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華帝國
「殿下,殿下!」
一陣焦急的呼喊喚回了鄭宇的意識。他感到腦中一陣暈眩,太陽穴鑽心一般地疼痛。勉強睜開眼睛,眼前的幾張人臉影綽綽地晃動著,好半天也看不出個路數。
到底怎麼回事?明明記得自己騎過一個下坡的急轉彎,被一輛後邊來的什麼車撞下了瀾滄江。那滿天的古怪光團,渾濁的瀾滄江水……可惜了那輛美利達山地車了。
這是哪裡?他伸出手,努力想抓住什麼,兩隻手把他拉了起來。鄭宇晃了晃頭,有點想吐。過了好半天,總算有點緩過來了。
八成,是被江水衝到下游,被好心人救起來了。
他咧了咧嘴,想努力微笑一下,對好心人表示一下感謝。可抬頭一看,嘴巴就再也合不攏了。
綠毯般的草地,點綴著枯黃的落葉,向四面伸展開去,望不到盡頭,遠處清澈的河水緩緩流淌,河對岸山嶺層疊,湛藍的天空如同一塊碩大無朋的藍水晶覆蓋在青山綠水之上,卻完全不是迪慶藏區那種淺藍,而是有一點油畫的那種,很濃,很純。
「這是哪裡?」
他感覺自己有點迷糊,決定先把方位弄清楚。
「殿下,您怎麼了?」旁邊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甚至隱隱帶了點哭腔。
「行知,殿下可能是有點摔暈了。快!把劉大夫趕緊接過來!」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殿下?鄭宇越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他的目光漸漸聚焦到眼前。這幾個人的打扮……
眼前一個人,正雙手扶著鄭宇的頭,努力打量著。這人留著三七分頭,衣服有點像中山裝,戴著小圓眼鏡。這人的眼圈有點紅,隱隱還有淚痕。
鄭宇一看到這人的打扮,大腦中突然就冒出了一個詞「華服」,他又多看了幾眼這人的裝扮,只見那套疑似中山裝卻是立領,收腰,有點像電影里民國時候的學生制服,但更為瀟洒幹練。
往左邊看看,有個年紀稍長的青年,同樣打扮,馬尾辮,一副黑框大眼鏡,牽了一匹栗色的高頭駿馬,駿馬還在不耐煩地蹬著蹄子,打著響鼻,青年明顯有點招架不住,手忙腳亂的樣子。
自己身後還有一個人,正給自己拍打後背,揉捏腰部,倒是蠻舒服的。
鄭宇有點不好意思了。自己一驢友,之前那一撞一摔已經自忖必死無疑。結果不但沒死,別人還照顧得這麼盡心竭力的。
甭問,看這打扮,不是來藏區拍電視劇的劇組,就是當地的名門。
「幾位,多蒙照顧。我……」鄭宇這個時候,才愕然現,自己說話的聲音很是陌生,透著一股優雅的味道。
越搞不懂了。
「您是不是要趕我們走!」分頭青年的聲音有些顫,臉色白。
「殿下,我們確實有錯。」身後一個聲音傳出,「還請殿下開恩,原諒我等這一次。我等必定盡心竭力,報效皇恩。」
鄭宇徹底暈菜了。殿下?皇恩?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藍色上裝,白色馬褲,黑牛皮馬靴,再看看旁邊,一個藍色圓筒帽掉在地上,底朝上,好像還被踩癟了。怎麼看怎麼像是……電視上馬場騎師的裝扮?
