪曉得兩年多的功夫,他第二個孩子都出生了。

王欽明顯很喜歡自己的孩子和媳婦兒,笑得燦爛地道:「大的那個小子叫王珞鄞,剛出生的幺女小名叫晨晨,大名還沒選出來。」

「林叔,你和顧凜應當要忙著回家吧,那我就不把你們攔在這兒聊天了,過兩天帶上我媳婦兒去找你們敘舊。」

他們四人里,只有他沒有考上功名,但瞧他的模樣,精神很足,眉眼間也毫無郁色,家中定然沒有讓他不舒心過。

顧凜和林真點頭,道:「那我們過兩日見。」

王欽勒轉馬身,趁著這一小段路,騎著馬跟林真還有顧凜並排走著,問起顧凜這三四年的事兒,不是說在離州任職嗎,怎的突然回鄉。

車羅國進犯離州的事還沒傳開來,安遠鎮這個偏遠小鎮消息更為落後。

顧凜和他說起離州之事,粗略地將車羅國十萬大軍攻城,並被化解圍城之危的事說了下。

王欽眨巴著眼睛,眼睛一錯不錯地望著顧凜還有林真:「十萬大軍!」

乖乖,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大的苦,受過的驚嚇就是旱災那次了,可十萬大軍兵臨城下的場景,光是想想就讓他不寒而慄。

他喟嘆地搖著頭,「若我處於你的位置,怕是身首異處了。」

「你這知州,叫人心服口服。」

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就到了三岔路口了,王欽跟林真和顧凜拱手:「林叔顧凜,今日就先暫別了,咱們改日見。」

林真道:「代我跟你媳婦兒問聲好,過幾日去瞧瞧你的兩個孩子。」

「好嘞,林叔你們快回去吧,林阿么他們看到你們回去,肯定欣喜得很。」

額。

一開始肯定很欣喜,等顧凜和自己說了兩人之間的事兒,就不一定了。

哪怕在京都和回來的路上做足療心理準備,林真還是會有幾分忐忑,林阿爹和林阿父他們與旁人不同,是他心頭認定了的家人。

騎馬速度很快,小半個時辰后就到了鯉魚村的村口,這會兒正是家家戶戶把糧食收回家,將地裡頭的高粱桿蕎麥桿捆回家,做柴火燒的時候。

他們一行人加上軍士,足足二十多人,還個個騎著馬兒,叫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

林大嫂林二嫂,還有林柱子林石頭的媳婦夫郎正在河邊邊洗衣裳邊說話,突然聽到對岸的吉阿叔道:「林大家林二家的,那好像是真哥兒回來了!」

林大嫂差點一腳踩滑到河裡,被林二嫂提溜著肩膀拉起來,急匆匆地看向村子口。

林真那十里八鄉都找不出第二份的美麗異常的臉,以及白生生的皮膚映入兩人眼帘,緊接著便看到旁邊穿著長袍,比之前更俊的顧凜,再是他們身後的漢子們。

林大嫂林二嫂連泡在河裡的衣裳都顧不上了,叫著各自的兒媳:「你們兩個快回去跟你們阿么說,你們三姑爹回來了!」

林柱子的媳婦兒見過林真,林石頭的夫郎卻沒見過,但他們成親的時候得了這位三姑爹的禮,一對赤金的手鐲,一套胭脂水粉。

不止林石頭的夫郎有,已經成親的林柱子的媳婦,先後出嫁的春香杏香槐香他們,都有。

林石頭的夫郎對這位被大家時不時念著的三姑爹好奇得很,這會兒見到林真,一時之間竟然看呆了。

這樣美麗的人,他是第一次見到。

被林柱子媳婦兒推了推,才回過神來,兩人端著盆里還沒洗的衣服就往家裡跑去。

林真和顧凜下了馬,走到林大嫂林二嫂跟前:「我和顧凜先去了一趟小食齋,見你們沒在就直接回來了,大嫂二嫂,這幾年家中還好吧,阿爹阿父還有哥哥孩子們都好吧?」

林大嫂林二嫂互相看了一眼,老老實實地道:「阿父身子硬朗,你大哥二哥還有家裡的孩子都好,就是阿爹……」

林真眉頭狠狠皺起,心提了起來:「阿爹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林大嫂道:「入了伏之後不小心染上風寒,幾個月了還是沒斷根,前兩天開始又跟先前一樣時不時地咳嗽。」

林真只聽到這兒,騎上馬往家裡跑去,飛奔到院子里才翻身下馬,以至於走路的林家兩妯娌被他甩在了身後。

他快步走進林阿爹和林阿父的屋子,一眼就看到正靠在枕頭上,整捂著嘴咳嗽的林阿爹:「阿爹。」

林阿爹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望著站在床前叫著自己的林真,對給他端葯來的林阿父道:「你瞧瞧我,都見著真哥兒了,也不知道他和栓子在離州好不好,哎。」

