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離家出走
1.天下父母
楚貝來電：「你馬上到我家來，今晚家裡有人要離家出走。」
「哈哈，離家出走？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我大笑，小蚯蚓也學會了用離家出走來要挾她媽了，「開什麼玩笑！」
「沒人開玩笑，真要出走。」
真要走？現在孩子離家出走已成時尚。但我還是很吃驚：「小蚯蚓才區區五歲就知道出走？她怎麼走？你也是，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不是她走，是我走！」
聞之我趕忙用手兜住鼻子，以免大跌眼鏡。呵，母女倆一定吵架了。
......
當我出現時，母女兩人還在冷戰。小蚯蚓坐在畫板前在畫畫，楚貝正往提包里放著衣服。
「帥伯！」小蚯蚓眼前一亮，「你快來幫我把小蜜蜂的翅膀畫得好看一點，我怎麼也畫不好。」
「好的，著名畫家正好來到。」我接過畫筆，「翅膀要畫成橢圓形，兩隻翅膀向上分開......你看，現在就好看了，一隻真正的蜜蜂天使。」
「哇噻！」小蚯蚓跳起來就在我臉上來了一口，不是親而是咬。
「怎麼樣？這叫畫龍點睛。」我好得意。
「不對，這叫畫蜂點翅！」小蚯蚓撅著小嘴。
我笑了：「對對......好了，把它擦掉，自己再畫一遍。」
小蚯蚓倒不急著畫，而是把她的小嘴揍近我耳朵說起悄悄話來：「媽媽不懂事，媽媽要出走。我決定讓她出走。」
我點點頭：「你的決定是正確的。」忍住笑又走進楚貝的房間，想緩和一下母女倆的關係，「真要走哇？今天晚上我倒覺得奇怪，事物與人物都顛倒了，當媽的像孩子，當孩子的像媽。不信？有詩為證：
孩中有媽不是媽，
媽中有孩不是孩；
媽非媽呀孩非孩，
不知誰是媽和孩。」
順口溜沒讓小蚯蚓聽見，否則她馬上就會跑過來和我比拼一番，還會「孩孩媽媽」地奉獻一大段奇妙無比的少兒詩歌。
「什麼孩呀媽的，我沒心思欣賞你的詩歌。」楚貝開始數落小蚯蚓，「今天晚上我給她做了三次飯，她就是什麼也不吃。這孩子越來越不聽管教，我是黔驢技窮實在拿她沒辦法。你看啊，不聽話，不吃飯，不吃菜，不喝水，不按時睡覺，不按時起床，不願意上幼兒園，冷了不願加衣服，熱了不願脫衣服，學習分心，玩心太重，玩具滿地扔，書本隨處放，專吃巧克力炸雞腿，只喝聽裝可樂還有王老吉......」
我說：「評價一個人要一分為二，我來補充她的優點：懂禮貌，講衛生，身心健康，聰明好學......總之瑕不掩瑜。」
「瑜不掩瑕！我沒時間了，我現在就走。」
小蚯蚓在那邊說：「媽媽你放心走吧，我和帥伯玩。」
楚貝眼睛朝外一瞪：「晚上你自己睡覺別又哭又鬧就好。」
「我知道。首先刷牙，然後洗臉洗腳洗屁股，脫衣脫褲脫鞋子，上床前大小便，上床后蓋被子，先聽帥伯講點故事，再讓帥伯摸點小背。睡著了呢，就老實了......」
「那好，我馬上就走。」
看楚貝是動真格的了，我說：「你的出走，將會給孩子帶來不可估量的負面後果。第一，心理傷害；第二，摹仿作用；第三，親情危機；第四，社會災難；第五，出走後遺症，第六，親者痛仇者快，還有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甚至更多。你看看這代價......你真捨得走？」
「今天媽媽我出走，就是為了明天孩子她不出走。為了教育好下一代，我豁出去了。」楚貝走過來又小聲對我說：「其實我也是將計就計。上個月我就有一項到上海的專訪任務，跑一趟需要兩天時間，小蚯蚓纏在身邊就一直拖著沒去，報社昨天還在催我，這次就乘機去了。這是一箭雙鵰。」
「兩天？」
「兩天再加兩夜。她外公外婆出去旅遊還沒回來。白天小蚯蚓上幼兒園，你負責早晚的接送與飲食起居。怎麼樣？你一向標榜自己是育兒專家，什麼兒童心理學兒童教育學兒童行為學，兒童的這個學那個學，你全都精通。這回能行？」
「當然行。只是我的教育法需要母親配合的......」
「不行，這回你獨自操作。好了，現在快九點了，我馬上走，坐夜裡的火車。」
後面一句小蚯蚓聽見了，她說：「媽媽你走吧，我允許你等會兒再回來，明天清早回來也可以。」
「等會兒再回來？明天我都不回來！」楚貝忿忿不平。
看來楚貝今晚必走無疑，我只得說：「那我們送你上車吧。」
「不能送。一送就不是悲憤出走而是熱情相送了。」為了保持此次出走的嚴肅性，楚貝堅持不送。
楚貝拿上整理好的提包，走到小蚯蚓跟前十分嚴肅地說：「小蚯蚓，不，楚小貝同志，我慎重地告訴你，我此次離家出走，完全是被逼無奈，希望你在家好好反思。現在我正式離家出走。」說完就開門走了。
其實楚貝走得並不是那麼大義凜然，也不是那麼義無反顧。出門前的那一刻，我看見了她有一個極短暫的遲疑：她下意識地要俯身去親親女兒，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在門口楚貝還念念不忘對我反覆交代：「你要堅持正面教育，結合現今社會特點，從小培養孩子的生存能力和競爭意識，重點突出家庭和諧，在內容和方法上可加些悲**彩，尤其是宣揚母道尊嚴，提倡幸福不忘媽媽苦，長大要聽媽媽話，還要大講憶苦思甜，最好來點痛說血淚史什麼的。你們兩人別只顧瘋來瘋去，整天玩得忘乎所以。記住，每隔兩小時給我打一次電話，夜晚除外......」
楚貝真地出走了，我心裡空空。媽媽真的出走了，小蚯蚓淚眼汪汪......
2.大戲開幕
「媽媽媽媽......」
一陣叫喊把我猛地從睡夢中驚醒，是小蚯蚓在叫。發現天已大白，趕忙起身跑過去，穿過中間客廳時才發現自己昨晚竟是和衣而睡。
「你媽已經離家出走了。」
「媽媽真的離家出走了？」
「是的。」
「昨晚沒回來？」
「沒有。」
「今天也不回來？」
「不回來。」
「哇......」
看來要哭。小蚯蚓的哭是有名的，不光是聲音大淚水多，主要是來得快，最大的特點還是哭的種類繁多，常用的有：痛苦的傷心的委屈的憤怒的，她會根據不同場合，把它們之間的微小差別哭得清清楚楚，估計這回的哭應該是傷心加憤怒。我正要鼓足十倍的勇氣去面對她的「哇哇」大哭時，她卻在「哇」的後面重重地加了一個「噻」，接著就火山爆發般地噴出一大串「哇噻哇噻」，還在床上一蹦三尺高：「太好了太好了！不上幼兒園了，我們可以瘋啰！帥伯，來瘋，快來瘋......」
我連忙制止：「別別，別乘機提出非理要求。我們把事情說清楚，媽媽出走歸出走，你上幼兒園歸上幼兒園。起床吧，馬上就走。」
小蚯蚓立即翻過身拿個背對著我：「我痛苦......痛苦的事情是上班。」我不理她，她就繼續，「我最痛苦......最痛苦的事情是天天上班。」
我忍不住了：「你上什麼班？」
「幼兒園大班！」
突然小蚯蚓又轉過身來，一把摟住我的脖子說：「帥伯，今天我帶你玩，你放心，我保證讓你玩得高興。」
我看著她笑起來，竟一下子熱血沖頂，就把祖國的希望人民的重託忘在腦後了。「好的！昨天你媽豁出去了離家出走，今天你帥伯豁出去了允許你自由行動。來吧，我們瘋！」
小蚯蚓立刻蹦了起來：「哦，瘋啰，瘋啰......」
於是頃刻間驚現火爆場面：窗帘撕開，音響怒放，極限運動熱身，騰空蹦床操練......在偌大的一張床上，我們歡呼雀躍，縱情歌舞，一時間，被子疊成山，床單鋪成河，頭上衣服襪子滿天飛，腳下枕巾枕頭一地滾。從床的這一頭到床的那一頭，我們輪番上場，二仙過海，各顯神通：我鬥鬥雞她跳馬馬，她豬拱泥我驢打滾，我烏龜賽兔她貓捉老鼠，再往後，她蜘蛛捉蚊子我老鷹抓小雞，我蜻蜓點流水她鯉魚跳龍門......我們又從床上瘋到床下，床下的瘋狂更是**迭起。我們先後熱情奉獻了男女聲獨唱和混聲二重唱，隆重推出了中老年春裝發布會和少兒夏裝大表演。壓軸大戲是小蚯蚓最為鍾愛的古典兒童劇《白雪公主》，美麗聰明的白雪公主當然非她莫屬，而我卻沒有理所當然地去扮演英俊瀟洒的王子，而是一人輪流演遍了七個小矮人。最後做為演出結束的謝幕，我們面對無數看不見的熱情觀眾也沒有絲毫的懈怠，我抱著小蚯蚓瘋了似地轉起圈來，轉了數十圈后又將她順勢撩在肩上，接著兩人一起放聲歌唱。不是異口同聲，而是各唱各的，唱的是兩首懷舊歌曲。考慮到此刻小蚯蚓就在肩上，我唱的是：「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像太陽，肩負著人民的希望......」；估計小蚯蚓考慮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要當家作主，她唱的是：「準備好了嗎？時刻準備著，我們是中國共產兒童團。將來的主人，必定是我們。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
伴著歌聲，一場豐富多彩的組合活動此時告一段落。我們知道，從現在起，精彩紛呈的節目又將隆重拉開帷幕，大戲剛剛開始......
其實，說「帷幕大戲」什麼的不大過癮。我是美食家，小蚯蚓也是食不厭精，我們更願意用吃吃喝喝的說法。我對小蚯蚓說：長達兩天的瘋狂盛宴已精心烹制，只待我們張開大嘴去盡情享受了。
3.能伸能曲
第一天上午。
做為開胃小點，我們首吃「海底世界」。海底世界，兒童大餐。
「帥伯，我看見一條大鯊魚吃了一條漂亮的小魚，好殘忍哦。」
「正常。凡是長嘴的東西，都是大吃小。」
「人也長嘴。」
「人是強吃弱。」
「但大鯊魚媽媽也很溫和善良的，她對自己的孩子那麼好，小鯊魚游到哪裡鯊魚媽媽就游到哪裡，一會兒用嘴親親一會兒用尾巴摸摸。」
「是的，凡是當媽的都好。」我沒忘記楚貝要我時刻宣揚母道尊嚴的囑咐。
「我媽媽也好。」
「嗯，小鯊魚身旁還有另外一條大鯊魚，那是它的鯊魚帥伯。」
「我的帥伯也好。」
哈哈，小蚯蚓啊你畢竟太年輕，在我面前你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隨便來一句就讓你上當受騙，我知道你會這樣講。
我剛偷偷笑出來，就聽見小蚯蚓說：「我知道你會這樣笑。」
......
