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桃花塢
李賢齊縱馬躍上了無定河故道的河堤,策馬狂奔,風從耳邊呼呼刮過,帶著些溫暖濕潤,李賢齊卻沒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跑得遠遠的,逃離狼群有毒的牙爪,跳出缺耳狼王瘋狂的復仇。
不就是幾匹狼,瞧李賢齊膽小的模樣,打馬如飛,急急如漏網之魚,秦起回頭瞧了瞧馱著死狼的戰馬,繩索並未顛簸鬆開,捆紮倒還嚴實。
狼可是個稀罕物,狼油對燒傷有奇效,狼心狼肝狼肺可入葯,只是春天的野狼毛皮稀疏,不然製成狼皮褥子狼皮帽,既溫暖厚實又防潮。
「賢齊,御河!」段靈狐一聲尖叫,減緩馬速,揚鞭向左指道。
四五十步寬的河面上白帆穿梭,筆直的河堤上,柳樹已抽新條,一團團輕黃嫩綠如煙似霧,襯托著一岸零零星星的桃花。
御河為隋朝開鑿的南北大運河最北段,御河西邊是無定河故道,由於御河河身狹窄,洪水期宣洩不暢,故道也用來減流分洪,窪淀放淤。
一見春水白帆,李賢齊心情舒暢,離揚帆出海只有一步之遙,四下張望,瞧見了無定河故道有幾個攜弓提著獵叉的獵人。
「某去問路。」李賢齊馬隨聲動,胯下的青騅馬已向河堤衝去。
現在一上馬背,抱著之死地而後生的念頭,身體反而放鬆,人馬合一的感覺漸漸回來……李賢齊雙腿夾緊馬腹,韁繩微提,胯下戰馬四蹄懸空,如流星劃過天際,從河堤飛躍而下,前蹄著地,借著慣性,前沖之勢未減,眨眼間到了那幾個獵人跟前,方才勒馬急停,青騅馬人立而起,馬鬃飛揚,前蹄凌空亂踢……
河堤上的少年看得瞠目結舌,段靈狐轉頭挖苦秦起:「你還道賢齊受傷后騎術退步,想重新排排兄弟座次,以你的佛陀箭法,過幾日史文遠也會趕上你。」
李賢齊回來后眉開眼笑。「前面二十里是桃花塢,有個水陸碼頭,上船可直達海津鎮。」
御河匯入流經海津鎮的直沽河,直沽河在海津鎮這個地兒,西南與引沁水南通黃河的永濟渠相連,直沽河的出海口為大沽口,距海津鎮尚有八十多里,可停泊五千石海船的港口碼頭。
海津鎮為北方水陸要衝之地,系幽州漕運、經濟命脈之所在。
史文遠在馬上嚷道:「想起來了,某去年春天還在桃花塢的驛站小住過幾日,桃花驛站是座水陸驛,緊鄰御河,又有驛道相通,桃花春水遠近知名,漕運興旺,商貿繁盛,有三千多人口。」
那隻缺耳狼王從包圍圈逃了出去,幾個少年想起狼群復仇的傳說,心中后怕,李賢齊更是聞狼色變,狂犬病始終在腦海中盤旋,為了小命,李賢齊決定不再潛藏行蹤。
李賢齊心思幾轉,史元忠在幽州位高權重,幾個少年又有右衙親衛腰牌,怕個鳥,就是直接住進桃花水驛,坐等船來也不懼,讓史文遠出面,在水驛找驛丞安排條船,直達海津鎮。
李賢齊剛才從獵人處得知,無定河故道年年鬧狼,騷擾行人商旅不說,連桃花塢附近耕種的農夫都深受其害,為了驛道和桃花塢的安全,官府和當地的士紳商人出錢,每年春天都從薊州、平州一帶的山區招募獵人,懸賞捕殺野狼,確保驛道集鎮的安全。
桃花塢東臨御河,西邊是大片的草甸子和荒涼的無定河故道,北面綠油油麥田一望無涯。
幾個少年騎馬一進桃花塢,立刻被街上的獵人注意,馬上可是馱著五匹兇殘的白臉狼。
