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嫉妒
孟清禾的肩膀被一股大力摟緊,暗金綉線的龍紋浮於眼前不斷顫抖。她那幼小孱弱的阿弟如今已然御極登頂,成了大燕新主,可耳畔撕心裂肺的吼聲,一如當年站在自己身前的迷惘稚童。「阿姐,紅袖是唯一留在我身側的人,我不想害死她的。」人心間一旦萌生了芥蒂,便再無轉圜的餘地,他曾經親手將那個信誓旦旦的說,會永遠守在他身邊的宮婢,推入了御湖,只因偶然間發現了紅袖謝太後派來監視他的人。塵封已久的寒意再度湧上心頭,近乎逼得人窒息,四下一片靜寂,宮人們見聖上動了大怒,都極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傅翊埋頭於孟清禾的頸窩處,眼角乾涸,早已不能再流出一滴淚來。冕旒上的十二垂珠碰撞在她雲鬢間的金簪上,鳴響清脆。「阿姐可萬萬不能因為一個謝殊而拋下朕,朕與你血脈相連,你是朕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男人身上的龍涎香縈繞身側,像一道沉沉的束縛,將兩人重重鎖住。孟清禾垂眸撫上他後背,一下一下輕柔的勸哄著。傅翊對謝殊的芥蒂自始至終都未曾放下過,初時還因此遷怒到謝嫣然頭上過。紅袖是為了救被靜安太妃害得奄奄一息的傅翊,跑去求了謝太后而暴露身份的。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可是都心照不宣的沒有再在傅翊面前提過。仿若那個婢女只是一個純粹的叛徒,於傅翊而言,心中便會釋然很多。他所要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孟清禾實在過於了解自己這個生於西三所的弟弟了,他生性冷漠,與先帝過於肖似的眉眼心性甚至是手段,都叫人不寒而慄。「陛下還是少沾惹些倚紅偎翠的事兒罷,擔下國師失貞這事,到底有損清名,自是要一再慎重的。」孟清禾湊近男人耳側,語態煦和如三月春風,傅翊幼時執著在一件事上的心智彌艱,為達目的往往不計後果。在舒貴妃盛寵時,傅翊尚是皇城內備受矚目的六皇子,彼時他養了一隻狸奴,眾人精細的伺候著不敢有半分的怠慢。更是每日都與它同寢同食,喜愛的不肯與之分別半刻。可待到舒貴妃染病封宮圍守的時候,那隻狸奴受了驚嚇,率先越牆而出,再也不曾回過元和殿。傅翊那時身量甚至不及半牆高,依舊每日傍晚風雨無阻立在緊閉宮門口的石階上左顧右盼,就這樣從暮秋等到了第二年的仲春。直至第一場春雨落下,傅翊淋雨高燒了一場,才短暫的將此事拋諸腦後。後來當孟清禾見其悶悶不樂,便帶他偷溜出元和殿散心時,卻發現那隻雪白的狸奴已經另有了新的飼主,正是太子傅珵。「阿姐,阿白是不是和父皇一樣,不要我了。」傅翊說這話時,神色平靜,並不似之前因丟失愛寵而哭嚷不止的幼童。孟清禾從冗長的思緒里收回神,滿地狼藉的碎片已被福順公公清掃到一邊,他佝僂著身子靜靜地站在一旁,毫不避諱聖上的失態。「阿公,抱歉,我又讓你們為難了。」傅翊斂起神色,又恢復到一貫不動聲色的帝王氣度,謝嫣然昨日的態度明顯亂了他的心神,自御極之後,他還是第一次這般在人前展示出自己軟弱的一面。「罷了,朕得了空還是去瞧瞧貴妃吧,昨日是朕的不是,叫她受委屈了。」謝太后的手筆,兜兜轉轉竟算計到了自家人頭上,一出鬧劇叫人哭笑不得。傅翊心知謝嫣然平日里躲懶慣了,且毫無爭寵之心,叫她曉得自己另有子嗣,怕也只會嘴上埋怨一兩句。「貴妃的心,到底還是不在朕這裡吶,若是此事真是她所為,倒也無妨。」福順公公心知聖上待貴妃不一般,可有些事還是應當解釋清楚為宜。孟清禾立在一旁,掃了眼最近群臣遞上的摺子,謝錚衡的辭官奏疏最為明顯,被單獨擺在一側。她依稀記得謝相遞上的請辭摺子,已近月余卻毫無迴音,想來是傅翊一直積壓在此,不肯輕易放人。「阿姐,謝相於我們還有用,更何況朕始終不放心謝殊,他和容景衍的暗中勾結,可不僅僅是像上次幫著求取謝頤芸那麼簡單。」謝錚衡尚有姚氏作為軟肋,若真換做謝殊,他的阿姐到不見得能如姚氏這般有用。因顧泠朝被容景衍牽制,扣押在府邸的緣故,諜司的諸多要務又再度回到了孟清禾身上,這段時日的科舉會試,各文臣世家背地裡動作不斷,諜司為了壓制住他們,在暗地裡更是軟硬兼施。「我已安排人將前些日子捉拿的璟王傅曜舊部放了出去,用他們的名義與各世家為敵,也省的陛下手上沾染太多穢事,寒了朝臣們的心。」孟清禾又拿起另一側今日科考的試題看了一眼,倏爾覺得謝殊能甘於在太學內做個閑散太傅也是一樁好事,只她近來無暇顧及到他頭上,攏枝跟著亦不常在府中,監視謝殊的手下也被臨時安插去了旁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