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猜忌
黑雲壓城,雪積三尺。謝府南苑槅扇內間卻是溫暖如春,孟清禾身著藕色心衣,單披了一件半敞的外衫羅衣在肩側,她的右臂裹挾了一道白色紗布,雪膩潤白的肌膚暴露在外,絲毫不覺寒涼。青花纏枝銅爐里放上了安神的香料,她輕微動了動受傷的右臂,一股經脈漲痛的偏移感襲來,她忍不住蹙眉,偏過頭去重新懶散的倚在了雪緞縫面的大迎枕上。「兆京又落雪了,明明前些日子才剛清掃完庭院中的積雪。」孟清禾用另一隻未受傷的手臂支頤,雪腮上逐漸恢復了一些血色,不似昨日那般憔悴慘白。她昨夜有些發燒,身子時而冰寒徹骨時而滾熱燙人,夜半蜷著被衾翻來覆去的動作擾醒了本就淺眠的謝殊。男人當即披了衣裳前往外間喚了人來替她診治,攏枝匆匆背了藥箱過來先是號脈,后又煎了滋補驅寒的湯藥。誰想孟清禾意識不清,根本沒法喂進去,即便拿小勺抵開唇齒強灌下去,都最後都被一齊嘔了出來。因著右臂受傷的緣故,孟清禾香肩外露,兩隻纖細的手臂無力的垂在榻上,單一件心衣外裹了厚厚的被褥,謝殊小心翼翼握著她的傷患處,委實不曾想到她會病的如此突然。「主子近來奔波勞累,夜中折返來回策馬數十里,連普通漢子都難以承受得住呢~」攏枝嘴快,脫口而出后才意識到自己差點泄露了主子的行跡,險些犯下大錯。抬眸偷偷瞥了一眼謝殊方向,見男人並無異色,這下才在心底稍稍舒了一口氣。謝殊端起擱置在黃梨木桌上的葯碗,伸手穿過孟清禾纖細的腰肢,將其昂首伏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束拿起小湯匙,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她嘴邊送著,大抵這個姿勢給了她足夠的舒適與安全感,竟是出奇的有用。就這樣喂藥用了近半個時辰,謝殊身前已暈染出大片汗漬,孟清禾身上的溫度依舊高於他不少,像是一個熾熱的火球緊挨在身上灼人難捱,兩人便這樣相互依偎了一夜。此刻孟清禾身側並不見謝殊身影,槅扇外傳來的水聲漸止,男人緩緩自其中走出,發間水漬尚未來得及擦拭乾凈,滴滴答答的蔓延了一路的濕痕。謝殊並未聽到榻上有任何明顯的響動,方才還以為孟清禾還在熟睡,待繞過屏風這才發現人早已經醒了,這會兒正拿起春凳上的小銀鏡,側卧在迎枕上對鏡自照。「時辰尚早,何不多睡一會兒?」她動作幅度略大,入眼即見嬌軟上的那抹豐盈在衾角垂出一絲弧度,心衣歪斜,數根系帶早已鬆散開來,絞成一個不知名的死扣。孟清禾聞聲,旋即折返過半個身子正對上男人的眸光,又礙於不得不壓到傷患處,整個人正以一種不自知的嫵媚做態斜倚在橫榻上。「夫君,你的玉帶鬆散了。」嬌軟的嗓音答非所問,含羞帶怯的模樣盡態極妍。謝殊此刻穿的是沐浴后的長擺裡衣,腰間寬鬆,根本不存在腰帶一說。兩人昨夜都睡得不大好,謝殊平日里更是挑剔的很,勞他穿著汗漬黏膩的衣衫貼身受累照顧自己一夜,著實是有些難為人了。謝殊不以為意的立在不遠處,圈椅上早早備下了緋紅官服,領口與袖口雲紋繁複,單足立翠昂首長唳的白鶴繪綉於袍面,不染纖塵。「瑜娘身子可舒爽些了?昨日染疾,恐是積勞所致,需得靜養才是。」「夫君可是要前往太學上值?」孟清禾打斷他的話,心底隱隱浮現出一絲不安,床幔並未放下,反倒是整齊的綉綁在床沿一側,即便這樣,她還是不大看得清此刻謝殊臉上的神色。「明日便是殿試,陛下操持朝務容繁,我等身為臣子理當替其分憂。」淡淡的男聲傳至耳畔,帕子絞乾了垂直胸前的墨發,謝殊徑自走到妝奩前,取出孟清禾的鎏金透雕銀紋梳,一下一下慢斯條理的打理著自己沾水后的凌亂髮絲。銀梳背的梳齒皆是配以玉飾,每至堪用,需得一根一根細細安上,孟清禾以往著婦人髻時,慣常會將它橫插在挽好的高髻之上。孟清禾闔目平躺下來,餘光瞥向手上不停動作的男人,心緒低沉。「阿弟尚且年幼,行事偏激無度,若得召見,你不要觸他的逆鱗。」傅翊這幾日的愈發乖戾,事關傅珵生死,他如此急功近利甚至遷怒旁人,委實失了君主之儀。從他人手中奪江山憑了一夕之利,守江山卻是一生之力。謝殊的側顏映在那面雕花銅鏡上,他聽著孟清禾愈發疲憊的嗓音,眉間微挑,一反常態的不曾細問下去。傅翊的逆鱗,自然指的是與國師白菡霜的內帷傳言,欽天監那群人隔三差五的跪在御殿之前已是常態,朝局不穩,人心惶惶,如此危急時刻,竟秘密抽調禁軍前往伏擊傅珵,還真是可笑的審時度勢!「清硯,我不許你干涉前朝的那些事,哪怕是阿弟親自來請教,你亦無需多言。」孟清禾心底的那抹不安愈發擴散,一些細枝末節的零星怪異感聚攏而來,卻又令她摸不著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