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方波蘭(上)
第二天,上午八點半。
鄭宇今天別出心裁的穿上了一套純黑的皇家近衛軍禮服。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受過系統的軍事教育,而且實打實地在部隊受過訓,雖然體形略顯單薄,但穿上精心剪裁的軍裝,卻顯得異常精悍挺拔。
今天他騎的馬,是從威廉二世的馬廄特地挑選的一匹比較乖巧的阿拉伯馬。他現在這個身體顯然有優秀的馬術素質和能力,那些記憶已經融入本能,駕馭起來也算得心應手。不過儘管如此,有了昨天那個教訓,對於德皇胯下那種暴烈的柏布馬,還是算了,那玩意顯然不是這個小身板駕馭得了的,昨天的教訓,已經足夠深刻。
鄭宇今天的一切安排,都是基於對那位皇帝喜好的了解。
那位皇帝,無疑是同時代所有君主中,最為痴迷軍事的一個。那個人一輩子只穿過一種衣服,就是軍裝。說過一句話,「我信賴馬,汽車這東西只不過是曇花一現」。
鄭宇壓抑著內心的忐忑,緩轡來到了現場,一眼看去,就注意到了那兩個鶴立雞群的人物。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德國6軍制服的巨人。
那個巨人,儘管騎在一人高的黑色大馬上,依然顯得分外魁梧。此人頭戴普魯士傳統的尖頂硬殼軍帽,身穿灰藍色的德國6軍制服,斜披綬帶,胸掛勳章,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金光。他的臉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精心修剪的八字須,兩頭誇張地上翹,右手輕輕蓋在左手上,輕曳著馬韁,整個人的上半身似乎微微有些後仰,下巴上翹,看人的眼神似乎是從頭頂飄落下來一般。
巨人的身邊,一個要小上三四圈的身影正騎在一匹純白色的駿馬上。在身邊那個巨人的映襯下,這個小個子整個身體和胯下的駿馬構成了極度不和諧的畫面。這人也同樣穿著灰藍色的普魯士軍裝,掛著綬帶,頭上戴著大檐軍帽,前頭掛著紅日章,八字須和巨人有點像,卻沒他那麼誇張。整個人雖然用力挺直了身子坐在馬上,可不知為什麼,看起來就有點沐猴而冠的意思。
鄭宇心中篤定,深深吸了一口氣,縱馬縱馬走上前去,對著巨人深深伏低了頭,行了一個標準的撫胸騎士禮。
這個中國皇子之前顯然經受了很好的皇室訓練,鄭宇昨天就現居然懂得德語,雖然不夠流利,但貌似交流還是可以的。
「尊敬的皇帝陛下,全能的凱撒,德意志的至尊,歐洲大6的盟主,來自中國的晚輩,向您致意崇高的敬意,祝願您永遠戰無不勝。」
這句話,鄭宇昨夜對著鏡子足足練了幾十遍,音調和表情,動作的配合,都堪稱完美。
巨人顯然有些受用,嘴角微微上翹:「尊貴的皇太子殿下,您太客氣了。今天的斯圖加特,因為您和嘉仁殿下的到來而分外晴朗,真是個打獵的好天氣,不是嗎?」
巨人瞥了一眼旁邊的小個子。
鄭宇轉頭過去,對著小個子微笑著拱了拱手:「尊敬的嘉仁皇太子,今天有幸遇到您,真是鄙人的榮幸。就讓我們這兩個東方晚輩,陪同上帝的寵兒,享受這個天賜的狩獵日吧!」
雖然是對著日本小個子說的,可鄭宇話里的恭維,顯然讓德皇陛下相當受用。這話是從司各特的騎士小說里剽竊的,中世紀神聖羅馬帝國時期的復古味道撲面而來。不過,顯然德皇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舒適,他頗為欣賞地看了一眼鄭宇,鄭宇則是報以謙恭的微笑。相當的老八,非常的四爺。
其實鄭宇此刻的太陽穴有點漲。雖然昨天就知道有這麼個安排,但見了面終歸還是有些尷尬。他摸不準這個脾氣古怪的巨人到底在搞什麼飛機。明知道中國和日本馬上要打得你死我活,還非把這個旅居普魯士的日本太子,未來的大正天皇叫過來,莫非是想觀摩一場免費的動作片?
鄭宇一邊想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嘮著嗑。那個小個子日本太子,說話總是簡單明了,很有點軍人作風。不過很明顯,他對鄭宇的態度有那麼點尷尬,帶了點躲躲閃閃的勁頭。他越是這樣,鄭宇卻越是熱情地跟他拉近乎。
作為穿越者,鄭宇對這個未來的大正天皇可是太了解了,兩個字:「腦殘」。據說是少年時得了病毒性腦膜炎,後來時常作,腦子就一步步變漿糊了。他漸漸有些明白了。德皇帶著這麼個小個子在身邊,除了襯托德意志的偉大,恐怕也是把捉弄這個腦筋有點不夠用的日本太子作為閑暇的樂趣?
