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合歡
窕枝向近侍打探了一番皇帝的行蹤,不多時元和殿外,立即就有值守的宮人匆匆出來將攏枝領了進去。
「給她好好洗洗,看好了人,不許私自放了外出。」
眾人低眉一一應諾,雲髻高束、紅纓垂肩的女將脫下身後披著的厚絨披風,罩在攏枝單薄的衣衫外面,轉身欲要離開之際,還悉心替她掖好了衣領。
攏枝脫困匆忙,臉上的泥垢尚未完全拭凈,加之她本身容顏稚嫩、身子嬌小,看上去就像只頑劣的小花貓似的。
「窕枝,你為何要背棄主子,謝殊到底允了你什麼好處?」
她這一路積蓄的靜默,終於在那抹英武颯姿的身影將要轉身的那一刻徹底爆發,發出了心中猶豫已久的質問。
冗長的甬道內,回蕩著她的聲響,攏枝語調哽咽,喉頭上下起伏一陣,大力的呼出一口濁氣來,方才抑制住激動的情緒。
窕枝胸前的雲甲隨動作的加快而輕微碰撞,遙遙發出粗噶相觸的鉞泠聲,她就這麼置若罔聞、一如既往的向前走著,一次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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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嫣然自壽康宮回到自己的寢殿後,臉色相較以往更是沉鬱。
她撫了撫微微作疼的額前,頹喪地倚到引枕上,恍惚間想起了謝太後方才告誡自己的話,復又坐直身來,滿面愁容地看向侍候在側的桂生,開口道:
「姑母已命尚衣局女吏另制了龍袍,她對有了池家作倚靠的端王妃池皊鳶甚是滿意,還讓我早些與傅翊撇清干係……」好替自己另尋佳婿。
上京都遍地貴姓,謝嫣然既入了宮做過妃嬪,再嫁難免招人話柄,可借著謝氏如今這等門楣,想要攀趾依附這棵大樹的趨炎附勢之人,亦是大有人在的。
「娘娘這是不願遵從太後娘娘的安排?」
桂生見自家主子愁容滿面,忍不住多嘴問了句。他這段日子在元和殿受貴妃的照顧頗多,雖也是沾了謝大人昔日意外的提攜之恩,可桂生心底十分清楚,誰才是他真正該效忠的主子!
那等微末時清貴絕塵的公子,如今成了大燕首屈一指的權臣,自己這般見過他狼狽之相的小人物,又哪裡敢再去人跟前晃悠。
桂生很是慶幸,謝貴妃雖無心固寵,平日作風懶散,但對於他們這幫奴才而言,可以說算的上是個頂好的主兒,賞錢月例從未曾剋扣過分毫,甚至有宮人夜半突發急症犯了高熱,也會連夜遞了宮牌去請了太醫過來診治。
謝嫣然躊躇好久,方才起了身去,拿過小榻旁暗格內的小白瓷瓶,這是她之前從白菡霜處討來的秘葯,人一旦服下,十二個時辰之內便會如服毒殞命的人一般,心跳脈搏驟停。
她小心翼翼的將其捧在手中貼近心口處,垂眸望向桂生的眸光中飽含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桂生,我不想聽姑母的話,再作為謝家聯姻的工具嫁與旁人,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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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南苑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因著臨近臘月的緣故,府上有了恩典,放了一大批僕從回鄉探親,待年後再折返回來繼續做事。
照著以往的規矩,那些得了恩典的丫鬟小廝收拾好了包袱行李,臨出發前一日是要給府邸的主子磕頭謝恩的。
可姚氏與謝相皆已不在京中,嫡小姐整日自顧掰扯著一卷聖旨,瘋了似的將自己關在閨閣內,誰也不見。一來二去,這繁瑣的事務便落到了孟清禾身上。
南露今晨便向府里的總管事告了假,說是身子不適,要歇息幾日調養,需得另安排一位近身的大丫鬟供少夫人驅遣著。
孟清禾對鏡梳妝時得了這個消息,打量了眼新穿著一襲丫鬟制式綉裙,混入府中立在自己跟前的幼晴,眉心一動,嘴角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訕笑。
「綾華殿下已於昨夜從容府救下了泠朝大人,陛下人尚在內廷、安然無恙。」
幼晴旋手拿起梨木案台上的朱釵,簪入女人剛挽好的鬢髮之中,垂下的流蘇浮動在側,照得鏡中美人更添嬌艷嫵媚。
「既阿弟與帝位無緣了,咱們不妨另擇新主,屆時保下陛下性命足矣,良禽擇木而棲,這一點昨夜謝大人可沒少教我呢~」
孟清禾掀起雲披,玉指沾了些瓷盅內的膏脂,輕點在鎖骨的斑斑紅痕處。昨兒個夜半,就有府里的下人遞了消息進耳房,說是原本柴房關著的大丫鬟人跑了。
謝殊當即命人嚴查,半晌后就在南苑曲廊的花圃深處,搜查處一條滿是腳印的泥路來。
府內的管事提了燈籠親自前去查看,就這樣循著足跡過去找了一路,還是未能將人尋回。反倒是在曲廊灌叢交錯叢生的地方,發現了那婢子曾有在南苑櫊欄相連處駐足過一段時間。
老管事心下瞭然,附首過去在謝殊耳側低語了一番,不消多時亮堂堂的屋內提著燈籠站列的人群紛紛散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