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舊琴
晨曦微露,日上東欄,孟清禾今日歸寧,皇城內一早便撥派了高階大監下來相府門前接人。沛文一早被攏枝從南苑趕來了府門口操持車馬,那皇城出來的華車氣派極了,周邊儀制車輿皆附雕欄以作飾,三十旋制車軸並一轍曲木輈,用的皆是上好的松木。「不愧是皇家的車馬儀架,這麼一比相府倒襯得似破落戶一般。」李姨娘隨侍在正妻姚氏身側,今日恰要陪姚氏上京都法華寺禮佛,方至府前一進的石屏處,迎頭遇上了宮裡下來接人的大監事。「今兒是少夫人歸寧的日子,逢著寧遠侯治澇歸京,聖上邀了謝太傅及其家眷,一道前往宮中慶賀。」那大監事搖晃著拂塵,睨了一眼李姨娘,便不再做搭理。相府式微,謝相正妻都不大受人待見,何況一個區區妾室。若真要說巴結,那還得就著謝貴妃的生母林姨娘的面子來。謝嫣然如今在宮裡頭恩寵正盛,不過兩日便覲封了位份,得了正一品貴妃的頭銜,暫攝六宮事。新皇登基不久,遲遲未開選秀,內廷僅一帝一妃,唯一的妃嬪也是謝氏族人,更激起了群臣對謝氏的不滿,一連數日,十幾封奏摺上到傅翊跟前,皆勸新帝廣納後宮、澤施雨露。李氏知曉宮裡這群奴才貫會捧高踩低,昔日相府門庭顯赫,宮中辦宴下人來迎禮,恨不得連那庶出的小姐都要一併喚上,如今卻是連個正眼都不捨得給了。「阿雙,咱們走吧,再耽擱下去恐誤了時辰。」阿雙是李姨娘作姚氏陪嫁丫鬟那會兒臨時起的賤名,自抬了姨娘以後,謝錚衡按照規矩另給她擇了個寓意好的新名,可要正妻姚氏一回都沒喚過,全當沒這回事似的,私底下照舊『阿雙阿雙』的叫著。姚氏行至自家馬車前,由人攙扶著一隻腳踏上凳墩,朝著李姨娘那側喚了聲。手下捏著佛珠的力道不自覺的加緊,若是她的兒子還活著,又哪裡輪得到他謝殊…**廊外不遠處響起佩玉鳴鸞之聲,姚氏的馬車剛行遠不多久,孟清禾便扶著謝殊沿著一進前的石階緩緩走了出來。「謝太傅,夫人,這邊請。」大監事在此恭候許久,臉上不見一絲不耐之色,反倒極為殷勤的上前,周全妥帖的領著二人入輿車。沛文和攏枝立在一旁,將各自的二位主子送走後,不約而同的相互對視了一眼。宮規森嚴,他們這樣的小僕從自是沒法一同跟著去的。「昨兒凈室是你領著婆子清理的?往後這檔子事,還得多麻煩攏枝姐姐了,我…我……」沛文撓著頭,一句話在嗓子眼堵了半天,都沒說全的模樣實在滑稽,又惹得攏枝嘲笑了他好一陣兒。**皇城門口關卡處,大監事趕著御馬持令牌暢通無阻的過了幾道轄口,直至內庭禁門處,遭到衛兵阻攔,不得不下車例行盤問搜查,他方才勒緊了韁繩,臨時喚了幾個小太監扶輿車內的貴人下地。謝殊今日著了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袖口鑲綉著銀絲邊流雲紋疊邊,暗硃色祥雲寬邊錦玉帶襯出他的一襲筆挺身姿和寬肩窄腰的氣度來。晨起時刻,孟清禾刻意選了頂嵌玉小銀冠束起他的墨發,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矜貴清絕。孟清禾挽著他臂膀上銀絲邊的盤綉羅紋,率先拾步而下,復又回頭挑開幕離,托著男人白凈修長的大手,小心翼翼的將人攙了下來。事關謝殊,孟清禾必是事事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尤其是自鴻禧樓回來后,連攏枝這樣貼身人都鮮少有機會與謝殊單獨接觸。「清硯,阿弟在等我們,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孟清禾眼底帶著淺笑,昨夜謝殊態度緩和,今早由她伺候梳洗更衣,也不似以往冷淡,一派溫潤的氣質她很是歡喜。雖不知他是出於何種目的一改之前的固執淡漠,可在孟清禾看來,只要他能如此乖覺下去,做一個好丈夫、日後的好父親足矣!沈堯安領了一些內閣大臣候於二重門側,遠遠望見一對璧人緩緩朝他們的方向走來。領路的大監事是他前兩日選出的極有眼色的老宦人,傅翊心中對謝殊仍是頗有微詞,可耐不住孟清禾的偏執性子,今日傅翊對謝殊的態度,恐需一人周全著些,免得傷了和氣,鬧得姐弟離心。「今日容大將軍回宮復命,陛下有令,朝中重臣列於二重門外相迎!」沈堯安收回視線,拂塵一揚,心下莫名生了幾分忐忑,若說謝家人不好相與,那容家這位戰功赫赫的鎮西大將軍,儼然算得上食人的豺狼虎豹。最近兆京為容景衍上門議親的官家夫人近乎踏破了將軍府的門檻,朱雀大街上最熱鬧的一戶官宦人家非其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