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第 305 章
一個接著一個的朝官站出來,說顧凜沒有禮義廉恥,是畜牲,辱沒天下文人的臉面,不配為官。
此時的場景與顧凜剛進集仙殿時,百官靜默的場景大相徑庭,這些人彷彿一下子活過來,成為了聖賢禮儀的表率,幾乎個個義憤填膺,激動得面紅耳赤。
高坐於龍椅之上的秦仲望著被百官指責的顧凜,眼底深處的冷意散了不少。
他甚至有些愉悅,這比下嫁一個公主更讓他安心,一個娶養大自己的叔叔的官員,就算他有無上功績,也會被人抓著這根小辮子,一遍又一遍地鞭撻。
他叫停官員,不聽他們的話語,叫顧凜先行回去,而對顧凜和林真的親事,他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說贊同的話。
作為新進的寵臣,顧凜的住處內監們已經收拾出來了,京都東邊一處無主的府邸,之前的主人是三品大員,二進的院子能住幾十上百人。
出了宮門,顧凜和林真並排騎著馬,顧凜道:「林叔,明日我們啟程回安遠鎮,將你我之事告與阿爹和阿父。」
林真笑著看著他:「顧栓子,這就叫上阿爹和阿父了?羞不羞的?」
已經有些時日不會臉紅的顧凜睫毛動了動,直率而坦蕩地望著他:「不羞,徵得阿爹阿父同意后先在鯉魚村成親,到離州再成一次親。」
林真一腦門的問號:「成兩次親?」
顧凜黑沉沉的眼睛望著他:「在京都也可成一次親。」
林真:「……」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顧凜是這麼個愛現的性子,跟開屏的孔雀似地。
身後的副千戶等人哦哦哦地起鬨,拍著馬上前來:「大人,待會兒回去我就找人給你和林老闆算個良辰吉日,一到離州就能吃上你們的喜酒。」
至於成兩次親合不合禮法規矩,副千總壓根沒想過,他們顧大人說的就是規矩,那些屁事兒不做,只會拿嘴巴罵人的官員在他這兒壓根不存在。
院子不僅打掃乾淨,還配了僕人,顧凜他們一回去就有熱水沐浴,洗漱完之後吃飯。
宮內宴會上的飯菜都是上了一會兒的,油都凝固了,林真吃了幾口冷盤,喝了半杯茶,其他都沒有動。
現在看到熱乎乎的飯菜,腸胃發出空鳴聲。
洗了個澡,換了身長袍的顧凜坐在他身邊,給他盛了一碗湯,放在他手邊。
林真現在就想喝點熱乎的,兩口湯下去舒服得眯了眯眼睛,望向顧凜:「怎的這般急,明日就回安遠鎮?」
「車羅國雖暫時被擊退,但對大禹的野心不死,應該會聯合燕國和周邊幾個小國,再次進犯大禹。」
「戰事一起三五年不能熄,我想要真真早些做我的夫郎。」
他臉上已經完全褪去了稚氣,少年郎面龐俊氣,意氣風發,林真瞧著他一口一個夫郎,傾過身去吻他,然後問他:「今天這湯什麼味兒的?」
顧凜沒料到他會突然親自己,舔了舔唇:「真真的味道。」
林真好奇了,過去又親了一口:「我是什麼味道的?」
「是讓我舒服歡愉的味道。」
林真覺得不能再逗弄下去了,這小崽子嘴裡的話沒有一句是含蓄的,天知道他會說出些什麼話來,道:「那明日是不是要進宮跟皇上說一聲,還有鍾嚴,也該知會他一下。」
陳幸和黃玉文去年就差人送信到離州,二人一個補了平洲七品縣令的空缺,一個在雍州做縣丞,公務繁忙,肯定是趕不上他們的親事的。
顧凜望著他被自己咬了一下,微微有些紅的唇,「皇上那裡只需叫人通知內監即可,明日臨走時去拜訪鍾嚴。」
趕了這麼幾天的路,吃完飯林真有些困,倒在床上醞釀睡意。
他以為自己很快就能睡著,但腦袋裡不停地冒出今日發生的事,和顧凜說的明日就回安遠鎮,跟家裡人坦白兩人在一起,且要成親的事。
「嘩。」在離州待習慣了,林真下意識把被子卷到身上,很快就被熱得想起此處是京都,八月都還熱得人心浮氣躁。
他一腳把被子弄到一邊,拍了拍臉,已經想到阿爹還有阿父他們的表情了。
想著想著,林真睡著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太陽已經爬到了樹中段,層層熱浪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林真一身的汗,裡衣都是濕的,吩咐下人兌些水來沐浴,換了身羅衫才長舒一口氣。
伺候的下人道:「林夫郎,已經備好了餐食,您用些吧。」
「顧大人呢?」
「顧大人剛剛送走宮裡的內監,在著人收拾東西。」
「餐食先放著,我去見顧大人。」
「是。」
林真一身群青色的羅衫,頭髮用簪子簪到頭上,看起來清爽又明艷,白生生的肌膚晃得人眼花。
他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伺候顧凜的人正在往外邊抬箱子,進去后看了看:「宮裡來人了?」