從海底世界出來我們直奔古城牆清撿垃圾。環保套餐，多多益善。
古城牆看上去像一位趴著的老人，她有些累了。
「聽媽媽說過，古城牆有幾百年歷史了。」
「是的，越老的東西就越要愛護。」
「帥伯，城牆上有不少垃圾呢，有煙頭，有廢紙，有空水瓶，還有泡沫飯盒......」
我拿出兩隻塑料袋對小蚯蚓說：「小袋子給你，大袋子給我，我們把垃圾裝進袋子里。什麼時候你的袋子裝滿了我的袋子也裝滿了，我們就結束。」
「好哇，我們來比賽，看誰先裝滿。」
......
中間休息時我們倚靠在城牆上。
我說：「小蚯蚓啊，很久以來有一個問題始終壓在我心裡，我一直在想但一直也沒想明白，今天不知該不該問。」
小蚯蚓也很認真：「什麼問題？」
「有關你的個人問題。」
「很私秘嗎？」
「相當私秘。」
「年齡？」
「不是。」
「體重？」
「不是。」
「那......還是你問吧，誰叫你是我的帥伯呢？」
「那我就問了？」
「問吧。」
「嗯，人呢，一生下來都要取名字的，你看我，大名龐光，小名光子，都是亮亮堂堂的。你的大名......」
「楚小貝。」
「對，楚小貝。媽媽『貝』來兒『小貝』，一聽就知道是你媽的女兒。」我一向不願打聽別人的**，尤其是對一個未成年女性，所以就盡量繞著圈子，「你的小名也好聽，『小蚯蚓』嘛。但我想啊，好聽的小名很多，就拿小動物來說，小點兒的有小蜻蜓小蝌蚪，大點兒的有小松鼠小熊貓，再大的有小豹子小老虎，還有小苯熊小肥豬......可你，你偏偏取了小蚯蚓，聽你媽說是你堅持要的。請告訴我，『小蚯蚓』有什麼特殊的含意嗎？」
「哦，原來是名字問題。」
「是是。我知道小蚯蚓美麗聰明勤勞勇敢，那還有其它深刻含意嗎？」
「有。」
「什麼？」
「能伸能曲。」
小蚯蚓說完就跑開了，她發現那裡有一隻煙頭。
我還在獃獃地琢磨著：以前只聽說大丈夫才會能伸能曲，今天才知道小蚯蚓也會。
......
比賽剛結束，還沒來得及享受勝利的喜悅，小蚯蚓就叫了起來：「帥伯，早上你給我梳的辮子又散了。」
4.跌買漲賣
第一天下午。
我和小蚯蚓進入證券交易所。金融大菜，早吃為宜。
「帥伯，你剛才說這裡有好多好多股票，什麼是股票？它和屁股有關係嗎？」
「屁股？有關係......嗯，關係不大......哦，好像沒關係。你是說猴子屁股還是老虎屁股？前者的屁股呈暗紅色，後者的屁股摸不得......」
「那到底是股票好呢還是屁股好？」
「性質不同，各有特色......喂喂，我們最好還是不談屁股。」
「也行，就談股票。」
「股票，它是一種有價證券，嗯，我想想......股票就是一種跌了虧錢漲了賺錢的東西。可買可賣。」
「什麼是『跌』？」
「『跌』就是跌跟頭的『跌』。」
「什麼是『漲』？」
「『漲』就是水往上漲的『漲』。」
「怎麼買怎麼賣？」
「教你一副對聯你就懂了。」
「請說上聯。」
「上聯是：大跌大買，小跌小買，不跌不買。」
「請說下聯。」
「下聯是：大漲大賣，小漲小賣，不漲不賣。」
「橫批呢？」
「橫批是：跌買漲賣。」
小蚯蚓望著大屏幕上的紅紅綠綠，又問：「現在是跌是漲？」
「漲。」
小蚯蚓驚喜拍案：「帥伯，趕快賣！」
我笑道：「等大漲再大賣。」
......
「龐總！」有人叫我，回頭一看，一個女人已經站在了眼前。哦，是那個在銀行為我開戶的胖女人。胖女人笑容可掬熱情襲人：「龐總還欠我一頓飯呢。」
「哦，是的，記性真好......」
正在寒暄，就覺得身下有人在扯我。是小蚯蚓。小蚯蚓一邊大叫肚子疼要上醫院，一邊使勁扯我，一直扯出了門外。
「那個大媽是誰呀？」小蚯蚓問。
大媽？怎麼啦，好端端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就被你叫成大媽了？「哦，是證券公司的。」我還在想著肚子疼的事，「快去。」
「去哪？」
「醫院啊！」
「不去。」
「你的肚子......」
「不疼。」
「那你......」
「我不動點小腦筋，還不知你和那個大媽要嘀嘀咕咕到什麼時候呢。」
喝，這個小東西！也好，否則以後加油添醋地向她媽打小報告還麻煩呢。
5.大長見識
第一天晚上。
我們坐在火鍋店裡。
「小蚯蚓，午飯我們品嘗了粗糧雜糧系列，怎麼樣，吃了都說好。」
「玉米饅頭好吃，蕎麥煎餅也好吃，最好吃的是烤紅薯。」
「晚飯我們要大吃蔬菜，來一個蔬菜系列火鍋。」
「再加二至三份牛肉片......」
「最多一份。」
「兩份。」
「兩份就兩份。」......
嗨，沒辦法，和這小東西在一起，吃虧上當的總是我。
上菜了。我對小蚯蚓說：「快吃吧。」
「帥伯，我能多吃嗎？」
「吃個八成飽即可，晚上還有美味夜宵呢。」
「還有夜宵？」
「你忘了，今晚七點半兒童劇院......」
「兒童劇：買火柴的小女孩！」
物質三餐，必不可少；精神夜宵，不可不吃。
......
離開火鍋店之前我又想起一個問題：「小蚯蚓，我還有一個問題不知該問不該問？」
「哎喲，今天帥伯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呀？以後不要再說『不知該問不該問』，有問題直接就問。」
「好的......是有關離家出走的問題。我到現在還在奇怪，為什麼你自己不離家，而讓你媽出走？」
「年代不同」
「有何不同？」
「知道『八零后』嗎？」
「知道......」
「八零后的孩子不離家出走。」
「哦。」
「知道『九零后』嗎？」
「知道......」
「九零后的孩子是自己出走，把媽留在家裡。」
「哦。」
「知道『兩千后』嗎」
「不知道......」
「就是二零零零年以後出生的孩子。我就是。」
「那又怎麼樣？」
「兩千后的孩子是自己留在家裡而讓媽出走。」
「哇......」
我差點就像小蚯蚓那樣「哇噻哇噻」的大叫起來。長見識，大長，今天是第一次聽說「兩千后」這一劃時代的概念！、
......
6.借錢捐愛
第二天上午。
我和小蚯蚓來到生物博物館。科學正餐，宜大吃大喝。
「帥伯，我們人真的是從猴子變的嗎？」
「可能是。」
「是可能？」
「可能就是也許，就是大概......」
「你不相信嗎？」
「我一直在思考。」
「要是豬能變成人就好了。」
「為什麼？」
「因為我屬豬。」
「豬變不了人，因為豬太笨了。」
「不對不對，豬是最聰明的。」
小蚯蚓又問：「猴子變成了人，人還在變嗎？」
「當然在變。」
小蚯蚓憂心忡忡，「人要是越變越壞怎麼辦？」
......
剛從生物博物館出來，小蚯蚓就問，下面我們上哪兒吃？
我說：「兒童醫院。」
小蚯蚓大驚：「兒童醫院？兒童醫院有什麼吃頭？你是不是又想給我打什麼預防針？不去！」
「不是，我們去獻愛心。」
「給誰？」
「一個才出生兩個月的小寶寶。」
「小寶寶怎麼了？」
「一生下來她的心臟就露在胸口外邊，非常危險。」
「那怎麼辦？」
「等過一段時間，醫生就為她做手術。」
「手術疼嗎？」
「當然疼，還要很多錢。」
小蚯蚓急了，「愛心怎麼獻？」
「先看看小寶寶，再安慰她媽媽，最後捐點款。」我拿出十塊錢給小蚯蚓，「你捐十元。這可是從你的壓歲錢里預支的，到時候還我。」
「好啊！你呢？」
「我捐一千。」
「那我也要捐一千。」
「表達心意，不在多少。你至今沒有穩定收入，僅靠一點年終獎金，不是，你就是年底那點壓歲錢，所以你要量力而行。」
「上次我看見你為抗震救災捐了一萬元。我想，想和你說說我的難言之隱。」小蚯蚓面帶難色。
「難言之隱？你小小年紀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吧。」我想笑。
「我開不了口......」
「開吧。」
「難開。」
「咱倆誰和誰呀？」
「你知道現在什麼事情在別人面前是最難開口的？」
「嗯，最難開口的......是不是開口傻笑，或者開口罵人？對了，是開口咬人。」
「開口借錢！」
「借錢？幹嘛？」
「我想為抗震救災捐款。」
「你不是已經把你的所有壓歲錢都在幼兒園裡捐過了嗎？」
「我還想......」
「喂喂，小蚯蚓，道理是這樣的......」看來有必要給她講講捐款與獻愛心以及兩者之間的關係了......
小蚯蚓的表現讓我滿意。
愛心窩窩頭，從小就吃。
7.少兒法民
第二天下午。
我和小蚯蚓要去游泳館。體育鍛煉，基本營養。
剛走到游泳館大門，手機響了。
「你媽來電話了。」
「讓我接讓我接......」小蚯蚓一把搶過手機，還沒把它放到嘴前就「媽媽媽媽」叫起來，又馬上將手機還給我，「是男人。」
「男人？哪個男人？」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男人：「龐光嗎？怎麼不來參加法庭調解？」哇，虞法官！還有法庭調解？
對了，一周前就收到法院的特快專遞，通知說是今日再次法庭調解，我怎麼竟把如此重要的大事忘得乾乾淨淨？看來法制觀念至今仍然不見加強。我趕忙說：「虞法官，你們再等等，我馬上就來......」
低頭看看小蚯蚓，猛然一跺腳一咬牙，我惡狠狠地說：「小蚯蚓，我們走！」
「到哪去？」
「法院！」
加強法制，人人有責。普法麻辣燙，味道獨特，不得不吃！
......