「嘖嘖,白臉狼兇殘狡黠,賞金可是二貫。這幾個少年斥候身手不錯。」
「笨蛋,你沒看見四個人十匹馬嗎,估計那幾位已入了狼腹。」
幾個坐在酒肆的獵人一邊帶著羨慕的眼神盯著幾個少年,一邊品著混濁的水酒議論。
秦起耳朵尖,又是個自來熟,翻身下馬,急忙將韁繩交給了段靈狐,進了酒肆,轉目四顧,尋了兩位與他年紀相若的少年獵人,客氣地拱手見禮,人家見他著一身斥候皮甲,又是個少年,與他攀談起來,山裡出來的少年憨厚純樸,不一會兒就被他一張嘴哄得,如從小長大的玩伴無話不談。
李賢齊看看日頭,也到了午食的飯點,將馬拴在酒肆外,尋了處瞧得見戰馬的座位,呼酒叫菜,心情大好。
剛一落座,秦起帶著兩個憨厚質樸的少年過來,「老大叫楊射虎,年滿十六,老二叫楊獵熊,十四,兩位兄弟家傳箭法不俗,他們的父親楊亮,可左右開弓,一手十二連珠箭法,名聲響徹平州,為祖山老嶺一帶的獵人校尉。」
十二連珠箭法,李賢齊眼珠一亮,我一直苦練就是個三連珠的水平,立刻站起來拱手見禮:「四海之內皆兄弟,射虎、獵熊,快請坐,某叫李賢齊,這是某的兄弟段靈狐,史文遠。」
兩個少年忙學著拱手:「過獎了,不敢。」
秦起把兩個少年摁在座位,為他們斟酒夾菜,熱情似火,轉過頭來一臉興奮:「賢齊,剛才聽射虎說,獵人們齊聚桃花塢,為的是獵狼賞金,憑你我兄弟的身手,也可為紅巾兒賺些銀錢。」
楊射虎有些拘謹,吶吶算道:「一匹狼一千五百錢,你們獵的白臉狼為兩千錢,就是兩貫,五匹狼就是十貫錢。」
「哥,爹在張府商量組建獵狼隊的事,他們家房間多,又有跑馬的小較場,幾位大哥可以住在那兒,交了狼,領完賞金,我們可以一起練練騎術。」楊獵熊年紀小些,毫無機心,倒是心直口快。
「射虎、獵熊,我們兄弟一見如故,就是送你們兩匹戰馬也未嘗不可。」李賢齊想到他家左右開弓的連珠箭法,心裡發癢,豪氣干雲道。
秦起眼珠骨碌碌一轉,急忙道:「還有皮甲橫刀,一等一的黃楊弓,只要兩位兄弟加入紅巾兒。」
秦起還是改不了衝動的性子,眼下落腳的地方都還未找著,就忙著招攬起紅巾兒來了,李賢齊欲阻不及,只好悶頭不語。
用完酒飯,李賢齊顧慮又起,桃花驛站人來人往,萬一被楊志誠的黨羽瞧見,那不是禍從天降?何況還有惹眼的戰馬武器,眼前愛闖禍的秦大少,李賢齊很快拿定主意,「秦起,哦,不是你。史文遠,你和射虎騎馬去交狼,獵熊帶我們到張府。」
秦起還是帶在身邊,免得他轉眼之間不定又惹出什麼事來。
在張府盤桓幾日,用戰馬武器換取楊家的十二連珠箭法,再從水驛尋條船,前面是海闊天空,任我遨遊。
楊獵熊在山區長大,平常多是徒步趕路,騎這麼雄駿高大的回鶻馬還是平生第一回,策馬緩馳,在馬上興奮得滔滔不絕,將張府的情況告訴了李賢齊,帶著剛識的幾個少年到了張府。
張府四進四齣,佔地極闊,前院有一個可以跑馬射箭的小較場,原是一位致果校尉的老宅,他在平州抵禦北虜陣亡,妻子聞訊沒多久也隨他去了,遺下一個幼子,他的親衛校尉耿精忠辭了軍職,娶了張致果的堂妹,全力撫養他年幼的兒子。
耿精忠原是刀頭舔血的軍漢,如何懂這生計營生,幾十畝地靠著無定河故道,屢遭水淹,收不了多少糧食。幸好張致果生前在平州置辦了一家頗大的客棧,收些租金足夠一家之用。
耿精忠在春天組隊捕殺野狼,換取賞金,秋、冬季則進入無定河故道,狩獵為樂。
