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契約(四千七百字)
緊張的氣氛在小屋內瀰漫著。
現場的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米歇爾更是害怕的閉上了眼睛。
在她看來,一切都完了。
他們的計劃將會敗露,而她跟約翰也將受到殘酷的處罰!
甚至是身死!
「嘎吱——」
終於,空木箱被格拉爾拽開。
然而展現在眾人面前的卻並非是深邃的地道,而是一整片平整夯實的土層,就與小屋其他處的地面一模一樣。
「這……這怎麼可能?」
格拉爾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驚叫道。
言罷他還不信邪,直接撲在了地上,開始用那雙『龍蝦鉗』刨地。
只可惜,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沒有挪動位置的關係,邊上那株向日葵的根系已經貫穿了盆栽,盤根錯節的生長在了那塊土地里,單憑格拉爾的一雙手,壓根就挖不開那被根系幾乎整合成了一整塊的泥土。
直到雙手都挖的鮮血淋漓,格拉爾才終於放棄,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
米歇爾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還有會這種變故,目光不由得投向了約翰。
而約翰則只是對她微微一笑。
自打從決定開挖地道的第一天起,約翰就已經做好了地道可能會被人發現的準備。
因此他才會特意在地道入口旁擺上一盆向日葵。
為的就是在關鍵時刻,他能用魔力驅動周遭的泥土和向日葵根系將整個地道的入口給封上。
「呵——」
他輕笑了一聲,格拉爾想跟他斗,還是太嫩了。
這聲輕笑傳入格拉爾的耳中,則是充滿了譏諷的味道。
他只覺得胸中一股無名火起,怒吼著直接掄著『龍蝦鉗』朝約翰沖了過去。
然而怒火攻心之下的格拉爾顯然是忽略了一件事。
能打遍整個聖布雷拉德,讓一眾成年流浪漢們都膽寒的約翰,真是他能打得過的嗎?
約翰眼神一凜,體內魔力湧現,作用在了格拉爾的右小腿上。
「嘭——」
被巨力砸中右小腿的格拉爾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以周圍其他人的視角去看,就好像是格拉爾右腳絆左腳,自己給自己整倒地了一樣。
格拉爾哀嚎著還想要起身再戰,耳邊卻突然傳來了老牧師陰冷的聲音:
「格拉爾,這就是你所説的證據嗎?」
格拉爾聞言身子一顫,渾身膽氣頓消,如同一灘爛泥般趴在老牧師腳邊哀求道:
「牧師,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地道一定就在這裡!地道一定是被他們想辦法藏起來了!您知道的,米歇爾是個邪惡的女巫,一定是她用了妖法!她就該被活生生的燒死!!」
「噗呲——」
又一聲輕笑傳來。
這次發笑的並非約翰,而是站在牧師身後的一眾流浪漢們。
此刻的他們臉上都掛著幸災樂禍的笑,對著格拉爾指指點點,時不時還偷笑兩聲。
聖布雷拉德的娛樂項目可不多,格拉爾這也算是做了點貢獻。
「夠了!不用再多說什麼了!」牧師冷著臉道,「格拉爾,你誣告同伴的事實確鑿!雖然你是初犯,可鑒於你的行為特別惡劣,所以……」
「尊敬的牧師大人,格拉爾這可不是初犯喔。」
約翰微笑著打斷道,「您可能有所不知,格拉爾向來與我不和,而就在昨天的大典儀前他還偷偷的曠工,
跑到了教堂中對修女和奧利弗先生說我的壞話。」
「哦?還有這種事?修女還真是善良啊,這種事情都沒跟我說。」
牧師眯縫起了眼睛,臉上更是泛起了一層鐵青色,一邊說著話,一邊面無表情的看向了格拉爾。
約翰、米歇爾以及流浪漢們未經允許是不準前往前院教堂的。
這是聖布雷拉德的鐵律!
這既是為了防止這些人逃走,也是為了不讓這些人未經準備就跟前院可能存在的信徒撞個正著。
畢竟在聖布雷拉德對外的宣傳中,這些人,尤其是流浪漢們可都是能自由進出聖布雷拉德且生活優越的。
要是讓信徒們知道了流浪漢們的真實狀態,那這座教堂恐怕就該直接被推倒了。
一想到這件事可能會導致的後果,牧師的臉色就變得越發難看了起來。
「格拉爾,你誣告同伴,我判決你在懲戒室進行為期兩天的禁食禱告。另外你違規前往了教堂,處鞭刑六十,由約翰執行!」
牧師居高臨下的對格拉爾說道,臉上滿是猙獰。
而聞言,格拉爾也徹底絕望了。
鞭刑六十,且還是由約翰執行!
就如他沒對約翰留手一樣,他確信約翰也絕不會對他留手。
以約翰的能力,這六十鞭打下來,他不死也要半殘!
