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水湄兒說可以去尋青梧,風鸞本要答應,卻輕輕拉住了。
待通話斷了才輕聲道:「我與那孩子遺失的時候,他還很小,不會記得我,總不能隔著萬水千山貿貿然相認,這樣不僅會嚇到他,還會顯得我不夠重視,還是等見面再說才好。」
這話說的看似很有道理,可風鸞卻能看出,眼前的樹妖其實是有些怕的。
縱然青梧是她的孩兒,但卻不知道那孩子長多大了,是什麼脾氣秉性,連模樣都沒概念,即使有血緣相連,卻宛如陌生人。
剛剛大喜過望或許不會考慮這些,冷靜下來后便會前思後想。
越是緊張越會擔憂,憂思過多就生畏懼。
對此,素來直來直去的風鸞並不十分理解,但也尊的決定。
她把腰牌收起來,轉而握住的手,聲音輕緩:「青梧是個好孩子,一心向學,修為漸成,等你到了雲清宗便能見到了。」
風鸞原本想要從一旁找塊石頭幻化成軟墊讓她靠著,但在那之前,楹花妖已經跑了過來。
諾大的楹花樹直接紮根在了兩人旁邊,重新鬱鬱蔥蔥的樹冠遮擋住陽光,遮蔽出了一片陰涼,花妖則是小心翼翼的探過身來,生怕驚擾,把聲音壓得極低:「她……她沒事了嗎?」
風鸞頷首:「身子還弱,這才睡了過去,以後好好養著,沒多久便能好。」
楹花妖抬起了蒼白羸弱的面孔,表情又哭又笑,一時間說不清楚到底是何種情緒。
但他很快又埋下頭去,不肯露臉,只管堅定地站旁邊為她遮陽。
風鸞瞧了他們兩個一陣,沒說什麼,提上了裝著系統的木盒走遠了些。
此時,龍女已經和幽霄一起離開了樹洞。
她環視四周,發覺艷陽高照,便知道魔氣徹底散去,她的東海重歸平靜,靈珠也可複位,不由得心下一松,緊繃的神經也舒緩下來。
只是在暗處呆的久了,突然這般陽光明媚,難免想要抬手擋一擋。
幽霄則是先一步抬起胳膊,用披風給她遮陽。
龍女微微一愣,然後就伸手戳他:「傻不傻啊,我都成仙了,如何能怕曬?」
話雖如此,身子卻很老實的往龍王懷裡靠。
幽霄也不點破,就這麼笑眯眯的給她擋著。
風鸞過來時,瞧見的便是東宮至尊至聖的龍王龍女湊成一堆兒,就像是最普通的凡人情侶那樣膩歪著。
按理說應該避開些,但到底還有正事未了,於是風鸞輕咳了一聲。
龍女這才注意到自家師姐,大抵是年少時候被凰女管束習慣了,這會兒縱然時過境遷,她的第一反應依然是推開了幽霄。
可剛一動手就意識到他們已經是道侶,告過天地,敬過諸神,光明正大得很。
於是龍女又伸手拽住了龍王的胳膊,把他又給扯了回來。
而幽霄對於自家娘子錯綜複雜的心理變化一無所知,被這麼一推一拉給弄得滿面茫然。
龍女並不解釋,只對著風鸞道:「師姐,嗯,那兩棵樹去哪兒了?」
風鸞只當沒看到她紅紅的耳尖,平靜回道:「他們休整一下,等等我便帶他們返回雲清宗。」
這是之前在丹穴山中就商量好的,龍女此次下山的目的其實是去修真界中玩耍,本打算全都跟著風鸞,到雲清宗故地重遊也是個不錯的行程。
可是現在龍女改了主意。
她捏了捏幽霄的指尖,眼睛微轉,開口道:「靈珠失而復得,龍宮的結界也有損耗,我作為東海之主,怕是要留在這裡一陣子,待一切修復停當再走。」