小蚯蚓對法院十分好奇，問那裡有沒有過山車。我說法院不是遊樂園，那裡連翹翹板都沒有。一點兒好玩的都沒有嗎？法官挺好玩。法官是幹什麼的？法官是決定誰對誰錯的。今天法官會說你錯嗎？不會，今天是調解。什麼是調解？調解就是勸說，就像你媽勸你多吃飯少吃冰激凌一樣。
說到這裡小蚯蚓提醒我：「帥伯，上次就聽你對媽媽說你參加過調解了，今天怎麼還要調解？」
小蚯蚓說到的調解就是老費給虞法官高唱「唱只山歌給爹聽」的那次。調而不解，今又調解。「孩子啊，你是不懂哦。」我故意顯得語重心長，「咱們法院的事，主要就是調解啦。」
這時一直在用心開車的的哥作總結性發言了：「法不夠，調解湊。」
我笑了，小蚯蚓也跟著在笑。我說你小蚯蚓聽也聽不懂傻笑什麼？她點點頭說：「能聽懂，司機叔叔說了，這些『法』呢不夠用，就只好用『調解』來湊合湊合了。」
「聰明！」司機叔叔回頭看看小蚯蚓又看看我：「上次我打了一次車禍官司，法官一上來就嚇唬我說：判決對你原告不一定有利，希望你在調解時降低要求，爭取雙方和解。後來才知道法官對被告也是這樣說的......」
半小時後來到法院。的哥說身上沒零的五塊錢找不出，我說算了就背起小蚯蚓要進門。門衛看了我的身份證又要看小蚯蚓的身份證。我說小孩沒有就讓她按個手印如何？門衛說算了進去吧，還說在庭上小孩子不要喧鬧，也不要提問，尤其是不能隨地大小便。
我背著小蚯蚓噔噔噔地在法庭里轉了一圈，剛找到被告席還來不及將小蚯蚓從背上卸下，就聽得虞法官悠悠蕩蕩的聲音：「調解－－－開始！呃，暫緩......」又對我說：「自本案首次開庭以來，被告經本庭核准出庭人數歷來為一人，今日被告為何背上又生出一人？」
我說：「被告今日出庭人數仍為一人，背上一人原賦閑在家，今特意背來。」
「為何背來？」
「前來學法。」
「本法庭除了法官原告被告再加書記員，就只有旁聽者而無賦閑人，建議你背上之賦閑人入座旁聽席，這樣旁聽學法兩不誤。」虞法官又笑眯眯地對小蚯蚓說，「請入席吧，小法民。」
「我不去我不去！」還在背上的小蚯蚓一陣掙扎。面對這樣一個強大無比的法官，小蚯蚓顯然太過弱小，不給她施以法律援助是肯定不行的。我對著小蚯蚓一陣耳語，她就說：「法官大人，我尚未成年，屬候補公民，愧受法民及旁聽者待遇。」
「現在本法官臨時決定你可以享受此待遇。」
我又耳語，小蚯蚓說：「法律不是兒戲，怎能臨時說改就改？」
「身為當庭法官，我手頭的法律有限，只能靈活運用了。我再次重申法庭紀律......」虞法官就閉著眼睛開始背誦條款。一遍背下來，睜開眼見小蚯蚓原封不動，虞法官就拿起桌子上電話：「請立即增派法警兩名前來九十九號庭。」
小蚯蚓屬於那種越是關鍵時候越放得開的臨場發揮型選手，不等我面受機宜，她就自動慷慨陳詞：「我沒犯法，法律要保護兒童權益，法官不準亂用法律權利！」
光有慷慨陳詞還不夠，必須還要拿出她的個把絕招。我果斷地對小蚯蚓下了命令：「哭！」小蚯蚓就點點頭，立即張開大嘴哇啦哇啦地嚎哭起來，直哭得凄凄慘慘，哭得驚天動地，還把那一盆鼻涕眼淚潑得滿天飛。
這一招果然見效。
「吔，真是法官遇兒童，有法講不通。」虞法官再次拿起電話，「法警暫按兵不動，原地待命。」又對小蚯蚓說：「別哭了別哭了，法官叔叔跟你開玩笑呢。這樣吧，我們兩個先進行法庭調解。我的條件是：小孩子可以玩耍，可以睡覺，可以吃喝；但不得吵鬧，不得干擾，不得參與。」
「『三可三不』？我同意。」小蚯蚓馬上轉哭為笑，「太好啰！可以吃東西啰。」小蚯蚓一高興，就從我背上跳下來站在旁邊的椅子上。剛猜到她又有什麼創新節目要當庭表演，就聽得她說：「大吃之前，先奉獻『開胃詩』一首。」她清了清嗓子，兩手一背，念道：
「法院勝過幼兒園，
法官也比阿姨乖；
玩法耍法很靈活，
什麼事情都好辦。」......
虞法官聽傻了眼，連說好詩好詩，所有當事人也說開胃開胃。
詩罷，小蚯蚓一邊唱著「排排坐，吃果果......」，一邊從小背包里如數家珍般地拿出巧克力、蘇打餅乾、果汁，火腿腸什麼的一大堆，揚揚撒撒地鋪了一桌子，當場把我們這些懂法和不懂法的人饞得口水直流......
「啪啪！」虞法官拍拍手：「喂喂，大家精力集中了，調解正式開始。發表意見依原告被告再第三人的順序。」
於是善律師張嘴就來：「原告堅持原有訴訟請求。我相信法院，因為『法院勝過幼兒園』......」
我也是滾瓜爛熟：「被告今天正式向法庭提出鑒定房屋裝修結果的申請。我相信法官，因為『法官也比阿姨乖』......」
輪到老費了，他也不拖泥帶水：「希望法律多方面考慮第三人的實際情況，因為『玩法耍法很靈活』......」
一輪結束，最後又轉到虞法官那裡了，但他若有所思，低頭不語。我猜他此時心裡有點煩，煩就煩在我剛才提出的申請。嗨，一「調」不成，無功而返；再「調」不成，又生事端。虞法官啊，真對不起，我也沒辦法，誰叫你遇到我這樣的法盲？
過了好一會兒虞法官才抬起頭來：「被告所提申請實屬正當，我庭應予批准。我庭將委託具有法定資格的專業單位實行司法鑒定」。
話音剛落，善律師就急了，他站起來要說話，但虞法官卻擺擺手說：「知道知道，因為『什麼事情都好辦』。」
......
8.又見親娘
「媽媽，媽媽......」剛走出法院大門，小蚯蚓又大叫起來。這兩天孩子想媽想得厲害，昨天夜裡睡著了在夢裡還喊媽媽。
「別一見婦女就喊媽......」看來小蚯蚓是想媽了。
突然我揮手猛拍自己的屁股：糟了！楚貝要我們每隔兩小時給她打一次電話，而在這兩天里我們竟一次也沒打過！
小蚯蚓已經跑了過去，一路上「媽媽媽媽」的喊聲不斷。順著她跑去的方向，真的見一女人極像她媽。真是楚貝，熟悉的線條，熟悉的姿態，她朝我們跑來，也大聲喊著「小蚯蚓，大龐光......」跑近了，一把將拎著的大包小包扔在地上，張開兩手就一個傾情大擁抱。「我的寶貝們......」楚貝左臉親小蚯蚓右臉親我，把自己的臉「呼呼」地轉得像只搖頭電風扇。
「你怎麼跑到法院來了？」我驚奇不已。
楚貝從百忙中抽出嘴來：「兩天都沒接到你們的電話，我也忍住沒打，回來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一下火車就跑到幼兒園，老師說這兩天小蚯蚓根本就沒去，我想起你說過法院要進行第二次法庭調解，一看就是今天，我就直奔這裡了......」
小蚯蚓摟著她媽的脖子：「媽媽，給我們買禮物了？」
「當然。」
「媽媽，請你先接受我們給你的禮物。聽啊，帥伯給我編的英語兒歌。」小蚯蚓又想表演了：
「littlelittleearthworm，
lovingbeautyandreddress，
littlelittleearthworm，
alwayssingingsong，andsingingsongstillflowering......」
「太棒了！」
「聽不懂了吧，我翻譯給你聽：小蚯蚓，愛漂亮，穿著紅裙裝。小蚯蚓，愛歌唱，一唱唱到花兒香......」
「哇......」楚貝眼裡充滿了淚花。
1.天下父母
楚貝來電：「你馬上到我家來，今晚家裡有人要離家出走。」
「哈哈，離家出走？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我大笑，小蚯蚓也學會了用離家出走來要挾她媽了，「開什麼玩笑！」
「沒人開玩笑，真要出走。」
真要走？現在孩子離家出走已成時尚。但我還是很吃驚：「小蚯蚓才區區五歲就知道出走？她怎麼走？你也是，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不是她走，是我走！」
聞之我趕忙用手兜住鼻子，以免大跌眼鏡。呵，母女倆一定吵架了。
......
當我出現時，母女兩人還在冷戰。小蚯蚓坐在畫板前在畫畫，楚貝正往提包里放著衣服。
「帥伯！」小蚯蚓眼前一亮，「你快來幫我把小蜜蜂的翅膀畫得好看一點，我怎麼也畫不好。」
「好的，著名畫家正好來到。」我接過畫筆，「翅膀要畫成橢圓形，兩隻翅膀向上分開......你看，現在就好看了，一隻真正的蜜蜂天使。」
「哇噻！」小蚯蚓跳起來就在我臉上來了一口，不是親而是咬。
「怎麼樣？這叫畫龍點睛。」我好得意。
「不對，這叫畫蜂點翅！」小蚯蚓撅著小嘴。
我笑了：「對對......好了，把它擦掉，自己再畫一遍。」
小蚯蚓倒不急著畫，而是把她的小嘴揍近我耳朵說起悄悄話來：「媽媽不懂事，媽媽要出走。我決定讓她出走。」
我點點頭：「你的決定是正確的。」忍住笑又走進楚貝的房間，想緩和一下母女倆的關係，「真要走哇？今天晚上我倒覺得奇怪，事物與人物都顛倒了，當媽的像孩子，當孩子的像媽。不信？有詩為證：
孩中有媽不是媽，
媽中有孩不是孩；
媽非媽呀孩非孩，
不知誰是媽和孩。」
順口溜沒讓小蚯蚓聽見，否則她馬上就會跑過來和我比拼一番，還會「孩孩媽媽」地奉獻一大段奇妙無比的少兒詩歌。
「什麼孩呀媽的，我沒心思欣賞你的詩歌。」楚貝開始數落小蚯蚓，「今天晚上我給她做了三次飯，她就是什麼也不吃。這孩子越來越不聽管教，我是黔驢技窮實在拿她沒辦法。你看啊，不聽話，不吃飯，不吃菜，不喝水，不按時睡覺，不按時起床，不願意上幼兒園，冷了不願加衣服，熱了不願脫衣服，學習分心，玩心太重，玩具滿地扔，書本隨處放，專吃巧克力炸雞腿，只喝聽裝可樂還有王老吉......」
我說：「評價一個人要一分為二，我來補充她的優點：懂禮貌，講衛生，身心健康，聰明好學......總之瑕不掩瑜。」
「瑜不掩瑕！我沒時間了，我現在就走。」
小蚯蚓在那邊說：「媽媽你放心走吧，我和帥伯玩。」
楚貝眼睛朝外一瞪：「晚上你自己睡覺別又哭又鬧就好。」
「我知道。首先刷牙，然後洗臉洗腳洗屁股，脫衣脫褲脫鞋子，上床前大小便，上床后蓋被子，先聽帥伯講點故事，再讓帥伯摸點小背。睡著了呢，就老實了......」
「那好，我馬上就走。」
看楚貝是動真格的了，我說：「你的出走，將會給孩子帶來不可估量的負面後果。第一，心理傷害；第二，摹仿作用；第三，親情危機；第四，社會災難；第五，出走後遺症，第六，親者痛仇者快，還有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甚至更多。你看看這代價......你真捨得走？」
「今天媽媽我出走，就是為了明天孩子她不出走。為了教育好下一代，我豁出去了。」楚貝走過來又小聲對我說：「其實我也是將計就計。上個月我就有一項到上海的專訪任務，跑一趟需要兩天時間，小蚯蚓纏在身邊就一直拖著沒去，報社昨天還在催我，這次就乘機去了。這是一箭雙鵰。」
「兩天？」
「兩天再加兩夜。她外公外婆出去旅遊還沒回來。白天小蚯蚓上幼兒園，你負責早晚的接送與飲食起居。怎麼樣？你一向標榜自己是育兒專家，什麼兒童心理學兒童教育學兒童行為學，兒童的這個學那個學，你全都精通。這回能行？」
「當然行。只是我的教育法需要母親配合的......」
「不行，這回你獨自操作。好了，現在快九點了，我馬上走，坐夜裡的火車。」
後面一句小蚯蚓聽見了，她說：「媽媽你走吧，我允許你等會兒再回來，明天清早回來也可以。」
「等會兒再回來？明天我都不回來！」楚貝忿忿不平。
看來楚貝今晚必走無疑，我只得說：「那我們送你上車吧。」
「不能送。一送就不是悲憤出走而是熱情相送了。」為了保持此次出走的嚴肅性，楚貝堅持不送。
楚貝拿上整理好的提包，走到小蚯蚓跟前十分嚴肅地說：「小蚯蚓，不，楚小貝同志，我慎重地告訴你，我此次離家出走，完全是被逼無奈，希望你在家好好反思。現在我正式離家出走。」說完就開門走了。
其實楚貝走得並不是那麼大義凜然，也不是那麼義無反顧。出門前的那一刻，我看見了她有一個極短暫的遲疑：她下意識地要俯身去親親女兒，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在門口楚貝還念念不忘對我反覆交代：「你要堅持正面教育，結合現今社會特點，從小培養孩子的生存能力和競爭意識，重點突出家庭和諧，在內容和方法上可加些悲**彩，尤其是宣揚母道尊嚴，提倡幸福不忘媽媽苦，長大要聽媽媽話，還要大講憶苦思甜，最好來點痛說血淚史什麼的。你們兩人別只顧瘋來瘋去，整天玩得忘乎所以。記住，每隔兩小時給我打一次電話，夜晚除外......」
楚貝真地出走了，我心裡空空。媽媽真的出走了，小蚯蚓淚眼汪汪......