這個時候,大腦里好像開始瘋狂地湧出來一些東西。皇帝?養父?威廉二世?亞洲戰爭?他疼痛難忍地抱住頭,尖叫了一聲,再次人事不省了。
「殿下!殿下!」
鄭宇獃獃地看著對面牆上的水晶壁燈。
暈菜了,徹底暈菜了。
他已經基本弄清楚了是怎麼回事。他莫名其妙地,穿了。而且穿到了一個自己完全沒聽說過的歷史環境。
據說現在是一九o四年十月二十二日。位置是德意志帝國的,符騰堡公國,斯圖加特,皇帝行宮獵場。
他靈魂附體的這個軀體,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麼回事,居然也叫鄭宇,字天河,年方十八歲。因為中華帝國皇帝無後,十四年前收養了一位孤兒作為養子,也就是這一位鄭宇了。根據回憶和套出來的話,這個中華帝國正在面臨俄國和日本的聯合戰爭威脅,在全球又被德皇鼓吹的黃禍論所孤立,為了改善外交環境,鑒於這位養子已經成人,皇帝陛下命令這一位皇子代表帝國皇室巡遊歐美,表達善意,好像效果還不錯。
這次巡遊的最後一站是德國。威廉二世皇帝拉著這位中國皇子參加了在柏林的閱兵,然後立刻閃人不知去向。代表團在德國上下四處打點,總算獲得了在斯圖亞特行宮拜謁皇帝的許可,明天,就是陪同德皇陛下打獵的日子。為了讓愛馬如痴的德皇高興,這位中國皇子從皇帝的馬場里牽了一頭和德皇愛馬一樣的柏布馬,想先熟悉下環境,結果奔跑太快,中間踩上一個老鼠洞,一下把皇子摔了出去。等隨從們趕過去,皇子殿下已經人事不省。好半天之後醒過來,就是自己剛剛那一幕了。
鄭宇慢慢地也從失魂落魄的獃滯中清醒了過來。他已經確定,不是在做夢。事實如此,他,穿越了,還穿成了一個皇子。考慮到皇帝無後,這個唯一的養子無疑就是最可能的繼承人,換句話說,他就是太子。甚至在此行臨行之前,似乎是為了名正言順起見,皇帝還特意了詔書,宣布鄭宇為皇太子,皇位繼承人,待歸國后擇機舉行正式的冊封儀式。
鄭宇現在只知道這個中華帝國是甲午之戰後,漢人推翻了滿清建立的,不過皇帝卻是姓鄭,似乎從來沒在歷史上聽說過。雖然從目前回憶起來的情況看形勢並不樂觀,但至少這算個國家不是?太子是不是未來的皇上?而且貌似這個中華帝國還統一了疆域,不是在台灣的那種,這樣想來……
他冷靜下來想了想,開始有點興奮了。在前世,鄭宇的公開身份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銀行職員,畢業六年終於熬成了個副處,不過在背後,他的身份卻很不一般。作為老起點讀者,他是久經各類歷史穿越大文洗禮的一代新青年,平時講起歷史典故,各類真假軼聞,大有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的勁頭。怎麼說也是小學五年級的正宗高V,平時與各路大神也能拜拜山頭。
前一段,他正準備咬著牙付個付成為光榮的房奴,結果卻被女友一個分手談話雷得外焦里嫩。其實情節並不複雜,甚至相當的老套,無非是灰姑娘遇到富二代白馬王子,一見鍾情談婚論嫁的橋段,可鄭宇這個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對於這份青梅竹馬的感情,還是有太多的不舍。可面對即將加入上流社會,自己即將需要仰視才見的昔日戀人,鄭宇也只能抱頭痛哭一場,說幾句祝福罷了。他畢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不知好歹之人。
心灰意冷的鄭宇,終於萌生了一絲野心和豪氣。和幾個為人四海,很有些資源的朋友聊了聊,他乾脆辭了工作,準備下海大展拳腳。作為對上一段生活的告別,鄭宇毅然決定單車騎行進藏,圓自己的一個夢。可萬萬沒想到,居然在事故生的一剎那,就這麼穿了……
皇帝養子?皇太子?這個身份有點意思。該走哪條穿文路線?說起來,這個中華帝國又是神馬回事?到底這算是歷史穿越,還是穿越異界?搞不懂,搞不懂啊。
不得不說,鄭宇的神經比較的粗線條,內心深處還潛伏著一股惟恐天下不亂的勁頭。今天生的一切,無疑讓鄭宇高度興奮起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整個的人生命運,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轉折,迎接他的,是一個全新的人生和廣闊的天地。