而接下來他還要進行兩天的禁食禱告。
所謂的禁食禱告是通過在一段特定的期間,全部或部分禁戒不食食物。
普通信徒的常規操作應該只持續很短的一段時間,比如說早晨不食,且種類也限定在某幾個食材上。
而牧師直接就給格拉爾來了兩整天的大全套,連水都不能喝的那種,還是在懲戒室那個小黑屋裡。
這樣一套流程下來,他必死無疑!
看著正在朝他冷笑,一副躍躍欲試模樣的約翰,淚水終於從格拉爾臉頰落下。
他把事情搞砸了。
為此,他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等等!牧師先生!」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慍怒的熟悉聲音響起。
約翰等人聞聲望去,便見堵在小屋門口的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了一條小道讓修女直接走進了小屋內。
「是修女啊。」
牧師表情冷淡的說道,「你應該很清楚,我剛剛所做的判罰全都是根據聖布雷拉德的規定進行的,並無不妥。」
「當然,您的經義水平要遠高於我。」
修女譏諷道。
聞言牧師表情變得更加難看了。
而修女則是接著說道:
「先不提這件事,有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了,牧師先生,您為何不允許流浪漢們離開聖布雷拉德呢?在我看來,他們中有很多人是真的適應不了這裡的生活。」
「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了。你瞧瞧他們的樣子,長久的流浪生活早就讓他們失去了自理能力,除了坑蒙拐騙他們還會什麼?我是出於慈悲心,想要改變他們的生活方式,將他們帶回正軌!那些真正悔改了的人我不是放走了嗎?甚至我還請求那些法國貴人們給了他們去法國工作賺錢的機會!」
牧師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指向流浪漢們。
這讓才聽到先前修女話語而雙眼微微發亮的流浪漢們都慚愧的低下了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確是牧師所説的那種爛人。
而聞言修女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燦爛了,她點了點頭道:
「好一個慈悲心!那麼牧師先生,請問您現在又在做什麼呢?您對格拉爾施加的處罰分明就是在想要殺死他,這就是您的慈悲心嗎?」
牧師表情一滯,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被修女套進去了。
小屋內的場面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了起來。
好在牧師的臉皮夠厚,這漫長的沉默最終被牧師的大笑聲打破。
「哈哈哈哈!我的好修女啊!我不得不承認,我剛剛是被氣昏了頭,好在有你在,不然我就犯下了大錯!」牧師重新看向了格拉爾,「格拉爾,我宣布對你的處罰改為禁食禱告一天,在懲戒室執行。另外鞭刑減半為三十鞭,由我執行!」
話音落罷,先前已經徹底絕望的格拉爾才反應了過來,立即跪倒在地開始不停的給牧師和修女磕頭。
尤其是在向修女磕頭時,他格外用力。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要死了!
然而,牧師很顯然並不會就這樣放過格拉爾,他的怒火因為修女的到來變得更加旺盛了。
在牧師的命令下,格拉爾被當場帶走。
聖布雷拉德今日停止一切日常活動,所有人被集合至了餐廳,開始了以格拉爾的錯誤行為作為反面教材,面向所有人的思想教育課。
這一過程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
而作為讓流浪漢們加深記憶的手段。
所有流浪漢今日的午餐被取消。
這對流浪漢們來說絕對是一個驚天噩耗。
要知道流浪漢們一天正常就只有兩頓餐食,且量和種類都非常不足。
現在直接被減掉一半,已經能讓很多體質本就虛弱的流浪漢們餓到兩眼發暈了。
更何況他們眼下還要承受著更加令人煎熬的精神折磨——一刻不停的被台上的牧師噴。
流浪漢們自然是不敢造反的,他們內部其實有很多被牧師控制的人,要真有人振臂一呼,接下來該發生的絕對不是應者雲集,而是一群人興奮的上去把那人給抓去領賞。
於是乎,他們便只能朝格拉爾怒目而視。
如果不是因為牧師和修女都在場,這些餓極了的流浪漢們估計都能把格拉爾生吞了,好歹也是肉呢!
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
待到傍晚思想教育課終於結束,等待一眾流浪漢們的並非是加班勞動,而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土豆泥、生菜沙拉外加一份燉爛燉透了的肉湯。
這種伙食標準在聖布雷拉德已經堪比聖誕節了!