2.大戲開幕
「媽媽媽媽......」
一陣叫喊把我猛地從睡夢中驚醒，是小蚯蚓在叫。發現天已大白，趕忙起身跑過去，穿過中間客廳時才發現自己昨晚竟是和衣而睡。
「你媽已經離家出走了。」
「媽媽真的離家出走了？」
「是的。」
「昨晚沒回來？」
「沒有。」
「今天也不回來？」
「不回來。」
「哇......」
看來要哭。小蚯蚓的哭是有名的，不光是聲音大淚水多，主要是來得快，最大的特點還是哭的種類繁多，常用的有：痛苦的傷心的委屈的憤怒的，她會根據不同場合，把它們之間的微小差別哭得清清楚楚，估計這回的哭應該是傷心加憤怒。我正要鼓足十倍的勇氣去面對她的「哇哇」大哭時，她卻在「哇」的後面重重地加了一個「噻」，接著就火山爆發般地噴出一大串「哇噻哇噻」，還在床上一蹦三尺高：「太好了太好了！不上幼兒園了，我們可以瘋啰！帥伯，來瘋，快來瘋......」
我連忙制止：「別別，別乘機提出非理要求。我們把事情說清楚，媽媽出走歸出走，你上幼兒園歸上幼兒園。起床吧，馬上就走。」
小蚯蚓立即翻過身拿個背對著我：「我痛苦......痛苦的事情是上班。」我不理她，她就繼續，「我最痛苦......最痛苦的事情是天天上班。」
我忍不住了：「你上什麼班？」
「幼兒園大班！」
突然小蚯蚓又轉過身來，一把摟住我的脖子說：「帥伯，今天我帶你玩，你放心，我保證讓你玩得高興。」
我看著她笑起來，竟一下子熱血沖頂，就把祖國的希望人民的重託忘在腦後了。「好的！昨天你媽豁出去了離家出走，今天你帥伯豁出去了允許你自由行動。來吧，我們瘋！」
小蚯蚓立刻蹦了起來：「哦，瘋啰，瘋啰......」
於是頃刻間驚現火爆場面：窗帘撕開，音響怒放，極限運動熱身，騰空蹦床操練......在偌大的一張床上，我們歡呼雀躍，縱情歌舞，一時間，被子疊成山，床單鋪成河，頭上衣服襪子滿天飛，腳下枕巾枕頭一地滾。從床的這一頭到床的那一頭，我們輪番上場，二仙過海，各顯神通：我鬥鬥雞她跳馬馬，她豬拱泥我驢打滾，我烏龜賽兔她貓捉老鼠，再往後，她蜘蛛捉蚊子我老鷹抓小雞，我蜻蜓點流水她鯉魚跳龍門......我們又從床上瘋到床下，床下的瘋狂更是**迭起。我們先後熱情奉獻了男女聲獨唱和混聲二重唱，隆重推出了中老年春裝發布會和少兒夏裝大表演。壓軸大戲是小蚯蚓最為鍾愛的古典兒童劇《白雪公主》，美麗聰明的白雪公主當然非她莫屬，而我卻沒有理所當然地去扮演英俊瀟洒的王子，而是一人輪流演遍了七個小矮人。最後做為演出結束的謝幕，我們面對無數看不見的熱情觀眾也沒有絲毫的懈怠，我抱著小蚯蚓瘋了似地轉起圈來，轉了數十圈后又將她順勢撩在肩上，接著兩人一起放聲歌唱。不是異口同聲，而是各唱各的，唱的是兩首懷舊歌曲。考慮到此刻小蚯蚓就在肩上，我唱的是：「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像太陽，肩負著人民的希望......」；估計小蚯蚓考慮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要當家作主，她唱的是：「準備好了嗎？時刻準備著，我們是中國共產兒童團。將來的主人，必定是我們。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
伴著歌聲，一場豐富多彩的組合活動此時告一段落。我們知道，從現在起，精彩紛呈的節目又將隆重拉開帷幕，大戲剛剛開始......
其實，說「帷幕大戲」什麼的不大過癮。我是美食家，小蚯蚓也是食不厭精，我們更願意用吃吃喝喝的說法。我對小蚯蚓說：長達兩天的瘋狂盛宴已精心烹制，只待我們張開大嘴去盡情享受了。
3.能伸能曲
第一天上午。
做為開胃小點，我們首吃「海底世界」。海底世界，兒童大餐。
「帥伯，我看見一條大鯊魚吃了一條漂亮的小魚，好殘忍哦。」
「正常。凡是長嘴的東西，都是大吃小。」
「人也長嘴。」
「人是強吃弱。」
「但大鯊魚媽媽也很溫和善良的，她對自己的孩子那麼好，小鯊魚游到哪裡鯊魚媽媽就游到哪裡，一會兒用嘴親親一會兒用尾巴摸摸。」
「是的，凡是當媽的都好。」我沒忘記楚貝要我時刻宣揚母道尊嚴的囑咐。
「我媽媽也好。」
「嗯，小鯊魚身旁還有另外一條大鯊魚，那是它的鯊魚帥伯。」
「我的帥伯也好。」
哈哈，小蚯蚓啊你畢竟太年輕，在我面前你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隨便來一句就讓你上當受騙，我知道你會這樣講。
我剛偷偷笑出來，就聽見小蚯蚓說：「我知道你會這樣笑。」
......
從海底世界出來我們直奔古城牆清撿垃圾。環保套餐，多多益善。
古城牆看上去像一位趴著的老人，她有些累了。
「聽媽媽說過，古城牆有幾百年歷史了。」
「是的，越老的東西就越要愛護。」
「帥伯，城牆上有不少垃圾呢，有煙頭，有廢紙，有空水瓶，還有泡沫飯盒......」
我拿出兩隻塑料袋對小蚯蚓說：「小袋子給你，大袋子給我，我們把垃圾裝進袋子里。什麼時候你的袋子裝滿了我的袋子也裝滿了，我們就結束。」
「好哇，我們來比賽，看誰先裝滿。」
......
中間休息時我們倚靠在城牆上。
我說：「小蚯蚓啊，很久以來有一個問題始終壓在我心裡，我一直在想但一直也沒想明白，今天不知該不該問。」
小蚯蚓也很認真：「什麼問題？」
「有關你的個人問題。」
「很私秘嗎？」
「相當私秘。」
「年齡？」
「不是。」
「體重？」
「不是。」
「那......還是你問吧，誰叫你是我的帥伯呢？」
「那我就問了？」
「問吧。」
「嗯，人呢，一生下來都要取名字的，你看我，大名龐光，小名光子，都是亮亮堂堂的。你的大名......」
「楚小貝。」
「對，楚小貝。媽媽『貝』來兒『小貝』，一聽就知道是你媽的女兒。」我一向不願打聽別人的**，尤其是對一個未成年女性，所以就盡量繞著圈子，「你的小名也好聽，『小蚯蚓』嘛。但我想啊，好聽的小名很多，就拿小動物來說，小點兒的有小蜻蜓小蝌蚪，大點兒的有小松鼠小熊貓，再大的有小豹子小老虎，還有小苯熊小肥豬......可你，你偏偏取了小蚯蚓，聽你媽說是你堅持要的。請告訴我，『小蚯蚓』有什麼特殊的含意嗎？」
「哦，原來是名字問題。」
「是是。我知道小蚯蚓美麗聰明勤勞勇敢，那還有其它深刻含意嗎？」
「有。」
「什麼？」
「能伸能曲。」
小蚯蚓說完就跑開了，她發現那裡有一隻煙頭。
我還在獃獃地琢磨著：以前只聽說大丈夫才會能伸能曲，今天才知道小蚯蚓也會。
......
比賽剛結束，還沒來得及享受勝利的喜悅，小蚯蚓就叫了起來：「帥伯，早上你給我梳的辮子又散了。」
4.跌買漲賣
第一天下午。
我和小蚯蚓進入證券交易所。金融大菜，早吃為宜。
「帥伯，你剛才說這裡有好多好多股票，什麼是股票？它和屁股有關係嗎？」
「屁股？有關係......嗯，關係不大......哦，好像沒關係。你是說猴子屁股還是老虎屁股？前者的屁股呈暗紅色，後者的屁股摸不得......」
「那到底是股票好呢還是屁股好？」
「性質不同，各有特色......喂喂，我們最好還是不談屁股。」
「也行，就談股票。」
「股票，它是一種有價證券，嗯，我想想......股票就是一種跌了虧錢漲了賺錢的東西。可買可賣。」
「什麼是『跌』？」
「『跌』就是跌跟頭的『跌』。」
「什麼是『漲』？」
「『漲』就是水往上漲的『漲』。」
「怎麼買怎麼賣？」
「教你一副對聯你就懂了。」
「請說上聯。」
「上聯是：大跌大買，小跌小買，不跌不買。」
「請說下聯。」
「下聯是：大漲大賣，小漲小賣，不漲不賣。」
「橫批呢？」
「橫批是：跌買漲賣。」
小蚯蚓望著大屏幕上的紅紅綠綠，又問：「現在是跌是漲？」
「漲。」
小蚯蚓驚喜拍案：「帥伯，趕快賣！」
我笑道：「等大漲再大賣。」
......
