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風月
南露折袖臂彎間挎了空簌簌的食盒,又惴惴不安的在緊閉的槅門前踱步了一陣兒,遲遲不見裡頭傳來異動聲響,心頭愈發不安焦躁起來。
這參湯可是萬萬不能落下把柄的,她得想個法子拿回來才是。思及此,南露提步上前正要抬手叩門,好巧不巧的被一隻粗糲的大手狠一把握住,遂使了大的腕間力道將她拖拽到了一邊來,壓低嗓音道:
「好一個惑主的狐媚子,夜半三更的跑到北苑書房裡來做什麼?你那點齷齪的心思,我老人家見得多了去,再有下次看我們主子不揭了你的皮,將你發賣了出去!」
趙媽媽拽著南露一路到謝頤芸面前,絲毫沒有給南露留一絲的情面,嫡小姐每晚都會來此給這贅婿宋軒送些吃食,今兒倒是撞上了出大戲!
謝頤芸周身裹挾了一陣濃濃的脂粉氣,明明還是嚴寒節氣,南露卻從她披覆在香肩上的厚披兔絨斗篷下,隱約瞥到了主子們只在暖春才上身的軟羅煙紗襦裙。
南露不欲多生事端,瞄了一眼趙媽媽手邊的雕花圓福食盒,極為知趣的認下了錯事,又在這老婆子罵罵咧咧的粗嘎聲中,趁著夜色立馬跑開了去。
待行至不遠處一方假山石壁中隱去了身形,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謝殊此刻似乎並不在北苑,心下不由稍稍舒了一口氣。
那謝氏嫡女是個清高挑剔的,早些在容景衍府邸當差的時候,南露便有所耳聞,那會兒子將軍親求聖上賜婚的貴主,只可惜是個死心眼的不知變通。
苦苦折在成了婚的端王傅珵身上,眼看著年歲漸長,謝府竟對外沒有透露出一絲議親的意思,
若那位即將御極的大人物不鬆口,這兆京才女之名,怕是要老死在深閨幽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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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更深露重,外頭黑漆漆的一片,槅窗外起了濃霧,孟清禾被外院的響動擾醒,披了絨毯趿拉著繡鞋就要前去查看,卻被錦褥中伸出的冷白長指勾住腰身攔住了去路。
謝殊夜半才歸至院中就寢,近來他公務繁瑣,不似那會兒在太學身任閑差,他們夫妻二人雖日日同塌而眠,卻需相隔數日才能正正經經的見上一回。
「由得他們鬧去罷,左右不過是些後院小事,明日再處理也無妨。」
男人嗓音沉怠,透著一股濃濃的倦憊,仿若方在她身側躺下才不消片刻,夢會周公被打攪的惱意,致使他手上又無端加重了三分力道。
孟清禾足下一頓,終是順了他的意思,重新蜷了錦被縮回溫暖的榻上,沒有過多的前去加以干涉。
府內下人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婢僕中的家生子一向看不大起那些從人牙子手裡買回的鶯鶯燕燕,長相姣好的坯子若是僥倖成了院兒里的通房,儼然也算得上半個主子,那些底下人不得不防著一手,免得被人踩了去,白白作了吃力不得好的墊腳石。
屋裡櫊籠內的銀絲炭火通常只會燒上半夜,待主子們沉沉睡去了,便會有小廝入內撤走銅盆,待到第二日估摸著主子們晨起的間隙,早上一個時辰再去將那燃著炭火的銅盆送歸回去,這樣一來,南苑主屋白日里便能散去不少熏人的焦灼氣。
孟清禾赤足踏地,內廂雖鋪了軟毯,可退回被褥的玉足依舊沾染了涼意,無意間劃過謝殊的肌膚有幾分冷瑟沁人。
「瑜娘,你夜裡冷么,可以靠我近一些。」
謝殊不可知否,他入主朝堂以來,孟清禾平日里待他更多了一絲疏離,以往甚至在盛夏伏暑天都會不顧貼人的熱意,嚷著滾入他懷裡的人,如今卻自始至終相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熾熱的掌心不自覺的下移,捧過她的纖足放入懷中暖著,孟清禾腳底湧上一派汨汨熱意,她不動聲色的折過身去背對著他,單露出一個清瘦的小腦袋,尖潤的耳廓攏在叢叢烏髮之中,叫人看大不真切。
孟清禾頭抵在大柔軟的大楹枕上,耳側儘是男人深淺不一的呼吸聲,謝殊大抵是厭極了被這等腌臢之事攪擾了清夢的,尤其是此刻,大有輾轉反側徹夜不寧的意思。
現下朝堂局勢微妙,這男人似乎並不急著威逼阿弟交出先帝遺詔,反倒逐日在自己這裡下無用功夫,也不知葫蘆里到底賣了些什麼葯!
正在她思索間,槅門外的拍擊聲愈發清亮起來,間或夾雜著趙媽媽焦急的哭腔,再度擾亂了這一室的靜謐。
「大人、少夫人,北苑出了大事,還請大人為嫡小姐主持公道!」
趙媽媽是謝錚衡臨行前留在謝頤芸身邊照看的忠僕,偶爾隔了外人偷偷在房中給遠在幽州的老爺夫人去信稟報府內情況,亦是常事。
謝殊既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孟清禾亦不會過於插手,去管那位嫡小姐平日里的瑣事。免得給了旁的婆子嚼舌根的話頭,反倒成了他們做兄嫂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