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進校長室前，林薇在走廊里碰到了班主任陳老師和王校長，兩人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和藹可親。

她的猜測完全是正確的：這個18歲的白血病患者就是秦浚生，他的父母到了學校要見她一面。

王校長和陳老師則是把選擇權交給了她自己：「孩子，捐與不捐，都是你自己的意願。但只要你肯同意，那就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林薇嗯了一聲，踏進了校長室，裡面有一男一女，還有幾個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他們會負責監督本次造血幹細胞捐獻的全過程。①

陌生女子酷似上個世紀的香港女明星，膚白貌美大長腿，嫵媚的五官精緻動人，但她沒有頭髮，還戴著一頂不合時宜的編織帽。

這名光頭美女正在哭，漂亮的五官擰成了一團，看到她進來了，立即拉住了她的右手：「小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他得了白血病，醫生說他沒有造血幹細胞活不過三個月！」

光頭美女身後還站著一個高大帥氣的中年男子，他彬彬有禮道：「小姑娘，捐獻骨髓造血幹細胞，不會影響你的身體健康。人體內的骨髓造血幹細胞半年就會重新生長一次，不影響任何身體機能，我們會在紅字十字會的陪同和監督下，向您請求捐獻……」

兩人臉上都掛著未乾涸的淚痕。男子強忍著悲痛，但女子的情緒已經失控，她也附和道：「對，捐獻造血幹細胞不會影響你的身體健康，我們會配合中華骨髓庫和紅十字會……」

「阿姨，您慢點說。」林薇有些擔心她的情緒太激動會暈過去。

女人擦了擦眼淚，她哽咽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從頭說起：「我是秦浚生的母親何盈姿，你叫我何阿姨就好……我們的兒子秦浚生，是你的同年級同學，他上個月檢查出了白血病……」

……

秦家的災難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何盈姿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明，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折磨她的兒子？！

她年輕時是個電影明星，後來息影嫁進了豪門，丈夫秦秋雲是本省數一數二的投資集團總經理，公公婆婆是全國文化屆名人，享有很高的社會地位。

她還連續給秦家添了一兒一女，兒子還是省重點高中年級第一名，人生可謂是過得如魚得水。

直到上個月，一通電話從市醫院打過來，粉碎了秦家幸福美滿的生活。

當她匆匆忙忙趕到市一院血液科時，看到十幾名醫生圍在一起會診案例。她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治病陣仗，桌面上疊著一層層化驗單。醫生們個個神情嚴肅，彷彿如臨大敵的樣子，閉門會議討論了半天，誰都不敢下最後的結論。

還是院長出面解釋道：「何女士，你家孩子的血液出現了點問題……血小板的數量很少，血相高危，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才能確定病因……」

「什麼進一步的檢查？！」

「骨髓穿刺。」

她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這四個字意味什麼呢？

她扮演過的某電影女主角身患白血病去世，死前經歷了無數骨髓穿刺的痛苦。

一個18歲的孩子確定不了病因，需要骨髓穿刺這樣的手段才能確診，那就是白血病的徵兆。

幾天之後，骨髓穿刺化驗的結果出來了，市一院血液科的殷主任十分沉重道：「孩子確實得的是白血病……必須立即接受治療，否則生存期熬不過三個月……」

更不幸的是：全家人的抗原白細胞都和兒子的不匹配。醫生很惋惜地告知他們：既然家庭成員無法捐獻骨髓的話，只能寄希望於中華骨髓庫里有匹配的捐獻者了。

但是匹配成功的概率非常小——異基因的兩個人，只有二十萬分之一的概率HLA匹配。

二十萬分之一，比中1000萬彩票的概率還小！

***

從那之後，何盈姿的人生信條就改變了。

只要能讓兒子秦浚生多活一天，她就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犧牲自己的生命都在所不惜。

兒子的病情惡化得很快。市一院有個血研所專門做白血病方面的相關研究，目前兒子就住在血研所的移植倉里等待著匹配的骨髓，每天住院的花銷一萬多，相關的靶向葯一瓶三萬。

這個堅強的小男子漢，從來不會露出任何脆弱的表情，因為他知道父母是最愛最擔心他的人。

兒子第一次做完化療后，因為身體的排異反應，鼻子一直出血，頭髮大把大把地脫落。於是他一邊擦著鼻血，一邊笑著道：「媽，我從前一直覺得電視上的那些光頭硬漢很酷，沒想到我也要變成個光頭了……你說，我像巨石強森還是傑森斯坦森？同學們會不會嫌棄我變醜了？」

「不會的。你一點都不醜，你是媽媽心目中最帥的小夥子，是爸爸和媽媽的寶貝小王子。」

她撫摸著兒子的脊背，看著兒子依舊英俊的臉龐，心裡的痛苦是無言的沉重，只能默默把一聲聲哽咽咽了回去。

回到家以後，她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面孔，越看越覺得傷心欲絕。

兒子秦浚生長得非常像她。遺傳了自己和丈夫的所有優點，再長大一些，兒子肯定會和他父親一樣溫文爾雅，聰明絕倫。

那時候，他就會是全家人的驕傲，是她和丈夫這一輩子最傑出的作品。

現在……她痛苦地閉上眼睛，真的想自己替兒子去受那些疼痛，哪怕只是分擔一點點折磨都好。

最後，她拿起了剃頭的理髮刀，剪掉了養護多年的一頭秀髮。

——醫生說了，化療會讓兒子變醜掉光頭髮，那麼她這個做母親的乾脆不要頭髮。

——既然她無法體會兒子身上的痛苦，那麼至少，她要和兒子一起分擔生活的千難萬阻。

不光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承擔著巨大的心理壓力，老公秦秋雲也想盡了辦法。

自從兒子確診后，秦秋雲推辭了一切工作，到處求人去做靜脈驗血，總公司上下十萬多號人都去做了靜脈抽血化驗，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和兒子配得上。