「爹,耿校尉,某帶了幾位哥哥加入祖山獵狼隊,他們剛獵了五隻白臉狼。」楊獵熊牽著馬興奮地嚷道。
較場上兩人轉過身來,一人中等身材,面相普通,一雙眸子卻如鷹隼般雪亮銳利,頭戴氈帽,草青色圓領開衩齊膝衣,一身大唐獵人的裝束。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個少年好一陣子,悶聲不語,旁邊一位高大魁梧的紅臉漢子,頭戴武將的交腳襆頭,身著深青色圓領窄袖袍衫,約莫二十六七,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獵人方才拱手道:「某是祖山楊亮,這位是此間的主人耿精忠,原在盧龍軍中任職,請教幾位小哥高姓大名?」
「爹,這是李賢齊,秦起,牽馬的是段靈狐。」楊獵熊用手指著幾位少年一一介紹,「還有一位哥哥叫史文遠,跟大哥馱著白臉狼領賞金去了。
李賢齊連忙上前見禮。
楊亮拱手回禮,客氣道:「獵狼可不是驅狼,如遇狼群圍攻,危險萬分,某看幾位小哥乃是軍中子弟,萬一有個閃失,楊亮如何向你的家人長輩交待。」
李賢齊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婉拒之意,忙道:「楊叔放心,我們出門遊歷,只為增長見識,結交志趣相投的少年豪傑。戰馬良弓,皮甲橫刀都可交與獵狼隊使用。」
楊獵熊聽了,胸脯挺得老高,爹聽見了嗎?人家結交的可是少年豪傑。
耿精忠一聽心動,目光落在李賢齊斜背的箭囊上,長長的鵰翎從少年左肩伸出,似一叢秋日綻放的荻花,往後一瞧,那幾匹戰馬還馱著十幾囊羽箭。
耿精忠笑得見牙不見眼:「獵狼隊正缺騎射高超的勇士,幾位小兄弟狡捷勇剽,想來弓馬嫻熟,如不嫌棄,就住到這兒來。」
拋磚引玉,見識一下十二連珠箭法,李賢齊謙虛道:「弓馬嫻熟算不上,不過幼承父輩口耳相傳,寒來暑往,勤習不綴,勉強過得去,請楊叔,耿大哥指教。」
李賢齊抬頭環視四面,小較場在南北對角各設了三個箭靶,李賢齊將馬韁往後一套,用力一拍,黑色白蹄的青騅馬平射而出。
李賢齊快跑幾步,從馬後側用手一撐,宛如一隻敏捷的大猿猴,眨眼功夫,身子已穩穩落在馬上,也不控韁,雙腿一夾,青騅會意立刻加速,李賢齊右手取下騎弓,左手抓了三枝鵰翎箭,兩枝咬在嘴裡,一枝搭在弓上,青騅已閃電般奔到較場中心,「咻!」「咻!」「咻!」連珠三箭,順鬃直射,令人目不暇接,飛向南角箭靶。李賢齊右腳輕磕,青騅隨即變向,向東奔去。李賢齊抓箭,咬箭,轉身,開弓便射,動作一氣呵成,三箭連珠宛若行雲流水。
青騅扭頭轉了一圈,向楊亮等奔來,馬上不見人影,待到了面前,只聽李賢齊輕喝一聲,鑽了出來,原來是蹬里藏身。
楊亮自負一身箭術,也悚然動容,這一手漂亮的騎術不論,在馬背上射出六枝箭,倒有四枝正中靶心,其餘也在靶心附近,騎弓本不以準頭見稱,何況戰馬高速疾馳!
李賢齊凜然喝道:「段靈狐、秦起上馬,為耿叔,楊大哥演練騎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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