「紳士們,讓我們先來熱熱身,把馬力跑起來!」
德皇哈哈一笑,一抖韁繩,用力一夾馬腹,那匹大馬箭一般地竄了出去。小個子一聲不吭地跟了上去,鄭宇一夾馬腹,也追了上去。不得不說,前面這位日耳曼大叔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人如虎,馬如龍,彪悍中帶著瀟洒,鄭宇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勉強地亦步亦趨而已,至於大鬍子日本太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了。
半個鐘頭后,鄭宇已經是滿頭大汗。不過,他和前面那個巨人,卻一直保持著一個馬頭的距離。
德皇放緩了馬,掏出白手絹擦了擦頭上的汗。他側回頭來看了看鄭宇,顯然有些驚訝。
「我的新朋友,不能不說,你真讓我吃驚。整個符騰堡,能跟住我的,兩隻手就數得過來。奧格沒說錯,你是個好騎手。」
鄭宇調整了一下呼吸,微微一鞠躬,汗水順著下巴流了下來:「全能的凱撒,您的誇獎令在下深感慚愧。」
這個時候,鄭宇注意到德皇的視線落到了他覆蓋在左手上的右手掌,眼中隱隱露出了一絲欣賞,心中暗自滿意。
昨天,他已經安排幕僚整理過德皇的資料,知道這位至尊一生下來就得了尓勃氏麻痹症,因此極度敏感。為了避免刺激到這位至尊,他的臣下在其面前都要把健康的左手隱藏起來,鄭宇也是有樣學樣,現在看,果然引起了德皇的好感。
這一次,鄭宇能獲得私下謁見德皇的機會,還是靠了德皇親信副官,著名的死亡輕騎兵師師長奧古斯都·馮·馬肯森上校,總參謀部第二處處長魯登道夫上校和第三軍軍長保羅·馮·興登堡上將等反俄派的引薦。這裡邊隱藏了中德俄日四國情報界,外交界多少的明槍暗箭,勾心鬥角,甚至利益交換,黑金交易,恐怕足以寫上百萬字的紀實文學了。
「全能的凱撒,其實在下不過是佔了坐騎的便宜,算不得什麼馬術。」
「哦?」威廉二世饒有興趣地扭頭看著他,胯下的駿馬卻依然保持著穩定而快的步伐,分外地瀟洒。兩個人似乎忘都記了,在遙遠到看不見的後方,應該有一個頑強的小個子正在痛苦地追趕著。
「陛下馬廄的駿馬,匹匹稱得上頂尖的絕品。在下這匹,應該是純血的貝都因阿拉伯馬,母系應該屬於薩格拉韋,馬性靈敏,容易操控,度快,所以在下雖然騎術不精,倒也還能跟上。而您這匹柏布馬,更加強壯,充滿野性,對馬術要求更高,耐力也更強。您要再跑下去,估計在下就要丟醜了。」
「告訴我,神秘的東方王子,你學習馬術多久了?」
德皇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黃種人,似乎對這個人萌生了一些真正的興趣。
「在下八歲的時候,擁有了第一個騎乘夥伴。一年之後,就開始練習騎術。」
「哦?那是一匹什麼樣的馬?」
這個時候,德皇已經現鄭宇的德語說得不是很流利,主動改口用英語交談。他是英國女王維多利亞的長外孫,英語自然是沒得說的。德皇的改口,讓山寨太子頓時信心倍增。他的英語,可要比半生不熟的德語強太多了,記憶里,貌似這個中國皇太子的養母居然是個英國人?