「阿爹。」林阿爹是林真來這兒后第一個對他無條件地好,恨不得把自己能給的東西都給他的人,他病著,林真也難受。

他走過去,伸手摸了摸林阿爹的額頭:「大嫂和二嫂說你入伏的時候就著了風寒,斷斷續續地都沒好,找的是哪裡的大夫,喝了葯有點效果沒有。」

他的手掌落在林阿爹的額頭上,林阿爹怔了一下,像是從夢中驚醒,抬著眼睛望著他:「是我的真哥兒回來了啊。」

「哎呦,我還以為是阿爹在做夢呢。」

他因為生病而瘦了些的手緊緊拉著林真的手,眼睛上下左右地打量著,嘴裡不停地道:「比在家那會兒瘦了一點,是在外邊沒吃好,還是入口的東西不合胃口。」

突然,他望著林真身後:「小凜也回來了,快過來叫阿么看看,是不是也和你林叔一樣,也瘦了。」

「阿么。」顧凜走到跟前。

這兩年,林小幺又回來一次,現在他牽挂著的林真和顧凜也回來了,林阿爹前所未有的高興,有些灰白的臉色也浮上了紅暈。

「好,都回來了,都回來了呀。」他從枕頭上撐起身體,被他拉著的林真讓他躺著。

他道:「哪有什麼事,就是熱天染了風寒難好些,過段時間就好了。」

林真哪會聽他的,對顧凜道:「叫人去府城,請仁安堂的那個老大夫來。」

顧凜也是這個意思,起身出去,吩咐跟來的人。

林阿爹攥一把林真的手:「人小凜都是那麼大個官兒了,你咋還一點都不客氣,指使人指使得這麼順手?」

那是官老爺呢,林小幺來的時候就跟他們說過了,比鎮上的縣老爺還要厲害,慣著好幾十個縣老爺呢。

林阿爹想象不到那該有多麼厲害,但是瞧著林真叫人叫得這麼利索,總覺得不能這樣。

林真怔了一下,道:「他當官,我就不是他林叔了。」

林阿爹嘆道:「你啊,從前我還怕你養了一個白眼狼,以後沒安生日子過,現在也算是有個著落了,他當著大官兒了還這麼敬著你,是個有情有義的。」

「……」林真張了張嘴,望著林阿爹久病後灰白的臉色,肚子里打了一路的腹稿卡在了唇邊。

他舔了舔唇,「阿爹,我和顧凜……」

「?」林阿爹望著他,認真地聽著他要說什麼。

「我和顧凜這次回來,一是想念你和阿父,還有家裡的哥哥嫂嫂們,二是想知會你們一聲,我們兩個在一塊兒了,想把親事給辦了。」

「砰」坐在床邊的林父手裡的葯碗落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林阿爹握著林真的手用了很大的力,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瞪著眼睛看著林真:「你說啥!?」

「真哥兒你再說一遍。」

去外面的顧凜才走到門邊就聽到林真的話,他邁步進來,一撩袍子跪在林阿爹和林父的跟前:「阿么阿爺,是我先與林叔表明的心意,磨了林叔幾年林叔才答應,是我先動了念頭。」

兩個人的事兒,林真沒有讓他一個人頂在前頭的道理,跪在了床前,望著林阿爹還有林阿父:「阿爹阿父,你們是知道我的,要不是我點頭同意,管他是顧凜還是哪個,休想把我脖子按下去,怪不著顧凜。」

「你,你們……」林阿爹手指微微顫抖,指著他們兩個,「知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別說成親,消息傳出去,十里八鄉能把你們的脊梁骨戳斷!」

「顧凜,你這個官兒來得不容易,怎麼能跟著你林叔胡鬧。」

顧凜抬頭望著林阿爹:「阿么,此事我已於天子殿前說過,我言明要回鄉成親,天子並未阻攔。」

「啥?天子?就是那什麼皇上?」

「是。」

「……」林阿爹腦袋就跟千萬根針刺一樣,一個是他最疼愛的哥兒,一個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孫子一樣的孩子。

任憑他想破了腦袋,從來沒想過這兩人能攪和到一起去,一想到這事兒叫其他人知道,兩人即將面對著的流言蜚語,林阿爹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恨不得揉兩個米粑粑塞住他們的嘴,讓他們把話吞進去,就當他們沒說過,自己沒聽過。

林阿爹揉著額頭,頭疼地瞧著跪在地上的兩人,「你們……」

一向寡言少語,從來不多話的林父站起身,叫顧凜:「栓子跟我出來。」

林真和林阿爹看向他,看見顧凜起身跟在他身後,林阿爹忍不住道:「栓子這孩子不比咱們家裡的泥猴,你別沒個輕重。」

林父瞧著都這會兒了還擔心人的林阿爹,半晌之後點點頭,把顧凜叫出去。

林家的房屋和幾年前相比有了些變化,擴建了兩間,院子里栽種的花樹長得又高又大,兩棵桂花樹正是開得繁茂的時候,濃郁的香味隨著風陣陣送入鼻端。

林父坐在桂花樹下的石頭椅子上,也沒叫顧凜坐下,片刻后道:「你林叔那人挑不出什麼不好的,少時雖糊塗了些時日,但幡然醒悟后做的每件事,人人都挑不出錯處。」

「對你更是,護著你的銀子,護著你的房屋,又護著你長大,把你送去讀書識字,守著你考取功名。」

「我知。」

「那你想沒想過他以後在其他人口中成什麼樣,那些用在不規矩婦人夫郎身上的話語,都會堆在他身上。」

「就連他對你的好,也成了別有用心。」

「顧凜,你是大孩子了,許多道理不用我這沒讀過書的老頭子說,你也該明白,自古人言可畏,殺人的除了刀子,還有人們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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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寡夫郎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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