他,入戲了。
鄭宇逐漸把情緒調整到了應有的狀態,把視線移向床邊站著的幾個人。他現在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名字和身份,都是自己隨行的秘書官。
「行知,卓峰,東行,放心,我不是刻薄主子,這事不是你們的尾。」
幾個青年知識分子明顯鬆了口氣。
「坐下吧,陪我說說話。」
鄭宇從小有個愛好,就是喜歡模仿影視劇里的角色,在學校還經常組織話劇節目,可惜私自考了一趟中戲沒考上,也就熄了這個念頭,老老實實地讀大學念研究生去了。可這份情結終究是一直盤桓在心,不但在大學的時候是劇社的骨幹,畢業后也還混成了單位的劇社社長。所以,在看到星哥那部《喜劇之王》的時候,鄭宇忍不住就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寫照。
他現在的整個狀態,正是來自某宮斗肥皂劇里的四爺,對這個角色,他私下裡也曾經模仿多次。
「卓峰啊,你是領班的,來說說吧,咱們爺們這趟差事,究竟怎麼個名堂?」
那個比較沉穩的年長青年明顯有點愣神,似乎沒聽太明白。
鄭宇這才反應過來,八成是這個中華帝國的用詞造句已經不是前清的官場話了。想了想,貌似前面好像搞了幾次「白話文」運動,不過這樣也好,省的說話咬文嚼字地彆扭。
「你別多想,」鄭宇微微一笑,「就是讓你說說,對明天與威廉二世的會談有什麼想法。」
柯山的臉上卻露出了黯然和悲鬱之色。鄭宇瞳孔收縮,暗道不好。
「殿下,我們剛剛收到了國內的訓令。」柯山語氣沉重地說道,「根據情報,為了對抗中英同盟,俄國方面已經向德軍總參謀部和奧國總參謀部正式提交了『東方波蘭』計劃,準備聚集俄,德,奧,日四國之力,瓜分我國。德奧軍隊,將通過鐵路,在北方與俄軍並肩作戰。此外,一支德奧艦隊,將與日俄聯合艦隊匯合,進佔我國台灣和膠東半島,與北方部隊南北對進,事後俄國控制蒙古,新疆,日俄聯合瓜分東北,奧國佔領台灣,德國佔領膠東半島。這個計劃,據說已經得到了德國國內親俄派的大力支持。此外,俄國方面為了打消德國在西線的顧慮,已經利用與法國的傳統盟國關係,進行斡旋,以幫助法國收復安南北部以至佔領雲南為誘餌,誘惑法國加入這一計劃。歐洲的黃禍俱樂部,已經在全力遊說各國,力圖以瓜分中國來緩解英德兩大集團的矛盾,避免歐洲戰爭,比利時和荷蘭也蠢蠢欲動。」
「國內指示我們,為了您的安全,儘早保護您乘飛艇直接回國。」柯山說道,「德國的工作,恐怕已經很難再開展下去了。」
鄭宇頓時如遭雷轟。
他萬萬沒有想到,異變之後的時空,居然也會出現類似八國聯軍侵華的橋段。很顯然,修通了西伯利亞鐵路的俄國,聯合德奧法列強,與日本一起,對於這個新生的中華帝國,具有致命的威脅,瓜分大禍,就在眼前!
通曉近代史的鄭宇,自然知道德皇對於殖民地的痴迷到了什麼樣的程度。為了直接威脅英屬印度,德皇對膠東半島的狂熱已經無法理喻。在另一個時空,為了達到目的,德國派遣傳教士在膠東半島猖狂活動,秘密籌劃所謂「教區」脫離中國,甚至以巨野教案為借口強佔了膠州灣,並且進一步利用義和團為借口圖謀瓜分中國。
那麼這個時空呢?
利欲熏心,一貫以好佔小便宜著稱的威廉二世,會拒絕俄皇的這個要求嗎?自己剛剛變身皇子,哪怕只是個國務花瓶,難道就要從德國狼狽而逃,空手歸國?難道就要坐看這個新生的中國,再次淪為列強瓜分的獵物,甚至淪入更加黑暗的深淵?
鄭宇的腦中翻滾著各種念頭,回憶著曾經讀過的各種穿文,以及有關那位德國至尊的一切,臉色也在急劇地變幻著。他並不知道,這一切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政治權謀。他只是本能地感覺,如果自己接到這封電報,就馬上狼狽回國,那這次巡遊歐美化解黃禍論的努力,也在這個「東方波蘭」計劃面前淪為笑柄。自己這個花瓶皇儲,下場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鄭宇反覆權衡著利弊得失,計算著真正的風險。
威廉二世就算接受了瓜分計劃,難道還能冒天下之大不韙,真對自己下手?中國,西方眼中的劣等民族,真的值得德皇拉下臉面不要,背信棄義地囚禁甚至殺掉自己?文明社會的外交規則,對於自己,難道就真的不起作用?