「龐總！」有人叫我，回頭一看，一個女人已經站在了眼前。哦，是那個在銀行為我開戶的胖女人。胖女人笑容可掬熱情襲人：「龐總還欠我一頓飯呢。」
「哦，是的，記性真好......」
正在寒暄，就覺得身下有人在扯我。是小蚯蚓。小蚯蚓一邊大叫肚子疼要上醫院，一邊使勁扯我，一直扯出了門外。
「那個大媽是誰呀？」小蚯蚓問。
大媽？怎麼啦，好端端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就被你叫成大媽了？「哦，是證券公司的。」我還在想著肚子疼的事，「快去。」
「去哪？」
「醫院啊！」
「不去。」
「你的肚子......」
「不疼。」
「那你......」
「我不動點小腦筋，還不知你和那個大媽要嘀嘀咕咕到什麼時候呢。」
喝，這個小東西！也好，否則以後加油添醋地向她媽打小報告還麻煩呢。
5.大長見識
第一天晚上。
我們坐在火鍋店裡。
「小蚯蚓，午飯我們品嘗了粗糧雜糧系列，怎麼樣，吃了都說好。」
「玉米饅頭好吃，蕎麥煎餅也好吃，最好吃的是烤紅薯。」
「晚飯我們要大吃蔬菜，來一個蔬菜系列火鍋。」
「再加二至三份牛肉片......」
「最多一份。」
「兩份。」
「兩份就兩份。」......
嗨，沒辦法，和這小東西在一起，吃虧上當的總是我。
上菜了。我對小蚯蚓說：「快吃吧。」
「帥伯，我能多吃嗎？」
「吃個八成飽即可，晚上還有美味夜宵呢。」
「還有夜宵？」
「你忘了，今晚七點半兒童劇院......」
「兒童劇：買火柴的小女孩！」
物質三餐，必不可少；精神夜宵，不可不吃。
......
離開火鍋店之前我又想起一個問題：「小蚯蚓，我還有一個問題不知該問不該問？」
「哎喲，今天帥伯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呀？以後不要再說『不知該問不該問』，有問題直接就問。」
「好的......是有關離家出走的問題。我到現在還在奇怪，為什麼你自己不離家，而讓你媽出走？」
「年代不同」
「有何不同？」
「知道『八零后』嗎？」
「知道......」
「八零后的孩子不離家出走。」
「哦。」
「知道『九零后』嗎？」
「知道......」
「九零后的孩子是自己出走，把媽留在家裡。」
「哦。」
「知道『兩千后』嗎」
「不知道......」
「就是二零零零年以後出生的孩子。我就是。」
「那又怎麼樣？」
「兩千后的孩子是自己留在家裡而讓媽出走。」
「哇......」
我差點就像小蚯蚓那樣「哇噻哇噻」的大叫起來。長見識，大長，今天是第一次聽說「兩千后」這一劃時代的概念！、
......
6.借錢捐愛
第二天上午。
我和小蚯蚓來到生物博物館。科學正餐，宜大吃大喝。
「帥伯，我們人真的是從猴子變的嗎？」
「可能是。」
「是可能？」
「可能就是也許，就是大概......」
「你不相信嗎？」
「我一直在思考。」
「要是豬能變成人就好了。」
「為什麼？」
「因為我屬豬。」
「豬變不了人，因為豬太笨了。」
「不對不對，豬是最聰明的。」
小蚯蚓又問：「猴子變成了人，人還在變嗎？」
「當然在變。」
小蚯蚓憂心忡忡，「人要是越變越壞怎麼辦？」
......
剛從生物博物館出來，小蚯蚓就問，下面我們上哪兒吃？
我說：「兒童醫院。」
小蚯蚓大驚：「兒童醫院？兒童醫院有什麼吃頭？你是不是又想給我打什麼預防針？不去！」
「不是，我們去獻愛心。」
「給誰？」
「一個才出生兩個月的小寶寶。」
「小寶寶怎麼了？」
「一生下來她的心臟就露在胸口外邊，非常危險。」
「那怎麼辦？」
「等過一段時間，醫生就為她做手術。」
「手術疼嗎？」
「當然疼，還要很多錢。」
小蚯蚓急了，「愛心怎麼獻？」
「先看看小寶寶，再安慰她媽媽，最後捐點款。」我拿出十塊錢給小蚯蚓，「你捐十元。這可是從你的壓歲錢里預支的，到時候還我。」
「好啊！你呢？」
「我捐一千。」
「那我也要捐一千。」
「表達心意，不在多少。你至今沒有穩定收入，僅靠一點年終獎金，不是，你就是年底那點壓歲錢，所以你要量力而行。」
「上次我看見你為抗震救災捐了一萬元。我想，想和你說說我的難言之隱。」小蚯蚓面帶難色。
「難言之隱？你小小年紀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吧。」我想笑。
「我開不了口......」
「開吧。」
「難開。」
「咱倆誰和誰呀？」
「你知道現在什麼事情在別人面前是最難開口的？」
「嗯，最難開口的......是不是開口傻笑，或者開口罵人？對了，是開口咬人。」
「開口借錢！」
「借錢？幹嘛？」
「我想為抗震救災捐款。」
「你不是已經把你的所有壓歲錢都在幼兒園裡捐過了嗎？」
「我還想......」
「喂喂，小蚯蚓，道理是這樣的......」看來有必要給她講講捐款與獻愛心以及兩者之間的關係了......
小蚯蚓的表現讓我滿意。
愛心窩窩頭，從小就吃。
7.少兒法民
第二天下午。
我和小蚯蚓要去游泳館。體育鍛煉，基本營養。
剛走到游泳館大門，手機響了。
「你媽來電話了。」
「讓我接讓我接......」小蚯蚓一把搶過手機，還沒把它放到嘴前就「媽媽媽媽」叫起來，又馬上將手機還給我，「是男人。」
「男人？哪個男人？」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男人：「龐光嗎？怎麼不來參加法庭調解？」哇，虞法官！還有法庭調解？
對了，一周前就收到法院的特快專遞，通知說是今日再次法庭調解，我怎麼竟把如此重要的大事忘得乾乾淨淨？看來法制觀念至今仍然不見加強。我趕忙說：「虞法官，你們再等等，我馬上就來......」
低頭看看小蚯蚓，猛然一跺腳一咬牙，我惡狠狠地說：「小蚯蚓，我們走！」
「到哪去？」
「法院！」
加強法制，人人有責。普法麻辣燙，味道獨特，不得不吃！
......
小蚯蚓對法院十分好奇，問那裡有沒有過山車。我說法院不是遊樂園，那裡連翹翹板都沒有。一點兒好玩的都沒有嗎？法官挺好玩。法官是幹什麼的？法官是決定誰對誰錯的。今天法官會說你錯嗎？不會，今天是調解。什麼是調解？調解就是勸說，就像你媽勸你多吃飯少吃冰激凌一樣。
說到這裡小蚯蚓提醒我：「帥伯，上次就聽你對媽媽說你參加過調解了，今天怎麼還要調解？」
小蚯蚓說到的調解就是老費給虞法官高唱「唱只山歌給爹聽」的那次。調而不解，今又調解。「孩子啊，你是不懂哦。」我故意顯得語重心長，「咱們法院的事，主要就是調解啦。」
這時一直在用心開車的的哥作總結性發言了：「法不夠，調解湊。」
我笑了，小蚯蚓也跟著在笑。我說你小蚯蚓聽也聽不懂傻笑什麼？她點點頭說：「能聽懂，司機叔叔說了，這些『法』呢不夠用，就只好用『調解』來湊合湊合了。」
「聰明！」司機叔叔回頭看看小蚯蚓又看看我：「上次我打了一次車禍官司，法官一上來就嚇唬我說：判決對你原告不一定有利，希望你在調解時降低要求，爭取雙方和解。後來才知道法官對被告也是這樣說的......」
半小時後來到法院。的哥說身上沒零的五塊錢找不出，我說算了就背起小蚯蚓要進門。門衛看了我的身份證又要看小蚯蚓的身份證。我說小孩沒有就讓她按個手印如何？門衛說算了進去吧，還說在庭上小孩子不要喧鬧，也不要提問，尤其是不能隨地大小便。
我背著小蚯蚓噔噔噔地在法庭里轉了一圈，剛找到被告席還來不及將小蚯蚓從背上卸下，就聽得虞法官悠悠蕩蕩的聲音：「調解－－－開始！呃，暫緩......」又對我說：「自本案首次開庭以來，被告經本庭核准出庭人數歷來為一人，今日被告為何背上又生出一人？」
我說：「被告今日出庭人數仍為一人，背上一人原賦閑在家，今特意背來。」
「為何背來？」
「前來學法。」
「本法庭除了法官原告被告再加書記員，就只有旁聽者而無賦閑人，建議你背上之賦閑人入座旁聽席，這樣旁聽學法兩不誤。」虞法官又笑眯眯地對小蚯蚓說，「請入席吧，小法民。」
「我不去我不去！」還在背上的小蚯蚓一陣掙扎。面對這樣一個強大無比的法官，小蚯蚓顯然太過弱小，不給她施以法律援助是肯定不行的。我對著小蚯蚓一陣耳語，她就說：「法官大人，我尚未成年，屬候補公民，愧受法民及旁聽者待遇。」
「現在本法官臨時決定你可以享受此待遇。」
我又耳語，小蚯蚓說：「法律不是兒戲，怎能臨時說改就改？」
「身為當庭法官，我手頭的法律有限，只能靈活運用了。我再次重申法庭紀律......」虞法官就閉著眼睛開始背誦條款。一遍背下來，睜開眼見小蚯蚓原封不動，虞法官就拿起桌子上電話：「請立即增派法警兩名前來九十九號庭。」
小蚯蚓屬於那種越是關鍵時候越放得開的臨場發揮型選手，不等我面受機宜，她就自動慷慨陳詞：「我沒犯法，法律要保護兒童權益，法官不準亂用法律權利！」
光有慷慨陳詞還不夠，必須還要拿出她的個把絕招。我果斷地對小蚯蚓下了命令：「哭！」小蚯蚓就點點頭，立即張開大嘴哇啦哇啦地嚎哭起來，直哭得凄凄慘慘，哭得驚天動地，還把那一盆鼻涕眼淚潑得滿天飛。
這一招果然見效。
「吔，真是法官遇兒童，有法講不通。」虞法官再次拿起電話，「法警暫按兵不動，原地待命。」又對小蚯蚓說：「別哭了別哭了，法官叔叔跟你開玩笑呢。這樣吧，我們兩個先進行法庭調解。我的條件是：小孩子可以玩耍，可以睡覺，可以吃喝；但不得吵鬧，不得干擾，不得參與。」
「『三可三不』？我同意。」小蚯蚓馬上轉哭為笑，「太好啰！可以吃東西啰。」小蚯蚓一高興，就從我背上跳下來站在旁邊的椅子上。剛猜到她又有什麼創新節目要當庭表演，就聽得她說：「大吃之前，先奉獻『開胃詩』一首。」她清了清嗓子，兩手一背，念道：
「法院勝過幼兒園，
法官也比阿姨乖；
玩法耍法很靈活，
什麼事情都好辦。」......