「嗯,送官袍和賞賜來。」顧凜瞧著林真,因為剛從床上起來洗了澡,林真的臉還有點紅撲撲的,被他白皙的膚色襯得愈發明顯,叫人移不開眼睛。
顧凜放在身側的手動了動,道:「真真先去用些餐食,拜訪鍾嚴后我們便離京。」
「好。」顧凜現在領著明威將軍的職位,又是離州和景州的知州,戰事一起朝中肯定要委以重任,也就有這點空閑的時間把兩人的親事解決了。
不然一拖又是三五年後。
顧凜起得早,已經吃過了,林真便自己用膳,等他吃完休息休息,就坐上馬車,先往打聽到的鐘嚴的住所而去。
鍾嚴還在翰林院任職,住所依然是他剛入翰林院時買的那處房子,單獨的一個小院子,離翰林院有些遠。
從外邊看,完全瞧不出此處是個官員的住所。
三人是舊識,林真和顧凜親自下馬車叩門,門裡很快傳出一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誰呀?」
門應聲而開,穿一身粉色衣裙,才十四五歲的女孩兒望著不好接近的顧凜和容貌迤邐的林真:「請問二位先生找誰?」
林真道:「此處可是翰林院編修,鍾大人的住所。」
「是,」丫鬟見他這麼準確地說出老爺的名字,心裡便明白門外的這兩人肯定是老爺的舊相識了,道,「我們老爺正好在家,二位請進。」
突然,院子里傳出另一道聲音:「菊香,有客人來了?」
丫鬟道:「夫人,是老爺的舊相識前來拜訪。」
林真和顧凜隨著丫鬟走進去,一眼就看到站在屋子前面的年輕女子。
女子梳著婦人髮髻,穿一身淺杏色的衣裳,鵝蛋臉,柳葉眉,長得並不如何國色天香,但瞧著是個溫柔體貼的性子。
看見有顧凜這個外男,女子避嫌地只瞧著林真,對著二人頷首:「原來是郎君的舊識,二位快進來坐,嬤嬤,給客人上茶。」
這位年輕女子,便是鍾嚴曾去信,在信上所說的翰林院大學士的女兒了,雖然嫁給沒什麼家底的鐘嚴,但把院子打整得頗為整潔,自有一股世家的清貴之氣。
也就是她說話的功夫,鍾嚴和鍾奶奶走了出來。
鍾奶奶可感激昔日承蒙顧凜和林家的照顧,自己和孫兒才能安然無恙地在那場旱災里活下來,一看到二人就高興:「顧小子,林哥兒,快進來坐,有幾年沒見你們了,除了顧小子長高了些,沉穩了些,林哥兒哪兒都沒變!」
鍾嚴的神情則有些奇怪和彆扭,他熟讀多年的聖賢書告訴他,站在他面前的林真和顧凜亂了倫理綱常,但凡是天下學了聖人教誨的,都不該與他靠近。
但鍾嚴偏做不到如此。
他知道這二人的秉性,拋不開與他們多年的情義。
他望著肩並肩站在一塊的顧凜和林真,心頭嘆息一聲,「林叔,顧弟,進來喝兩杯清茶吧。」
林真上前去,回了鍾奶奶的話:「您老人家身子瞧著也好,精神頭比從前還好。」
鍾奶奶笑著:「整天不是吃就是坐,怎麼能不好。」
「對了,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又什麼時候走。」
「在京都多待些時日,叫我多瞧瞧你們。」
林真是真心為鍾奶奶還有鍾嚴高興的,他們祖孫二人一路走來不容易。
「我和顧凜打算今天就離開京都,回安遠鎮去,離家三四年,早該回去瞧瞧。」
鍾奶奶這才想起顧凜和林真自從去離州之後別說安遠鎮了,京都都是第一次來,拍著林真的手:「是該回去瞧瞧了,顧小子也是個大人了,該合計合計親事。」
「像小嚴一樣,早出晚歸地有個人記掛著,回來有口熱飯吃,多好。」
林真摸了摸鼻子,拿眼睛瞧著顧凜,道:「是,都十八歲的大孩子了,應該給他找個人。」
鍾奶奶跟林真說話,鍾嚴則和顧凜走到一旁,以免家中的女眷不自在。
他望著昨日在殿上意氣風發,轉瞬間遭到眾人唾棄的顧凜:「你這般,無異於自毀長城,林叔多年來在鄉里積攢的好名聲也化為烏有,值得嗎?」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我想或不想。」
「這世上我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任何人,只有愧於他,讓他受了不該受的污言穢語。只祈願我所做的能為他遮擋一二。」顧凜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從來沒有什麼忠君愛國的想法,他所做的一切,不過如他第一次像林真表明心跡的那樣,以無上的功勛,來換與林真的這樁親事,堂堂正正地讓天下人知曉林真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的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