一時間,流浪漢們狂喜。
而約翰則是在心中又將對牧師的警惕拔高了一些。
約翰敢保證,老牧師本次的思想教育課的效果必將會相當出色。
今後恐怕再也不會有人膽敢違規前往教堂了。
最重要的是他通過中午減餐和晚上加餐兩項舉措直接將所有仇恨全都轉移到了格拉爾身上,讓流浪漢們對他這個真正導致了大家痛苦的罪魁禍首反倒是感激涕零。
這種打一棒再給一個甜棗的手段稱不上有多高明。
但對流浪漢們身上是真的很好用。
果然,能在眼下這個世道混起來的人,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好了,各位,請慢慢想享用吧!」望著正在狼吞虎咽的眾人,牧師笑吟吟說著,「格拉爾,跟我走去懲戒室!」
正處於獃滯狀態的格拉爾聞言渾身哆嗦了一下,顫顫巍巍的朝牧師走去。
他走的很慢,腳步看上去也很虛浮,整個人搖搖擺擺的。
看得出來,整整一個下午的審判早已耗乾淨了他的精氣神。
那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讓在場不少人都笑出了聲。
牧師嘴角微微上揚,笑著朝眾人點了點頭,而後帶著格拉爾離開了餐廳。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在夜色中走著。
海島上的夜晚其實並不安靜,尤其是在六月這個時節,田野和草叢內時常會傳來各種各樣的蛙鳴和蟲鳴,熱鬧非凡。
然而今夜,外面的世界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別說蟲鳴了,格拉爾甚至就連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都聽不見。
暗淡的月亮高懸於天際,灑下大片趨近於無的微光。
遠處的小樓隱隱綽綽,在朦朧月光的照拂下,它就仿若是藏匿於黑暗之中的巨大怪物,張大了血盆大口,等待著他自投羅網。
巨大的恐懼感籠罩住了格拉爾。
他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皮更是好像要炸開了一般。
此刻,他身體內的每一顆細胞都在朝他大吼著快逃!
腎上腺素迅速分泌,格拉爾突然感覺到自己酸軟疼痛的肌肉又恢復了力量,這已經足以支撐他逃跑了!
然而,想要逃跑的想法才剛剛升起,他便感覺到了那來自身後的恐怖視線。
他下意識的朝後看去,便見黑暗中,牧師正凝視著他。
明明牧師整個人都被黑暗所覆蓋,但格拉爾卻能清晰的感覺到,牧師正在笑。
那種笑,就與他舉報約翰和米歇爾時牧師臉上露出的獰笑一模一樣,恐怖且充滿了惡意!
一隻手臂重重拍在了格拉爾的肩膀上。
格拉爾只覺得身體內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力量瞬間被拍散,整個人就如同是一具木偶般被牧師押著走進了如怪物血盆大口一般的小樓大門,穿過了如怪獸腸道一般的走廊,最終進入了小小的懲戒室。
「啪——」
電燈被打開。
蒼白的燈光陡然亮起,刺得格拉爾忍不住閉上了眼。
而等到他的視覺緩緩恢復,便見牧師已經拿起了黑色長鞭,正獰笑看著他。
看著牧師,格拉爾終於從恍惚狀態清醒了過來,撕心裂肺的怒吼道:
「這不公平!我沒有污衊任何人!」
「這個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你要學會忍受,誰讓伱是弱者呢?」
牧師說著話,手中鞭子高高舉起。
突然,格拉爾目光發狠,一下子朝牧師撲了過去,抱住了牧師的大腿。
「求您!求您饒了我吧!去懲罰約翰·沙菲克,他才是惡魔,他才是真正需要被懲罰的人!為此,我什麼都願意做!求您了!」
牧師停下了動作,饒有興緻的說道:
「哦?是嗎?」
「是的!我發誓!無論任何事我都願意做!」
「那如果說,代價是你的靈魂呢?」
聞言格拉爾愣了一下。
因為這聲音並非是牧師的。
他下意識的朝聲音來源看去,便見一名身披紫袍的神秘客正緩緩從門口走進來。
格拉爾呆愣愣的看著對方,而那神秘客則是抽出了一張羊皮紙,與格拉爾面前展開。
「簽了它。」
「這不合規矩,要讓修女察覺到的話……」
牧師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一根金條已被神秘客扔出,正好落在他懷裡。
他悄悄將金條收進口袋,退後兩步不說話了。
而格拉爾則是盯著羊皮紙,有些愣愣的說道:
「我……我不識字……」
說著話,格拉爾還朝牧師望了一眼。
牧師沒有說話,默默偏過了頭。
格拉爾看他也沒用,就算牧師識字其實也看不懂那羊皮紙上的內容。
因為那上面書寫著的,壓根就不是屬於人類的文字!
「你不是說……你什麼都願意做嗎?」
神秘客輕輕說著。
他的聲音並不嚴厲,甚至還有些好聽。
格拉爾聞言,眼中的猶豫之色終於盡去。
「沒錯!只要能讓約翰·沙菲剋死,我什麼都願意做!」
他表情發狠,咬破手指便按在了羊皮紙上。
「嗡——」
血液浸透紙張,光芒閃爍中,一道血色的符文緩緩自羊皮紙上浮現而出。
契約,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