虞法官聽傻了眼，連說好詩好詩，所有當事人也說開胃開胃。
詩罷，小蚯蚓一邊唱著「排排坐，吃果果......」，一邊從小背包里如數家珍般地拿出巧克力、蘇打餅乾、果汁，火腿腸什麼的一大堆，揚揚撒撒地鋪了一桌子，當場把我們這些懂法和不懂法的人饞得口水直流......
「啪啪！」虞法官拍拍手：「喂喂，大家精力集中了，調解正式開始。發表意見依原告被告再第三人的順序。」
於是善律師張嘴就來：「原告堅持原有訴訟請求。我相信法院，因為『法院勝過幼兒園』......」
我也是滾瓜爛熟：「被告今天正式向法庭提出鑒定房屋裝修結果的申請。我相信法官，因為『法官也比阿姨乖』......」
輪到老費了，他也不拖泥帶水：「希望法律多方面考慮第三人的實際情況，因為『玩法耍法很靈活』......」
一輪結束，最後又轉到虞法官那裡了，但他若有所思，低頭不語。我猜他此時心裡有點煩，煩就煩在我剛才提出的申請。嗨，一「調」不成，無功而返；再「調」不成，又生事端。虞法官啊，真對不起，我也沒辦法，誰叫你遇到我這樣的法盲？
過了好一會兒虞法官才抬起頭來：「被告所提申請實屬正當，我庭應予批准。我庭將委託具有法定資格的專業單位實行司法鑒定」。
話音剛落，善律師就急了，他站起來要說話，但虞法官卻擺擺手說：「知道知道，因為『什麼事情都好辦』。」
......
8.又見親娘
「媽媽，媽媽......」剛走出法院大門，小蚯蚓又大叫起來。這兩天孩子想媽想得厲害，昨天夜裡睡著了在夢裡還喊媽媽。
「別一見婦女就喊媽......」看來小蚯蚓是想媽了。
突然我揮手猛拍自己的屁股：糟了！楚貝要我們每隔兩小時給她打一次電話，而在這兩天里我們竟一次也沒打過！
小蚯蚓已經跑了過去，一路上「媽媽媽媽」的喊聲不斷。順著她跑去的方向，真的見一女人極像她媽。真是楚貝，熟悉的線條，熟悉的姿態，她朝我們跑來，也大聲喊著「小蚯蚓，大龐光......」跑近了，一把將拎著的大包小包扔在地上，張開兩手就一個傾情大擁抱。「我的寶貝們......」楚貝左臉親小蚯蚓右臉親我，把自己的臉「呼呼」地轉得像只搖頭電風扇。
「你怎麼跑到法院來了？」我驚奇不已。
楚貝從百忙中抽出嘴來：「兩天都沒接到你們的電話，我也忍住沒打，回來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一下火車就跑到幼兒園，老師說這兩天小蚯蚓根本就沒去，我想起你說過法院要進行第二次法庭調解，一看就是今天，我就直奔這裡了......」
小蚯蚓摟著她媽的脖子：「媽媽，給我們買禮物了？」
「當然。」
「媽媽，請你先接受我們給你的禮物。聽啊，帥伯給我編的英語兒歌。」小蚯蚓又想表演了：
「littlelittleearthworm，
lovingbeautyandreddress，
littlelittleearthworm，
alwayssingingsong，andsingingsongstillflowering......」
「太棒了！」
「聽不懂了吧，我翻譯給你聽：小蚯蚓，愛漂亮，穿著紅裙裝。小蚯蚓，愛歌唱，一唱唱到花兒香......」
「哇......」楚貝眼裡充滿了淚花。
1.天下父母
楚貝來電：「你馬上到我家來，今晚家裡有人要離家出走。」
「哈哈，離家出走？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我大笑，小蚯蚓也學會了用離家出走來要挾她媽了，「開什麼玩笑！」
「沒人開玩笑，真要出走。」
真要走？現在孩子離家出走已成時尚。但我還是很吃驚：「小蚯蚓才區區五歲就知道出走？她怎麼走？你也是，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不是她走，是我走！」
聞之我趕忙用手兜住鼻子，以免大跌眼鏡。呵，母女倆一定吵架了。
......
當我出現時，母女兩人還在冷戰。小蚯蚓坐在畫板前在畫畫，楚貝正往提包里放著衣服。
「帥伯！」小蚯蚓眼前一亮，「你快來幫我把小蜜蜂的翅膀畫得好看一點，我怎麼也畫不好。」
「好的，著名畫家正好來到。」我接過畫筆，「翅膀要畫成橢圓形，兩隻翅膀向上分開......你看，現在就好看了，一隻真正的蜜蜂天使。」
「哇噻！」小蚯蚓跳起來就在我臉上來了一口，不是親而是咬。
「怎麼樣？這叫畫龍點睛。」我好得意。
「不對，這叫畫蜂點翅！」小蚯蚓撅著小嘴。
我笑了：「對對......好了，把它擦掉，自己再畫一遍。」
小蚯蚓倒不急著畫，而是把她的小嘴揍近我耳朵說起悄悄話來：「媽媽不懂事，媽媽要出走。我決定讓她出走。」
我點點頭：「你的決定是正確的。」忍住笑又走進楚貝的房間，想緩和一下母女倆的關係，「真要走哇？今天晚上我倒覺得奇怪，事物與人物都顛倒了，當媽的像孩子，當孩子的像媽。不信？有詩為證：
孩中有媽不是媽，
媽中有孩不是孩；
媽非媽呀孩非孩，
不知誰是媽和孩。」
順口溜沒讓小蚯蚓聽見，否則她馬上就會跑過來和我比拼一番，還會「孩孩媽媽」地奉獻一大段奇妙無比的少兒詩歌。
「什麼孩呀媽的，我沒心思欣賞你的詩歌。」楚貝開始數落小蚯蚓，「今天晚上我給她做了三次飯，她就是什麼也不吃。這孩子越來越不聽管教，我是黔驢技窮實在拿她沒辦法。你看啊，不聽話，不吃飯，不吃菜，不喝水，不按時睡覺，不按時起床，不願意上幼兒園，冷了不願加衣服，熱了不願脫衣服，學習分心，玩心太重，玩具滿地扔，書本隨處放，專吃巧克力炸雞腿，只喝聽裝可樂還有王老吉......」
我說：「評價一個人要一分為二，我來補充她的優點：懂禮貌，講衛生，身心健康，聰明好學......總之瑕不掩瑜。」
「瑜不掩瑕！我沒時間了，我現在就走。」
小蚯蚓在那邊說：「媽媽你放心走吧，我和帥伯玩。」
楚貝眼睛朝外一瞪：「晚上你自己睡覺別又哭又鬧就好。」
「我知道。首先刷牙，然後洗臉洗腳洗屁股，脫衣脫褲脫鞋子，上床前大小便，上床后蓋被子，先聽帥伯講點故事，再讓帥伯摸點小背。睡著了呢，就老實了......」
「那好，我馬上就走。」
看楚貝是動真格的了，我說：「你的出走，將會給孩子帶來不可估量的負面後果。第一，心理傷害；第二，摹仿作用；第三，親情危機；第四，社會災難；第五，出走後遺症，第六，親者痛仇者快，還有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甚至更多。你看看這代價......你真捨得走？」
「今天媽媽我出走，就是為了明天孩子她不出走。為了教育好下一代，我豁出去了。」楚貝走過來又小聲對我說：「其實我也是將計就計。上個月我就有一項到上海的專訪任務，跑一趟需要兩天時間，小蚯蚓纏在身邊就一直拖著沒去，報社昨天還在催我，這次就乘機去了。這是一箭雙鵰。」
「兩天？」
「兩天再加兩夜。她外公外婆出去旅遊還沒回來。白天小蚯蚓上幼兒園，你負責早晚的接送與飲食起居。怎麼樣？你一向標榜自己是育兒專家，什麼兒童心理學兒童教育學兒童行為學，兒童的這個學那個學，你全都精通。這回能行？」
「當然行。只是我的教育法需要母親配合的......」
「不行，這回你獨自操作。好了，現在快九點了，我馬上走，坐夜裡的火車。」
後面一句小蚯蚓聽見了，她說：「媽媽你走吧，我允許你等會兒再回來，明天清早回來也可以。」
「等會兒再回來？明天我都不回來！」楚貝忿忿不平。
看來楚貝今晚必走無疑，我只得說：「那我們送你上車吧。」
「不能送。一送就不是悲憤出走而是熱情相送了。」為了保持此次出走的嚴肅性，楚貝堅持不送。
楚貝拿上整理好的提包，走到小蚯蚓跟前十分嚴肅地說：「小蚯蚓，不，楚小貝同志，我慎重地告訴你，我此次離家出走，完全是被逼無奈，希望你在家好好反思。現在我正式離家出走。」說完就開門走了。
其實楚貝走得並不是那麼大義凜然，也不是那麼義無反顧。出門前的那一刻，我看見了她有一個極短暫的遲疑：她下意識地要俯身去親親女兒，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在門口楚貝還念念不忘對我反覆交代：「你要堅持正面教育，結合現今社會特點，從小培養孩子的生存能力和競爭意識，重點突出家庭和諧，在內容和方法上可加些悲**彩，尤其是宣揚母道尊嚴，提倡幸福不忘媽媽苦，長大要聽媽媽話，還要大講憶苦思甜，最好來點痛說血淚史什麼的。你們兩人別只顧瘋來瘋去，整天玩得忘乎所以。記住，每隔兩小時給我打一次電話，夜晚除外......」
楚貝真地出走了，我心裡空空。媽媽真的出走了，小蚯蚓淚眼汪汪......