「感謝您,全能的凱撒。」鄭宇恭敬地回答道,「那是一匹土庫曼的阿爾捷金馬駒,它來自土庫曼阿什喀巴德的查卡斯皮斯基馬場。在中國古代,它被稱為汗血馬,是一種相當優秀的駿馬。」
「我的小騎師,好的賽馬,是需要精心的養育的。」威廉二世愛惜地拍了拍胯下的駿馬,「我這裡有最好的荷蘭馬師傅,要不要送你幾個?」
鄭宇恭敬地與德皇並轡而行,依然是落後一個馬頭:「陛下的慷慨,使在下深感謝意。不過,土庫曼馬都是些敏感的小傢伙,只有一直餵養和關心它才能獲得承認。所以,在它還是小馬駒的時候,我就跟隨土庫曼的馬師傅一起餵養。它是溫血馬,飼養方法比較獨特,國內這方面的人才現在也很搶手。」
「哦?還有這麼有趣的小傢伙?」威廉二世顯然被勾起了興趣,「如果有幸地話……」
「如您所願,陛下。」鄭宇恭敬地微微鞠躬,「現在國內那些馬駒,我想都配不上德意志的至尊。所以,請允許在下回國后,精心挑選配種,為您專門培育一匹御馬。」
「那我是要好好感謝你嘍?」
「能夠為您效勞,是在下的榮幸。」
「告訴我,皇子殿下,你們這些東方人,是不是都這樣擅長恭維人?」
「中國人的讚美,只送給真正的強者和偉人。」
鄭宇敏銳地察覺到,德皇看向他的目光中,已經帶了一點真誠,而不全然是客套了:「好啦,你這個聰明的小傢伙。怎麼五年前在倫敦,沒有現你這麼會說話?」
鄭宇回憶了一下,五年前在英國愛德華七世國王的加冕儀式上,這位鄭宇和德皇好像寒暄過幾句。
「陛下,那個時候在下還年幼,還不能完全理解德意志的偉大。這幾年,隨著父王的教導,老師的教誨,廣泛的閱讀,在下已經認識到,德意志之威力,乃當今世界之最強。」
鄭宇已經把當年忽悠各路領導的全掛子本事拿出來了。他相信,對於這個時代相對單純的人們,來自百年後官場商界千錘百鍊系統化的精妙手段,就是威力無比的殲星武器。
「我的新朋友,」威廉二世表情嚴肅,可那八字須卻在微微顫抖,「請允許朕向您闡述以下觀點:德意志的偉大,不僅僅在於他的6軍,而是他的哲學,他的音樂,他的歌劇,他的文學。換句話說,德意志的偉大,紮根於他深沉睿智的文明之中。」
「全能的凱撒,您的睿智才是德意志最大的財富。」鄭宇微微一鞠躬,此刻,兩人的馬已經慢慢減了下來。
鄭宇認為這是個好兆頭,看來這個馬痴終於開始對人產生了比對馬更大的興趣。
「康德的邏輯學,歌德的文學,貝多芬的音樂,黑格爾的哲學,海涅的詩歌,瓦格納的歌劇,還有本茨先生明的汽車,這不但是德意志的榮耀,更是整個文明世界的財富。請允許在下冒昧地說一句,近代人類社會的前進,離不開偉大的德意志。」
鄭宇再次給德皇上了一記猛料。不過,他內心裡倒不覺得過分誇張。整個十九世紀後半段到二十世紀上半頁,人類社會的重大變革,哪一個不是來自德意志的推動?
「說起德意志,您對上次的閱兵怎麼看?」德皇狀做不在意地問道,但鄭宇在他瞥過來的眼神中卻看到了一絲隱藏的得意與狂熱。
「能夠檢閱偉大的德意志軍隊,是我莫大的榮幸。」鄭宇微微一欠身,「德意志軍隊,使我想起了我的祖國,一位偉大的軍事家孫子先生,在他的名著中所說的一句話。」
「哦?」德皇的神情看起來有點迷惘,似乎並不知道孫子是什麼的樣子。
鄭宇頓時想起前世的一個笑話,暗忖莫非不是野史是正史?
鄭宇並不知道,孫子兵法,對歐洲軍學界來說,其實說不上是什麼新東西。據說拿破崙還專門研習過,《戰爭論》的作者普魯士兵學家克勞塞維茨在撰寫《戰爭論》時也參考過該書。不過,有一點鄭宇仙子啊已經確定,那就是威廉二世這個對戰爭的認識基本停留在瓦格納歌劇和騎馬閱兵上的軍裝皇帝,確實不曉得這本軍學經典。
關於這一點,在鄭宇前世有個故事流傳甚廣,說的是某一日,被革命推翻下台流亡荷蘭的威廉二世,在舊書攤上現了一本德文版的孫子兵法,如獲至寶。在讀到「多算勝,少算不勝,況乎於無算乎」的那一刻,前德皇內牛滿面。
鄭宇定了定神,平靜地說道:「孫子曰:不動如山,其徐如林,其疾如風,侵略如火。」
「靜止的時候,如同山嶽一般不可動搖;行進的時候,如同叢林一樣整齊而充滿天地;急運動的時候,如同輕捷的風吹過;進攻的時候,如同野火一般把前方的一切化為灰燼。」威廉二世重複著鄭宇的話,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很有道理!我想,這個孫子先生,一定是一位偉大的軍事家。」
「全能的凱撒,您的睿智照亮了德意志。這位孫先生,在敝國的地位,與克勞塞維茨在西方的地位差相彷彿。」
「我可以見見這個人嗎?」
「很不幸,全能的凱撒。孫先生恐怕沒有這個榮幸了。在耶穌誕生數百年前,他已經魂歸天國。不過,他留下了一本著作,名為《孫子兵法》。」
「真想看看這本書啊……」德皇一臉的嚮往。
「如您所願,陛下。」
當威廉二世從地圖開疆的軍事腦殘,變身成孫子兵法武裝起來的一代統帥,未來的一戰……
這一刻的鄭宇,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認為,他已經越了尼古拉斯凱奇,成為了這個世界上境界最高的戰爭販子。
哥賣的,不是武器,是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