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救苦度厄
他在盤星教的最頂層辦公室里,找到了一封被壓在下方的書信。沒有華麗的辭藻,也沒有嚴謹的格式,就像個普通朋友一樣隨意地嘮嗑,字裡行間都是樂觀陽光的氣息,好似能從字跡上瞥見那個鬼族青年的身影。他告訴了他,這件事的起因和經過。至於結果……不是已經擺在眼前了嗎?書信的最上方,還擺放著一本老舊的童話故事書,封面充滿卡通風格,兩個相貌醜陋、頭頂犄角的「鬼」,正圍在一個暖爐前。童話書的封皮,是Q版的字體。《赤鬼和青鬼》。【沒辦法啊,我又不會寫故事!只能口頭描述,然後請人幫忙來寫了。】【嗯……總而言之就是這樣,本大爺回家啦!傑,我們約定過的吧,就像當年的赤鬼和青鬼一樣——雖然沒有歃血為盟,但是我覺得男人間的約定,到死也該遵守。】【「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路的話,不用猶豫,不必糾結,放心大膽地走下去就好。」我人雖然不在了,但我的精神永遠支持你!嘿嘿。】【這本童話書可是揪禿了我的不少頭髮后才慢慢寫出來的,還找了不少小說家潤色來著。你可千萬要看完,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把握好當下,回去吧,傑。】童話故事書不厚,夏油傑花了半個小時就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最初的時候,他的心臟像是綁了一塊沉重的石頭,被扔進了深不見底的湖水裡,嘩啦啦的,當漣漪散去后,那塊石頭連一聲響都沒發出來,沉入了泥沙里。而現在,積壓在眼前的湖水,照入了一縷光。正如他以往不知多少次,從那個男人身上感知到的一樣。他真是有神奇的魔力——並非是不把自己當回事,並非是在強硬地把他推到那一邊,而是他在經過了自身的取捨后,理性告訴他那是「最適合的方法」。他離開了這個世界,回到了他口中的「家園」。像極了故事裡的青鬼,被赤鬼驅逐后遷移到遠離人群的荒蕪之地,重新開始了生活。而那位失去了摯友,遺留下來的赤鬼,沐浴在陽光下面,注視著自己所得到的一切,並無欣喜若狂,只是不知所措。夏油傑輕輕把故事書合上,擋在了自己的眼前,任由上半身陷在沙發里。他不願去想,腦海里的思維卻不受控制地為他剖析出了現狀。出現在仙台市的,是特級咒術師的咒力波動,引來了家入硝子和五條悟,不可能瞞得過【窗】。七海健人會活下來,他將變成直擊現場的第一證人,而家入硝子和五條悟會顧忌以往的情誼,為「夏油傑」這個人兜底。所以……夏油傑「保護仙台市普通民眾,保護高專術師七海健人,抹殺叛逃者荒瀧一斗」的功績,將會被坐實。再操作得當一點,五條悟和家入硝子或許會幫他打掩護,把夏油傑的「叛逃」從一開始就說成對荒瀧一斗的「監視」,如此一來,連唯一一條罪名都洗清了。他仿若看到一條沒有荊棘的平坦大道在自己眼前徐徐鋪開,那是由鬼族青年用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用他那滿腔炙熱的真摯感情,為他打通的道路。而他站在起始點上,和過往的自己接軌。雖然說,半點開心不起來就是了。夏油傑只覺得哀傷。是他種下的因,卻要由朋友來承擔那個果。朋友不忍他受到傷害,於是他擋在他的身前,替他吃盡了苦頭。那是何等純粹的、堅固的、金子般的情誼。他是他追不上的洒脫之風,他這一次又將他遠遠地甩在了後頭,他把自己的友情留下來,滿地都是光芒閃爍的黃金。只可惜,荒瀧一斗到底不擅長耍腦力和心計,他忘記了一件事,夏油傑是個多愛鑽牛角尖的人。書信里,荒瀧一斗只輕描淡寫地提及了一下詛咒師「羂索」的問題,但卻被夏油傑劃上了重點,牢牢記住了。灼熱的仇恨在他心底燃燒,猶如扔進火堆里的柴薪,劈里啪啦地濺出火星子,燒痛了他的皮膚。他捏著紙張,把信紙捏攥出褶皺,手指關節泛白,可想而知有多用力。詛咒師。冰冷的聲音,在心田的某處重複了一遍。詛咒師……!……夏油傑孑然一身,走到了盤星教的大樓下方,在那裡,他看到了熟悉的、本以為再見就是敵人的身影。白髮的少年臉上並未帶笑,他只是牽著紫發女童的手,對夏油傑輕輕點頭。「走吧。」向來聰慧的他,怎麼可能揣測不出來事情背後的隱情,更別說還有拐彎抹角透露信息的七七在。於是,五條悟試圖翹起嘴角,想要給終於回歸的摯友一個笑容,然而最終宣告失敗。「算了吧,笑得比哭還難看。」夏油傑經過他身邊,目不斜視,輕飄飄地說道。「你不也一樣。」五條悟細聲道。他把前車門打開,因為這次是來接夏油傑,他並沒有帶上專用司機,為了防止風聲走漏,他需要全程把控事態。引擎發出嗡鳴,車尾氣排放到空中,不起眼的黑色專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