反正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而前世做了整整二十八年默默無聞的小人物,難道重生之後又要如此灰溜溜地領便當退場?
鄭宇看著眼前這些眼圈紅,臉色蒼白的下屬,在他們的眼中看到了那股悲憤,那些不平,漸漸體會到了一股不屈與執著。
他的心,漸漸堅定了下來。
無論如何,自己來了,看了。這個大時代,突兀也好,詭異也好,就這麼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身為炎黃子孫,更不要說身為這個帝國的所謂皇子,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坐視。
危險?死過一次的人了,面對國家存亡之際,又有什麼豁不出去的!
隨員們,就這樣眼巴巴地看著鄭宇,似乎在期待些什麼,又似乎只是絕望地等待命運的審判。鄭宇的目光,在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掃過,半晌后,平靜地說道:「俄國人的計劃,早在意料之中,這不是什麼新聞了。」
眾人一怔,都是面面相覷。
「黃禍論在歐美,早已是甚囂塵上,這一次我們巡遊歐美,也無非是為了打破我國外交上的孤立態勢。」鄭宇從容地說道,「英國人和我們簽署了中英同盟,俄國人就馬上拋出這個東方波蘭計劃,無非就是想拉德奧甚至法國下水,震懾英國,並且進一步加強對我**事政治經濟上的優勢,甚至想要利用這個態勢來訛詐我們,不戰而勝。這些心思,陛下早已洞察。」
眾人很明顯地精神一振,無疑,那位開國皇帝的權威,在他們的心中已經是根深蒂固,似乎只要有那位皇帝在,就沒有什麼事情不可解決,沒有什麼敵人不可戰勝。
鄭宇看著這些人的表現,忐忑不安的內心逐漸穩定了下來,那一絲緊張和惶恐,在重重壓力之下,也是在初戰告捷的興奮之中,終於被拋在了腦後。
此刻的鄭宇,已經是穿越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德國人,還沒有做好與英國開戰的準備。」鄭宇平靜地說道,「俄國人包藏禍心,可德國人難道就是傻子?通過海路南北夾擊?德國的造艦計劃剛剛進行了四年,大洋艦隊還遠遠不具備挑戰英國的實力,而奧國海軍,想從地中海通過直布羅陀海峽遠征萬里來到東亞,還要先問問英國的地中海艦隊和遠東艦隊。至於北線,德國人能適應西伯利亞的嚴寒嗎?馬上就是冬季,即使是俄國人,也無法在這個季節,在蒙古和西伯利亞展開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這一切,只是訛詐。」鄭宇淡然說道,「既然是訛詐,我們何懼之有?」
眾人一怔,開始露出了深思之色。
「之所以要我回國,擔心我的安全只是一個方面的考慮。國內真正的想法,在我看來,是不屑於理會這些訛詐,用實際態度向德國表明,我們根本不懼怕所謂的武裝干涉,既然德國人沒有誠意,我帝國也沒必要低三下四地去懇求,去接受他們的訛詐。」鄭宇心裡雖然忐忑,表面上卻是一派智珠在握,「在我看來,這無疑表明了帝國的決心和信心。可對於我們來說,既然擔負著為帝國打破外交孤立,改善戰爭環境的重任,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機會,都絕對不可以放棄。」
「殿下,您的意思是,我們還有機會?」分頭青年趙明開口問道。
「對。」鄭宇環視眾人,微微一笑,「我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說服德皇,暫緩這一計劃。甚至我還可以想辦法,把德國拉出俄國的懷抱,促使其實現事實中立。而我們,卻無須出讓任何主權。」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諸位,現在就請我們一起努力,還完成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鄭宇緩緩說道,「我需要有關德國大政方針和德皇的主要資料。接下來,我要和你們共同推敲我計劃之中的主要步驟,完善一切細節。」
「請各位記住,在這一刻,國家和民族的命運,就掌握在我們的手中。」
骰子已經擲出,成敗生死,在一天之後,即將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