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自由
東方既白,月落參差。孟清禾推開櫊扇,踏入到南苑內間,紅木小几上的青花纏枝銅香爐一縷細小的白煙垂直裊裊,升至半空卻以一種奇異的弧度扭曲著。她眼底一片青黛,卷翹的長睫瞬過黯淡的星眸,俯首捋平裙下長擺處沾染的污泥,一抬眼就撞上了榻上的黑湛深眸。「半柱香的路,你走了整整一夜。」謝殊單手支頤斜倚在榻上,嘴角雖掛著一如既往的溫潤笑意,可他劍眉下的清雋面容微微滲透出的絲絲冷意,輕撇的薄唇又似帶了有些許不滿。屋內的炭火燒了一宿,孟清禾方在這裡站了一小會兒,香背上就已起了涔涔熱汗。她隨手解開系在脖頸處的翠紋織錦羽緞斗篷丟在春凳上,露出一身齊腰的襦裙和一件琵琶襟的上衣來。「更深露重,親自護送貴客回宮,夫君未免太過小心呵護了些。」謝殊月白色的中衣袖緣沾染上了一抹嫣紅,傅珵回城途中遭到亂黨圍攻,敵人有備而來,專門設伏在暗巷隱秘的拐角處,他率領護衛與之纏鬥了七八次,此次雖是平安護送端王返回了皇城,但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輕傷。南苑房內的燈火亮了一夜,可院里空無一人。「瑜娘可知自己在做些什麼?陛下的性命,難道還不足以令你乖乖待在我身側。」蘇合沉香的氣息愈發濃重的縈繞在鼻尖,孟清禾的下頜一緊,冷白修長的指節強硬的迫使著她對上謝殊面上稍縱即逝的怒容。珊瑚紅的耳鐺垂在男人腕間,隨著她清淺的呼吸一下一下的輕漾著。謝殊衣袍半敞,玉帶半松半垮的系在身前,寬肩窄腰的高挺身形在她眼前投下一大片的暗影。「謝殊,你在蘇合沉香里加了什麼?」孟清禾腳底隱隱發軟,倏爾便站立不住,身子不由滑靠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上。「瑜娘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偷偷搭上了綾華這艘船,還悄悄將情報泄露給了璟王舊黨,著實太過亂來了些。」謝殊掌間細細描摹著她精緻的臉頰,指腹在她鼻尖上輕點了兩下,又再度游移至她的耳廓,拿捏住小巧的紅珊瑚耳鐺把玩。「我知你對南露心有芥蒂,已將她遣回了沉煜那處,過段時日,傅翊便會禪位於端王,瑜娘在府邸好生做我的正妻,掌好中饋即可,若是不想理這些瑣事,盡數丟給管事也無妨,隻眼下,你得乖一些。」灼灼熱息噴薄在孟清禾嬌嫩的臉上,她面色漸漸深沉,晦暗的眸色瞥向不遠處的青花纏枝銅香爐,身子也愈使不上力道。硃砂暈染的嬌唇經過一夜早已乾澀,凍結微裂成一塊一塊的嵌在瓣唇上,孟清禾死死咬緊下唇別過臉去。「謝殊,你何時有了這般『養雀兒』的興緻,此番諸侯上京名為朝見實為核實,我阿弟的皇位不是名正言順,那禪位詔書更是空談,你以為璟王舊部是屢次死灰復燃,背後憑依的是什麼?」容景衍近來整合軍隊,正欲劍指隴西,區區一個皇帝他們壓根不放在眼底,若非顧及舊與傅珵的舊誼和謝太后的囑託,根本無需如此的大費周章。孟清禾腰間一松,整個人跌倒在榻上,謝殊墨發高束、玉冠映澤,黑曜一般的眸色投在她身上,那張不辨喜怒的臉上赫然起了一絲波瀾。「他們若敢公然支持璟王,那就是叛臣,罪不容誅!」孟清禾整個人被他擁住,謝殊話鋒一轉,兩指抵著她細白的脖頸頓了頓,唇畔嘲諷的溢出兩聲輕笑。「傅曜比端王重情專一許多,有白菡霜作餌,你猜他會不會自投羅網?」男人語調輕怠,大手圈過孟清禾的腰肢,將人霸道的擁在身前,埋頭於她的肩窩處輕蹭了蹭,濁息似一隻蟄伏暗中捕獵的獸。孟清禾竭力想要掙脫開來,怎奈那熏香大抵摻雜了使人骨頭髮軟的麻沸葯,她拚命動作的兩下在謝殊眼中亦不過同貓兒磨爪輕撓一般別無二致。她後背抵在謝殊那側的迎枕上,榻闈薄紗於眼前款款垂下,榻上春色裹挾在半開的煙羅衫前若隱若現,香肩瑩潤,腰窩深陷,豐腴婀娜的曲線迎著細腰間垂下的流蘇玉穗擺動的幅度般般融入畫卷。須臾,蘇合沉香燃盡,謝殊搖了兩回床頭掛著的玉鈴,喚了婆子下人進來內間收拾。沛文恭敬的候在櫊扇外闈的青羅軟帳外,聽了足足兩個時辰的鶯歌艷靡,自最初始的譏諷咒罵到後來咿咿呀呀的軟調破碎、酥泣嚶啼,他聽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下去。少夫人更是風情嬌媚了幾分,倒是自家主子近來再不似從前那般壓抑收斂,於歡愉之事上得了趣,百般折騰下來,竟還有餘力前往書房處理公文。「沛文,屋裡的香燃著,不許斷。」謝殊攏好鬆散的衣衿,落在沛文身前的腳步一頓,細緻囑咐了一番,方才折身大步離去。他特地去宮中太醫署尋了一趟李貿,讓他碾磨了副對身子無損,卻能使人渾身使不上力的麻沸葯沫星子,摻雜在了香爐之中。「務必看好她,不得踏出南苑一步。」謝殊單手揉了揉眉心,禪位的事必須加緊,傅翊既推辭著不肯當眾宣讀罪己詔和退位聖旨,那他便順勢幫他一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