她說的理直氣壯,但風鸞看了她片刻后突然道:「我不會將你的事情告知兄長,他自然也不會去知會龍族上仙。」
龍女立刻腰板挺直:「哦,那我剛剛說的不作數,我就是想要和幽霄多待一會兒,順便教育一下那個不知事的兒子。」
幽霄一聽便面露喜色,用力點頭。
風鸞自然也不會妨礙人家夫妻團聚,並未多言,轉而道:「其實我有一事相求。」
龍女忙道:「何必說求呢,師姐儘管說,我等自當儘力。」
風鸞低頭看了看懷中的木盒,聲音輕輕:「我聽聞靈珠有孕育之用,以助新生,不知是否能借我一用,讓他能早些出世?」
龍女眨眨眼睛。
雖說這些年來風鸞鮮少提起這顆蛋,可是無論哪次去尋,風鸞都是帶著它的,顯然是寶貝得很。
若是能相助,不單單是看在師姐妹的情分上,也能讓風鸞記著東海的好處,以後要是生了波瀾,倒也多個助力。
想通了這些,龍女笑著將靈珠奉上:「師姐只管拿去用,現在沒有了魔氣襲擾,東海安寧,倒是不急著將靈珠放回去。」
話雖如此,風鸞卻沒想著一直霸佔奇珍。
她入了樹洞之內,並不點亮,就在一片幽暗之中盤膝坐下,將靈珠和木盒放於一處,咬破舌尖血,用血入陣,很快便是紅光一片。
龍女在外面看著,自然能感覺到蓬勃而出的靈氣波動。
她下意識抬起胳膊護住了幽霄,低聲道:「莫怕,師姐自有分寸。」
結果手掌就被幽霄握住,耳邊是男人帶著笑意的聲音:「有你在,我自然是什麼都不怕的。」
龍女哼了一聲,但下巴卻得意地抬了起來。
然後就聽幽霄道:「剛剛師姐同我講,你我現在可以返回雲清宗,在宗門內舉行結契大典。」
龍女顯然沒料到這一層,驚訝道:「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記著這事兒?」
幽霄笑了笑:「娘子生而為龍,沒有那麼多規矩約束,可我不同,我自小在雲清宗長大,每天拜著三清,背著規矩,即使到現在都改不掉每天參拜道祖的習慣,人生姻緣乃是大事,娘子是我最在意的,自然不想省去了那些該有的儀式。」
對於繁文縟節,龍女向來不屑一顧。
不然她也不會瞞著雲清宗,把他們那時候最有前途的好徒兒幽霄偷出來了。
但龍女看重幽霄,就如同幽霄看重她,急他之所急,想他之所想。
彼此寬容,互相遷就。
即使這件事情在龍女眼裡就是個浪費時間的麻煩事兒,可還是樂意陪他走一趟。
於是,龍女笑著回道:「那行啊,等龍宮的事情了了,我們就一起回雲清宗。」
幽霄臉上露出了笑,正準備說話。
結果就聽龍女接著道:「其實我在飛升以後就見過師尊了,因著他也有了姻緣,所以對我們有情的事情並不十分在意,卻總念叨著你舍了他一個老人家偷跑,等結契的時候,我自會造出水鏡,讓師尊見證,順便也讓他見見你。」
幽霄:……
見我?
一邊罵一邊見吧。
但總體來說,這還是喜事一樁。
於是幽霄整理了心情,取了海水幻化成一尾游魚,去給龍宮送信。
最先便是找上了黑虎和碧瞳,感謝他們的幫助,同時也告訴他們魔氣已散,盡可以前來與風鸞匯合。
隨後,小魚就找上了白龍,在白龍耳邊散開,幽霄愉悅的聲音傳出來:
「吾兒,為父告訴你的好消息,你娘親終於答應嫁給你爹爹了!」
白龍:……啊?
