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驚變
浩浩蕩蕩的車馬駛過朱雀長街,護衛兵甲嚴嚴實實的圍著中間一輛香車四散行進著。謝殊與『宋軒』隱在人群中,遙望著遠從邊塞一路趕至京都的隊伍,『宋軒』的手幾乎不可抑制的在顫抖著。「清硯,你與我說要忍耐,可究竟還要多久,將自己的妻子置身險境,本就……」非是大丈夫所為。傅珵前幾日孤身在驛站,被一位名喚窕枝的女子所救下,又被安置在了一輛運輸乾草的馬車上,被秘密送入了京城,藉由『宋軒』的身份,暫時寄居在了謝府。昤鳶一介農婦出生,尚且認不全幾個大字,比不得京中貴女。只倏爾被輔國將軍以『幼妹』的身份尋回,她在皇城中一人帶著襁褓幼子,恐會受有心人為難。「殿下無需如此憂心,容將軍已然在與禁軍交戰,眼下大局初定,剩下的亦不過是時日問題。」謝殊攏了攏身上的白狐裘衣,方才他們匆匆自府中,也不知會不會令人起疑。傅珵一向如此情感用事,來日擁他坐上帝位,怕是還要在那名農婦身上動些心思。日暮餘輝映下車馬長影,遠遠的拉長至他們腳下。真正的宋軒幾日前就被謝殊以『同游』之名邀出后,強行送去了正與朝廷禁軍相對峙的容景衍手中,若能物盡其用,倒也能省下不少周旋的功夫。「如今的皇城不過是紙糊的城牆,殿下且安心便是。」謝殊搭上傅珵的伏翎肩帶,眸色微沉,兩人徐徐轉身,退至人群后側。車內倏爾響起一陣嬰孩啼哭聲,細聲微弱隔了老遠卻依舊清晰的傳到傅珵耳中,他指間握緊旋即又鬆開,目光茫然的看向謝殊。「既無心帝位,緣何又來相逼,手足之情當真不及江山萬里?」傅珵神情悲戚,長嘆一聲,泱泱大燕此刻竟無一隅自己的容身之地。***謝殊回府時,孟清禾已然醒來,她半靠在榻內盈枕,小口小口地喝著藕粉甜湯,兩頰的紅暈皆以褪去,臉色憔悴中帶著一絲煩躁。櫊扇半開珠簾碰撞之聲響起,她循聲望去,男人行至她的身側半俯下身,大掌輕撫她的前額,停頓片刻不再覺察到燙人的溫度,方才移開。孟清禾右臂的傷口不深,黏連衣袍的疼痛在草藥的作用下微乎其微。「此番會試,竟有寒門舉子舞弊,人贓俱獲證據確鑿,大理寺已在嚴查!」殿試前一日,那些寒門舉子已被盡數羈押入天牢,此事捅到傅翊跟前時,皇帝震怒的連摔了三支御筆。孟清禾悠悠轉醒便被暗衛通稟了此事,殿試取締,會試嚴查,各世家大臣揪住這事不肯鬆口,儼然打著維護皇家威嚴的幌子,逼著新帝放棄權衡朝堂的法子。謝殊坐在她身側,方要接過她手中瓷碗,卻見女人細指一松,將手中殘羹盡數擲了出去。「謝殊,你究竟還要誆騙我到何時?」女人語氣出乎意料的沉靜,她早早知曉謝殊的為人,可到底棋差一著,叫他鑽了空子。被檢舉告發的考生正是會試榜首,他攜入考場的那捲《周禮》月令篇正是謝殊所出的考題,雖無實證,可這個時機把握的太過恰到好處,叫人不得不生出懷疑到他頭上。「那個寒門舉子,也是你安排的?」寒窗苦讀數十載,如此輕易便認了罪,細細想來定是背後人授意許諾給了相匹配好處的緣故。謝殊襕袍一角被緊緊攥住,孟清禾眼底似一汪深潭,嘴角輕扯起一絲異樣的弧度,不由怒極反笑。自容景衍當眾懇請傅翊下旨與謝頤芸賜婚時,她就隱隱覺察到不妙,那會兒她利用了姚氏的愛女之心加以干涉阻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謝殊從那時起,便算到她會出手攪了這樁婚事!「藉由姚氏之過除去謝相,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孟清禾倏爾醒悟,這男人心思藏得太深,令人捉摸不透。昔日先帝在時,礙於謝太后的緣故,並未對謝家出手。姚氏作為牽制謝錚衡的軟肋,足以令其交出謝殊被迫作為棋子滯留在他那邊的叛國文書。那日醉酒是假,令她松下警惕,相信他與謝錚衡貌合心離才是真!少頃,謝殊垂眸指尖略微一頓,神色驟然有異,他的瑜娘一向聰慧,只現下他倒覺得這份玲瓏的心思,並不算得上是一樁好事。「瑜娘這幾日在府邸好好養傷,外頭的變動——」話音未落,暗藏鋒芒的銀光在眼前一閃而過,謝殊慌忙後退了兩步,這才堪堪避開。孟清禾足尖點地,從榻上一躍而起,她只著了件半開的裡衣,手握匕柄直逼男人近前。寒刃近在咫尺的前一刻,皓白細腕被一雙大手有力擒住,謝殊微微使力,匕首『哐當』一聲脫節而下,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