2.大戲開幕
「媽媽媽媽......」
一陣叫喊把我猛地從睡夢中驚醒，是小蚯蚓在叫。發現天已大白，趕忙起身跑過去，穿過中間客廳時才發現自己昨晚竟是和衣而睡。
「你媽已經離家出走了。」
「媽媽真的離家出走了？」
「是的。」
「昨晚沒回來？」
「沒有。」
「今天也不回來？」
「不回來。」
「哇......」
看來要哭。小蚯蚓的哭是有名的，不光是聲音大淚水多，主要是來得快，最大的特點還是哭的種類繁多，常用的有：痛苦的傷心的委屈的憤怒的，她會根據不同場合，把它們之間的微小差別哭得清清楚楚，估計這回的哭應該是傷心加憤怒。我正要鼓足十倍的勇氣去面對她的「哇哇」大哭時，她卻在「哇」的後面重重地加了一個「噻」，接著就火山爆發般地噴出一大串「哇噻哇噻」，還在床上一蹦三尺高：「太好了太好了！不上幼兒園了，我們可以瘋啰！帥伯，來瘋，快來瘋......」
我連忙制止：「別別，別乘機提出非理要求。我們把事情說清楚，媽媽出走歸出走，你上幼兒園歸上幼兒園。起床吧，馬上就走。」
小蚯蚓立即翻過身拿個背對著我：「我痛苦......痛苦的事情是上班。」我不理她，她就繼續，「我最痛苦......最痛苦的事情是天天上班。」
我忍不住了：「你上什麼班？」
「幼兒園大班！」
突然小蚯蚓又轉過身來，一把摟住我的脖子說：「帥伯，今天我帶你玩，你放心，我保證讓你玩得高興。」
我看著她笑起來，竟一下子熱血沖頂，就把祖國的希望人民的重託忘在腦後了。「好的！昨天你媽豁出去了離家出走，今天你帥伯豁出去了允許你自由行動。來吧，我們瘋！」
小蚯蚓立刻蹦了起來：「哦，瘋啰，瘋啰......」
於是頃刻間驚現火爆場面：窗帘撕開，音響怒放，極限運動熱身，騰空蹦床操練......在偌大的一張床上，我們歡呼雀躍，縱情歌舞，一時間，被子疊成山，床單鋪成河，頭上衣服襪子滿天飛，腳下枕巾枕頭一地滾。從床的這一頭到床的那一頭，我們輪番上場，二仙過海，各顯神通：我鬥鬥雞她跳馬馬，她豬拱泥我驢打滾，我烏龜賽兔她貓捉老鼠，再往後，她蜘蛛捉蚊子我老鷹抓小雞，我蜻蜓點流水她鯉魚跳龍門......我們又從床上瘋到床下，床下的瘋狂更是**迭起。我們先後熱情奉獻了男女聲獨唱和混聲二重唱，隆重推出了中老年春裝發布會和少兒夏裝大表演。壓軸大戲是小蚯蚓最為鍾愛的古典兒童劇《白雪公主》，美麗聰明的白雪公主當然非她莫屬，而我卻沒有理所當然地去扮演英俊瀟洒的王子，而是一人輪流演遍了七個小矮人。最後做為演出結束的謝幕，我們面對無數看不見的熱情觀眾也沒有絲毫的懈怠，我抱著小蚯蚓瘋了似地轉起圈來，轉了數十圈后又將她順勢撩在肩上，接著兩人一起放聲歌唱。不是異口同聲，而是各唱各的，唱的是兩首懷舊歌曲。考慮到此刻小蚯蚓就在肩上，我唱的是：「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像太陽，肩負著人民的希望......」；估計小蚯蚓考慮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要當家作主，她唱的是：「準備好了嗎？時刻準備著，我們是中國共產兒童團。將來的主人，必定是我們。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
伴著歌聲，一場豐富多彩的組合活動此時告一段落。我們知道，從現在起，精彩紛呈的節目又將隆重拉開帷幕，大戲剛剛開始......
其實，說「帷幕大戲」什麼的不大過癮。我是美食家，小蚯蚓也是食不厭精，我們更願意用吃吃喝喝的說法。我對小蚯蚓說：長達兩天的瘋狂盛宴已精心烹制，只待我們張開大嘴去盡情享受了。
3.能伸能曲
第一天上午。
做為開胃小點，我們首吃「海底世界」。海底世界，兒童大餐。
「帥伯，我看見一條大鯊魚吃了一條漂亮的小魚，好殘忍哦。」
「正常。凡是長嘴的東西，都是大吃小。」
「人也長嘴。」
「人是強吃弱。」
「但大鯊魚媽媽也很溫和善良的，她對自己的孩子那麼好，小鯊魚游到哪裡鯊魚媽媽就游到哪裡，一會兒用嘴親親一會兒用尾巴摸摸。」
「是的，凡是當媽的都好。」我沒忘記楚貝要我時刻宣揚母道尊嚴的囑咐。
「我媽媽也好。」
「嗯，小鯊魚身旁還有另外一條大鯊魚，那是它的鯊魚帥伯。」
「我的帥伯也好。」
哈哈，小蚯蚓啊你畢竟太年輕，在我面前你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隨便來一句就讓你上當受騙，我知道你會這樣講。
我剛偷偷笑出來，就聽見小蚯蚓說：「我知道你會這樣笑。」
......
從海底世界出來我們直奔古城牆清撿垃圾。環保套餐，多多益善。
古城牆看上去像一位趴著的老人，她有些累了。
「聽媽媽說過，古城牆有幾百年歷史了。」
「是的，越老的東西就越要愛護。」
「帥伯，城牆上有不少垃圾呢，有煙頭，有廢紙，有空水瓶，還有泡沫飯盒......」
我拿出兩隻塑料袋對小蚯蚓說：「小袋子給你，大袋子給我，我們把垃圾裝進袋子里。什麼時候你的袋子裝滿了我的袋子也裝滿了，我們就結束。」
「好哇，我們來比賽，看誰先裝滿。」
......
中間休息時我們倚靠在城牆上。
我說：「小蚯蚓啊，很久以來有一個問題始終壓在我心裡，我一直在想但一直也沒想明白，今天不知該不該問。」
小蚯蚓也很認真：「什麼問題？」
「有關你的個人問題。」
「很私秘嗎？」
「相當私秘。」
「年齡？」
「不是。」
「體重？」
「不是。」
「那......還是你問吧，誰叫你是我的帥伯呢？」
「那我就問了？」
「問吧。」
「嗯，人呢，一生下來都要取名字的，你看我，大名龐光，小名光子，都是亮亮堂堂的。你的大名......」
「楚小貝。」
「對，楚小貝。媽媽『貝』來兒『小貝』，一聽就知道是你媽的女兒。」我一向不願打聽別人的**，尤其是對一個未成年女性，所以就盡量繞著圈子，「你的小名也好聽，『小蚯蚓』嘛。但我想啊，好聽的小名很多，就拿小動物來說，小點兒的有小蜻蜓小蝌蚪，大點兒的有小松鼠小熊貓，再大的有小豹子小老虎，還有小苯熊小肥豬......可你，你偏偏取了小蚯蚓，聽你媽說是你堅持要的。請告訴我，『小蚯蚓』有什麼特殊的含意嗎？」
「哦，原來是名字問題。」
「是是。我知道小蚯蚓美麗聰明勤勞勇敢，那還有其它深刻含意嗎？」
「有。」
「什麼？」
「能伸能曲。」
小蚯蚓說完就跑開了，她發現那裡有一隻煙頭。
我還在獃獃地琢磨著：以前只聽說大丈夫才會能伸能曲，今天才知道小蚯蚓也會。
......
比賽剛結束，還沒來得及享受勝利的喜悅，小蚯蚓就叫了起來：「帥伯，早上你給我梳的辮子又散了。」
4.跌買漲賣
第一天下午。
我和小蚯蚓進入證券交易所。金融大菜，早吃為宜。
「帥伯，你剛才說這裡有好多好多股票，什麼是股票？它和屁股有關係嗎？」
「屁股？有關係......嗯，關係不大......哦，好像沒關係。你是說猴子屁股還是老虎屁股？前者的屁股呈暗紅色，後者的屁股摸不得......」
「那到底是股票好呢還是屁股好？」
「性質不同，各有特色......喂喂，我們最好還是不談屁股。」
「也行，就談股票。」
「股票，它是一種有價證券，嗯，我想想......股票就是一種跌了虧錢漲了賺錢的東西。可買可賣。」
「什麼是『跌』？」
「『跌』就是跌跟頭的『跌』。」
「什麼是『漲』？」
「『漲』就是水往上漲的『漲』。」
「怎麼買怎麼賣？」
「教你一副對聯你就懂了。」
「請說上聯。」
「上聯是：大跌大買，小跌小買，不跌不買。」
「請說下聯。」
「下聯是：大漲大賣，小漲小賣，不漲不賣。」
「橫批呢？」
「橫批是：跌買漲賣。」
小蚯蚓望著大屏幕上的紅紅綠綠，又問：「現在是跌是漲？」
「漲。」
小蚯蚓驚喜拍案：「帥伯，趕快賣！」
我笑道：「等大漲再大賣。」
......
「龐總！」有人叫我，回頭一看，一個女人已經站在了眼前。哦，是那個在銀行為我開戶的胖女人。胖女人笑容可掬熱情襲人：「龐總還欠我一頓飯呢。」
「哦，是的，記性真好......」
正在寒暄，就覺得身下有人在扯我。是小蚯蚓。小蚯蚓一邊大叫肚子疼要上醫院，一邊使勁扯我，一直扯出了門外。
「那個大媽是誰呀？」小蚯蚓問。
大媽？怎麼啦，好端端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就被你叫成大媽了？「哦，是證券公司的。」我還在想著肚子疼的事，「快去。」
「去哪？」
「醫院啊！」
「不去。」
「你的肚子......」
「不疼。」
「那你......」
「我不動點小腦筋，還不知你和那個大媽要嘀嘀咕咕到什麼時候呢。」
喝，這個小東西！也好，否則以後加油添醋地向她媽打小報告還麻煩呢。
5.大長見識
第一天晚上。
我們坐在火鍋店裡。
「小蚯蚓，午飯我們品嘗了粗糧雜糧系列，怎麼樣，吃了都說好。」
「玉米饅頭好吃，蕎麥煎餅也好吃，最好吃的是烤紅薯。」
「晚飯我們要大吃蔬菜，來一個蔬菜系列火鍋。」
「再加二至三份牛肉片......」
「最多一份。」
「兩份。」
「兩份就兩份。」......
嗨，沒辦法，和這小東西在一起，吃虧上當的總是我。
上菜了。我對小蚯蚓說：「快吃吧。」
「帥伯，我能多吃嗎？」
「吃個八成飽即可，晚上還有美味夜宵呢。」
「還有夜宵？」
「你忘了，今晚七點半兒童劇院......」
「兒童劇：買火柴的小女孩！」
物質三餐，必不可少；精神夜宵，不可不吃。
......
離開火鍋店之前我又想起一個問題：「小蚯蚓，我還有一個問題不知該問不該問？」
「哎喲，今天帥伯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呀？以後不要再說『不知該問不該問』，有問題直接就問。」
「好的......是有關離家出走的問題。我到現在還在奇怪，為什麼你自己不離家，而讓你媽出走？」
「年代不同」
「有何不同？」
「知道『八零后』嗎？」
「知道......」
「八零后的孩子不離家出走。」
「哦。」
「知道『九零后』嗎？」
「知道......」
「九零后的孩子是自己出走，把媽留在家裡。」
「哦。」
「知道『兩千后』嗎」
「不知道......」
「就是二零零零年以後出生的孩子。我就是。」
「那又怎麼樣？」
「兩千后的孩子是自己留在家裡而讓媽出走。」
「哇......」
我差點就像小蚯蚓那樣「哇噻哇噻」的大叫起來。長見識，大長，今天是第一次聽說「兩千后」這一劃時代的概念！、
......
6.借錢捐愛
第二天上午。
我和小蚯蚓來到生物博物館。科學正餐，宜大吃大喝。
「帥伯，我們人真的是從猴子變的嗎？」
「可能是。」
「是可能？」
「可能就是也許，就是大概......」
「你不相信嗎？」
「我一直在思考。」
「要是豬能變成人就好了。」
「為什麼？」
「因為我屬豬。」
「豬變不了人，因為豬太笨了。」
「不對不對，豬是最聰明的。」
小蚯蚓又問：「猴子變成了人，人還在變嗎？」
「當然在變。」
小蚯蚓憂心忡忡，「人要是越變越壞怎麼辦？」
......