他甚至在網上懸賞——誰能和兒子的骨髓匹配成功，那麼秦家願意出1000萬答謝這位救命恩人。

可是希望那麼渺茫，一天天的等待，一次次的失落……二十萬分之一的匹配概率，何其杳杳。

山重水複疑無路。

故事的奇迹發生在今天的早晨。兒子的主治醫生說：中華骨髓庫有個新入庫的志願者，她的HLA和兒子匹配上了，而且是HLA全相合匹配！

聽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何盈姿激動萬分，她立馬聯繫了中華骨髓庫的負責人，懇求對方能幫忙通知這位HLA全匹配的捐獻者，說患者的父母想和她見一面。

最巧合的是：這位捐獻者是個17歲的小姑娘，還是兒子的高二同校同學！

***

時間回到眼前，何盈姿終於看到了林薇，她是兒子的救命稻草，也是秦家唯一的希望。

何盈姿膝蓋一軟，幾乎是跪下哀求了——只要對方點點頭，那麼她的兒子就多了一條求生之路。

「阿姨，您別這樣。」林薇連忙扶起了即將下跪的何盈姿，給她一個答覆：「我簽署了捐獻同意書，那麼一定會答應捐獻幹細胞的，只是要和爸爸商量一下。」

中華骨髓庫的捐獻同意書可不是擺設——這種攸關性命的契約精神不能違背。

如果一個捐獻者中途說：「我不捐了」，「我反悔了」，「我不想救人了」——那麼患者可能面臨著生命危險。

「好好好，你真是個好孩子！」

何盈姿聽到她的回答，欣喜之色溢於言表，接連說了一連串的好字。

秦秋雲也掏出了手機，他是個生意人，知道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心裡已經算好了如何去報答林家人：「小姑娘，你媽媽的手機號碼是多少？叔叔會和她說清楚情況的。」

「叔叔，這件事你千萬別告訴我媽媽！」

林薇一咬牙，她最不想讓母親知道這件事，所以才去南京懇求爸爸做擔保。

「為什麼？」秦秋雲和何盈姿同時一愣，小姑娘做這麼大的決定，卻不告訴媽媽？

「因為……我媽媽她離家出走了，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林薇想了想，家裡的醜聞有點難以啟齒，但她必須當著秦家夫婦的面說清楚：「法院把我的監護權判給了父親一方。所以捐獻幹細胞這件事，只要我爸點頭同意就行。」

原來是這樣。何盈姿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生怕林薇改變主意，趕忙拉了拉老公的袖子，秦秋雲會意道：「只要你肯救小浚一命，就是我們夫婦兩個的恩人……你有什麼要求嗎？儘管跟叔叔提出來。」

林薇思索了一會兒，她知道秦家可以給自己提供衣食無憂的富裕生活，只要她動動嘴就可以。只不過：秦家的「捐贈要求」，難道僅僅限於骨髓造血幹細胞嗎？

她看過很多白血病患者的案例，到了中後期，許多患者都會引起併發症，全身衰竭，需要置換體內的器官。

例如腎和肝臟。

如果她提出的要求太高，到時候……秦家人也讓她去捐個腎和肝臟，該怎麼辦？

要知道，她的骨髓能和秦浚生匹配得上，那麼其餘器官也一定適合移植給他。

這樣一想，還是不要和秦家人牽扯利益太深比較好。

她最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防人之心不可無。

想通了以後，林薇的第一個要求很簡單：「叔叔阿姨，我希望等我考上大學以後，你們能夠資助我讀完大學。」

這個條件，應該不過分吧？

豈止是不過分，簡直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一樁。

秦秋雲當即點頭答應：「小姑娘你放心，你上大學以後的一切開銷，叔叔都包了。」

「謝謝叔叔。」林薇想扯出一抹感激的微笑，但一想到他們的兒子還生死未卜，她連忙收起了嘴角的弧度，再輕輕咳嗽了兩下——現在不是笑的時候。

她抓緊時間再提出了個條件：「我還有另一個要求。阿姨，你們可以把秦浚生的學習筆記，借給我看看嗎？」

「學習筆記？！」

秦家夫婦二人愣了愣，這是什麼奇葩的要求？

林薇真的只圖這個，全校第一學霸的腦子，她是借不到的，借一借學習筆記總可以吧？

作者有話說：

①中華骨髓庫的捐獻流程，基本是在紅十字會的批准和監督下才能進行的，不會出現什麼非法詐捐和逼捐流程。一般來說是雙盲原則，互相不知道捐獻者/患者是誰。

除非是患者和捐獻者有親屬關係。

這裡是做了點現實向的藝術加工~~~

除此之外，中華骨髓庫的捐獻同意書，會再三確認捐獻者的想法。確保到時候能捐上。

否則患者清空了骨髓細胞，捐獻者要是臨時反悔的話，患者可能會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