對於這些,風鸞並不知曉,此時的她正闔著雙眼,借用靈珠中的生氣來催化蛋裡面的生機。
終於,在漫漫十年後,系統第一次給了她回應。
即使只是很輕微的震動,依然讓風鸞驚訝,緊隨而來的便是感動。
待紅光消散,她看了一眼懸著的靈珠,豎起雙指行了一禮,然後才將蛋攏在懷中。
因著系統變成蛋以後,原本隨調隨出的屬性列表就消失了,所以風鸞覺得心裡說的話對方也不一定能接收到,於是此時她輕輕開口:「即使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依然覺得人世間的一切都十分玄妙。」
說著,她從樹洞往外望去。
在那裡,龍女蹦到了幽霄背上,讓對方不許用法術,就這麼背著自己在沙灘上跑來跑去。
分明是沒有任何用處的事情,他們卻做得無比開心。
而剛剛前來的碧瞳則是笑嘻嘻的抓著黑虎的鬍鬚盪鞦韆,墨寅也縱著她,抬起前爪小心翼翼的放在下面護著,生怕碧瞳掉下來。
分明九尾貓妖是罕見的強大精怪,可在墨寅眼中,就像是個易碎的琉璃,時時刻刻都得捧著慣著才行。
風鸞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系統。
瞧了一陣子,便低下頭,輕輕地親在了光潔的蛋殼上。
大概是因為剛剛畫陣用的是舌尖血,此時還有血液粘在雙唇之上,即使只是稍微碰了碰,依然留下了個鮮紅的唇|印。
風鸞見狀並未抹去,而是輕輕地道:「我年少時,無論是父親還是師尊都曾教導過我,修道,貴在專心,任何旁的事情都會令人分神,貪慾使人癲狂,食慾使人痴迷,色|欲令人墮落。」
說到這裡,風鸞又戳了戳他。
蛋微微晃動,顯然知道這個□□指的是自己,晃動的越發明顯。
風鸞分不出這到底是贊同還是反對,統一都當成默認處理。
於是她輕擁著系統走出了樹洞,從陰暗處行到了陽光普照之地,感受著播灑在身上的暖意,語氣輕緩綿長:「我曾以為他們的意思是讓我斷情絕念,如此才能修為飛漲,但如今想來,是我狹隘了。
「人之所以為人,便是因為慾念,想要成仙,想要苦修,這些都是欲,不分高低貴賤,修道不過是選擇合適的方法規範自己而已,只是有些確實需要花費大力氣才能剋制得住。
「就像現在,我明明活了千歲,你離開我也不過十年,但我卻覺得這十年比在冰棺里躺著的時候還要無趣。」
對此,風鸞也很無奈。
情之一字到底是何意,她依然不十分明白,但由此帶來的煩惱她確實真切感覺到了。
終究得出答案:「和你相處,是我過去人生中最有趣的事情,我總說,劍修像在笑。
而就在此時,風鸞的腰牌震動起來,告訴他風皓塵已經出關,知道她離開丹穴山以後十分歡喜,若是再不回來,他非要出來找她。
「關。
這讓風鸞微微一怔:「怎麼這麼多人?」
碧瞳則是已經迅速隱匿了貓耳朵和貓尾巴,確定自己的模樣與尋常小姑娘無異議后,才趴在風鸞的耳邊說道:「算算日子,也到了收徒的時候,這些估計都是想要來拜師的。」
風鸞依然覺得驚訝:「人數也確實多了些。」
碧瞳笑眯眯回道:「畢竟修真界像是咱們這樣的宗門是少數。」
「什麼樣?」
「有教無類,人鬼妖獸沒有區分,都可以修道。」
「如此便合理了許多,想來修真界的其他宗門再過不久也會如此。」
碧瞳托著下巴,認真回道:「也有求新求變的,但是名聲不顯,咱們宗門的名聲可是連妖界都知道,想要求學的也都會首選我們這兒。」
風鸞猜測:「因為為師收了你們成了範例嗎?」
碧瞳笑著偏頭:「確實啊,都是師尊的功勞。」
風鸞頷首,只覺得宗門現在發展繁茂,著實令人欣慰。
尤其是想到剛剛出關時那副蕭條景象,再對比如今,越發讓人感慨。
心中感念,紅衣女修眺望山門,正準備說什麼。
結果就聽碧瞳道:「因為師尊收了我們,結果桃花朵朵開,不少修士妖精都會跑來宗門裡尋人,自然知道了宗門的益處,一傳十十傳百,就全都知道我們宗門特別好啦!」
風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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