剛從生物博物館出來，小蚯蚓就問，下面我們上哪兒吃？
我說：「兒童醫院。」
小蚯蚓大驚：「兒童醫院？兒童醫院有什麼吃頭？你是不是又想給我打什麼預防針？不去！」
「不是，我們去獻愛心。」
「給誰？」
「一個才出生兩個月的小寶寶。」
「小寶寶怎麼了？」
「一生下來她的心臟就露在胸口外邊，非常危險。」
「那怎麼辦？」
「等過一段時間，醫生就為她做手術。」
「手術疼嗎？」
「當然疼，還要很多錢。」
小蚯蚓急了，「愛心怎麼獻？」
「先看看小寶寶，再安慰她媽媽，最後捐點款。」我拿出十塊錢給小蚯蚓，「你捐十元。這可是從你的壓歲錢里預支的，到時候還我。」
「好啊！你呢？」
「我捐一千。」
「那我也要捐一千。」
「表達心意，不在多少。你至今沒有穩定收入，僅靠一點年終獎金，不是，你就是年底那點壓歲錢，所以你要量力而行。」
「上次我看見你為抗震救災捐了一萬元。我想，想和你說說我的難言之隱。」小蚯蚓面帶難色。
「難言之隱？你小小年紀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吧。」我想笑。
「我開不了口......」
「開吧。」
「難開。」
「咱倆誰和誰呀？」
「你知道現在什麼事情在別人面前是最難開口的？」
「嗯，最難開口的......是不是開口傻笑，或者開口罵人？對了，是開口咬人。」
「開口借錢！」
「借錢？幹嘛？」
「我想為抗震救災捐款。」
「你不是已經把你的所有壓歲錢都在幼兒園裡捐過了嗎？」
「我還想......」
「喂喂，小蚯蚓，道理是這樣的......」看來有必要給她講講捐款與獻愛心以及兩者之間的關係了......
小蚯蚓的表現讓我滿意。
愛心窩窩頭，從小就吃。
7.少兒法民
第二天下午。
我和小蚯蚓要去游泳館。體育鍛煉，基本營養。
剛走到游泳館大門，手機響了。
「你媽來電話了。」
「讓我接讓我接......」小蚯蚓一把搶過手機，還沒把它放到嘴前就「媽媽媽媽」叫起來，又馬上將手機還給我，「是男人。」
「男人？哪個男人？」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男人：「龐光嗎？怎麼不來參加法庭調解？」哇，虞法官！還有法庭調解？
對了，一周前就收到法院的特快專遞，通知說是今日再次法庭調解，我怎麼竟把如此重要的大事忘得乾乾淨淨？看來法制觀念至今仍然不見加強。我趕忙說：「虞法官，你們再等等，我馬上就來......」
低頭看看小蚯蚓，猛然一跺腳一咬牙，我惡狠狠地說：「小蚯蚓，我們走！」
「到哪去？」
「法院！」
加強法制，人人有責。普法麻辣燙，味道獨特，不得不吃！
......
小蚯蚓對法院十分好奇，問那裡有沒有過山車。我說法院不是遊樂園，那裡連翹翹板都沒有。一點兒好玩的都沒有嗎？法官挺好玩。法官是幹什麼的？法官是決定誰對誰錯的。今天法官會說你錯嗎？不會，今天是調解。什麼是調解？調解就是勸說，就像你媽勸你多吃飯少吃冰激凌一樣。
說到這裡小蚯蚓提醒我：「帥伯，上次就聽你對媽媽說你參加過調解了，今天怎麼還要調解？」
小蚯蚓說到的調解就是老費給虞法官高唱「唱只山歌給爹聽」的那次。調而不解，今又調解。「孩子啊，你是不懂哦。」我故意顯得語重心長，「咱們法院的事，主要就是調解啦。」
這時一直在用心開車的的哥作總結性發言了：「法不夠，調解湊。」
我笑了，小蚯蚓也跟著在笑。我說你小蚯蚓聽也聽不懂傻笑什麼？她點點頭說：「能聽懂，司機叔叔說了，這些『法』呢不夠用，就只好用『調解』來湊合湊合了。」
「聰明！」司機叔叔回頭看看小蚯蚓又看看我：「上次我打了一次車禍官司，法官一上來就嚇唬我說：判決對你原告不一定有利，希望你在調解時降低要求，爭取雙方和解。後來才知道法官對被告也是這樣說的......」
半小時後來到法院。的哥說身上沒零的五塊錢找不出，我說算了就背起小蚯蚓要進門。門衛看了我的身份證又要看小蚯蚓的身份證。我說小孩沒有就讓她按個手印如何？門衛說算了進去吧，還說在庭上小孩子不要喧鬧，也不要提問，尤其是不能隨地大小便。
我背著小蚯蚓噔噔噔地在法庭里轉了一圈，剛找到被告席還來不及將小蚯蚓從背上卸下，就聽得虞法官悠悠蕩蕩的聲音：「調解－－－開始！呃，暫緩......」又對我說：「自本案首次開庭以來，被告經本庭核准出庭人數歷來為一人，今日被告為何背上又生出一人？」
我說：「被告今日出庭人數仍為一人，背上一人原賦閑在家，今特意背來。」
「為何背來？」
「前來學法。」
「本法庭除了法官原告被告再加書記員，就只有旁聽者而無賦閑人，建議你背上之賦閑人入座旁聽席，這樣旁聽學法兩不誤。」虞法官又笑眯眯地對小蚯蚓說，「請入席吧，小法民。」
「我不去我不去！」還在背上的小蚯蚓一陣掙扎。面對這樣一個強大無比的法官，小蚯蚓顯然太過弱小，不給她施以法律援助是肯定不行的。我對著小蚯蚓一陣耳語，她就說：「法官大人，我尚未成年，屬候補公民，愧受法民及旁聽者待遇。」
「現在本法官臨時決定你可以享受此待遇。」
我又耳語，小蚯蚓說：「法律不是兒戲，怎能臨時說改就改？」
「身為當庭法官，我手頭的法律有限，只能靈活運用了。我再次重申法庭紀律......」虞法官就閉著眼睛開始背誦條款。一遍背下來，睜開眼見小蚯蚓原封不動，虞法官就拿起桌子上電話：「請立即增派法警兩名前來九十九號庭。」
小蚯蚓屬於那種越是關鍵時候越放得開的臨場發揮型選手，不等我面受機宜，她就自動慷慨陳詞：「我沒犯法，法律要保護兒童權益，法官不準亂用法律權利！」
光有慷慨陳詞還不夠，必須還要拿出她的個把絕招。我果斷地對小蚯蚓下了命令：「哭！」小蚯蚓就點點頭，立即張開大嘴哇啦哇啦地嚎哭起來，直哭得凄凄慘慘，哭得驚天動地，還把那一盆鼻涕眼淚潑得滿天飛。
這一招果然見效。
「吔，真是法官遇兒童，有法講不通。」虞法官再次拿起電話，「法警暫按兵不動，原地待命。」又對小蚯蚓說：「別哭了別哭了，法官叔叔跟你開玩笑呢。這樣吧，我們兩個先進行法庭調解。我的條件是：小孩子可以玩耍，可以睡覺，可以吃喝；但不得吵鬧，不得干擾，不得參與。」
「『三可三不』？我同意。」小蚯蚓馬上轉哭為笑，「太好啰！可以吃東西啰。」小蚯蚓一高興，就從我背上跳下來站在旁邊的椅子上。剛猜到她又有什麼創新節目要當庭表演，就聽得她說：「大吃之前，先奉獻『開胃詩』一首。」她清了清嗓子，兩手一背，念道：
「法院勝過幼兒園，
法官也比阿姨乖；
玩法耍法很靈活，
什麼事情都好辦。」......
虞法官聽傻了眼，連說好詩好詩，所有當事人也說開胃開胃。
詩罷，小蚯蚓一邊唱著「排排坐，吃果果......」，一邊從小背包里如數家珍般地拿出巧克力、蘇打餅乾、果汁，火腿腸什麼的一大堆，揚揚撒撒地鋪了一桌子，當場把我們這些懂法和不懂法的人饞得口水直流......
「啪啪！」虞法官拍拍手：「喂喂，大家精力集中了，調解正式開始。發表意見依原告被告再第三人的順序。」
於是善律師張嘴就來：「原告堅持原有訴訟請求。我相信法院，因為『法院勝過幼兒園』......」
我也是滾瓜爛熟：「被告今天正式向法庭提出鑒定房屋裝修結果的申請。我相信法官，因為『法官也比阿姨乖』......」
輪到老費了，他也不拖泥帶水：「希望法律多方面考慮第三人的實際情況，因為『玩法耍法很靈活』......」
一輪結束，最後又轉到虞法官那裡了，但他若有所思，低頭不語。我猜他此時心裡有點煩，煩就煩在我剛才提出的申請。嗨，一「調」不成，無功而返；再「調」不成，又生事端。虞法官啊，真對不起，我也沒辦法，誰叫你遇到我這樣的法盲？
過了好一會兒虞法官才抬起頭來：「被告所提申請實屬正當，我庭應予批准。我庭將委託具有法定資格的專業單位實行司法鑒定」。
話音剛落，善律師就急了，他站起來要說話，但虞法官卻擺擺手說：「知道知道，因為『什麼事情都好辦』。」
......
8.又見親娘
「媽媽，媽媽......」剛走出法院大門，小蚯蚓又大叫起來。這兩天孩子想媽想得厲害，昨天夜裡睡著了在夢裡還喊媽媽。
「別一見婦女就喊媽......」看來小蚯蚓是想媽了。
突然我揮手猛拍自己的屁股：糟了！楚貝要我們每隔兩小時給她打一次電話，而在這兩天里我們竟一次也沒打過！
小蚯蚓已經跑了過去，一路上「媽媽媽媽」的喊聲不斷。順著她跑去的方向，真的見一女人極像她媽。真是楚貝，熟悉的線條，熟悉的姿態，她朝我們跑來，也大聲喊著「小蚯蚓，大龐光......」跑近了，一把將拎著的大包小包扔在地上，張開兩手就一個傾情大擁抱。「我的寶貝們......」楚貝左臉親小蚯蚓右臉親我，把自己的臉「呼呼」地轉得像只搖頭電風扇。
「你怎麼跑到法院來了？」我驚奇不已。
楚貝從百忙中抽出嘴來：「兩天都沒接到你們的電話，我也忍住沒打，回來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一下火車就跑到幼兒園，老師說這兩天小蚯蚓根本就沒去，我想起你說過法院要進行第二次法庭調解，一看就是今天，我就直奔這裡了......」
小蚯蚓摟著她媽的脖子：「媽媽，給我們買禮物了？」
「當然。」
「媽媽，請你先接受我們給你的禮物。聽啊，帥伯給我編的英語兒歌。」小蚯蚓又想表演了：
「littlelittleearthworm，
lovingbeautyandreddress，
littlelittleearthworm，
alwayssingingsong，andsingingsongstillflowering......」
「太棒了！」
「聽不懂了吧，我翻譯給你聽：小蚯蚓，愛漂亮，穿著紅裙裝。小蚯蚓，愛歌唱，一唱唱到花兒香......」
「哇......」楚貝眼裡充滿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