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的征程
一周后,德皇行宮門前的大道旁。
鄭宇眼含熱淚,握著德皇的手:「陛下,多蒙照顧,在下感激不盡。本想再多多聆聽陛下教誨,感受德意志的無上光榮,無奈家父急召,不得不踏上歸途了。此去萬水千山,不知何日再與陛下重逢!」
對面的巨人,彷彿也動了真情,他親切地拍了拍少年的胳膊,語重心長:「朕的新朋友,你是個非同一般的孩子。朕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你的國家最偉大的君主,把你父親的事業揚光大。儘管我們相聚短暫,但請您相信,朕的友誼,自內心。無論未來生什麼,您永遠是德意志皇室最真誠的朋友。」
「陛下!」鄭宇的眼中閃爍著淚光。
「安迪,你真的要走了嗎?」一個穿著灰色童子軍軍裝,棕碧眼的正太眼圈紅紅地看著鄭宇。
鄭宇深深一鞠躬:「約阿希姆王子,歡迎您到中國來。你的友情,我會珍藏一生。」
這一段相處下來,鄭宇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多愁善感,文雅聰明的正太。儘管對方只比自己小了兩歲,可在他眼裡,這就是個小弟。
「安迪哥哥,請你收下這個。」一個嬰兒肥少女走上前來,把一個紙鶴交給了鄭宇,「這是你教我們疊的紙鶴,你說他能夠把思念和祝福送給朋友,我把紙鶴送給你,以後你想我們的時候,就可以讓紙鶴飛回來。」
鄭宇看著這個眼圈紅紅的少女,微笑著說:「維多利亞,以後悶了,歡迎來中國。千萬別忘了,你在中國,還有一哥。」
鄭宇轉向了另一側,目光和那個沉默堅硬的小個子對上,感覺到了那種默契。
「嘉仁皇太子殿下,能夠與您同游,真是人生快事。請代我向您的父親致以真誠的敬意,也祝願我們兩國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說完這一番外交辭令,鄭宇再也不看小個子,轉回頭面對德皇。
「陛下,在下去了!」
他果斷地一轉身,大步走到馬車前,又猛地回過頭,眼含熱淚,一個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立正敬禮:「陛下!保重!願德意志和中華帝國的友誼,天長地久!」
此刻的鄭宇,軍姿挺拔,目光如電,面容如鐵,配合德國式軍禮,儼然是個即將決死衝鋒的黨衛軍少校。
對面的德皇,也嚴肅而莊嚴地回了一個軍禮。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心有默契的微微點頭。
搞定,收工。
坐在馬車上的鄭宇,揉了揉酸的臉,感覺剛剛在最後階段的表演稍微有點流於表面,和觀眾的感情溝通差了點火候,心中暗自盤算,閉目養神。
「第一階段,貌似還順利。下面,就是那個頭銜最多的皇帝了。」
他從懷裡掏出那份電文,又陷入了沉思。
那一晚,在他的堅持下,幕僚組終於同意更改行程,取消直接乘飛艇回國的計劃,轉為經俄屬波蘭到聖彼得堡,再經西伯利亞鐵路回京。鄭宇親自操刀,群策群力,攢出了一份情深意切的電文,詳盡闡述了此舉的可行性,必要性,安全性以及對國家民族的重要性,初步闡述了自己的那個龐大計劃。在鄭宇看來,自己那位便宜養父,即便真的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鐵血之君,也會被這篇大義凜然的電文所折服。
皇帝的回電也很快,只有一個字:「可。」
鄭宇頓時如同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險些嘔血三升。看來那位皇帝,對這個養子的確是感情有限,恐怕最多也不過是當作一個國務工具罷了。可畢竟他是准了,又給了自己這一片天地去揮,既然如此,那就毫不猶豫地做下去,堅持下去。鄭宇有一種感覺,這一次,自己剛剛成年就被安排出遊,恐怕就是皇帝給自己安排的大考。到底是繼續做國務花瓶,甚至被換馬變個富貴閑人,還是搖身一變真的作為繼承人去培養,就看自己這一次的表現了。
這一次,鄭宇選擇的應對策略,是他從二月河小說里總結出來的精粹。但凡是雄主,對繼承人的想法都沒什麼太大差異,無非是兩點:一是忠誠,不能脫離自己的控制,對自己一切安排,無論怎麼擺布,都要任勞任怨;二是能幹,而且有主見,不會被權臣操縱,能夠繼承大業。
所以他制訂了這樣一個計劃,看似危險,實則穩賺不賠。一旦成功,於公於私,都是大有裨益。而失敗的話,也無非是個驅逐出境罷了,想必也不會真的出什麼人身危險。
目前看來,雖然有點摸不準皇帝的路數,但好歹沒有脫離原先規劃的軌道。問題不是搞不搞,而是怎麼個搞法。他已經打定主意,要讓老爹看看這個花瓶皇子的水平和潛質。
鄭宇曾經仔細分析了這場戰爭的前景。
戰爭,顯然已經不可避免了。
早在甲午年,日本戰敗,俄國糾結德國和法國對朝鮮進行聯合干涉,強迫中國將朝鮮藩屬
「有償轉讓」與日本,俄國也趁機在朝鮮攫取了不少好處。自此,在英德法等列強的推波助瀾之下,中俄進一步交惡,中國在北方屯駐重兵,俄國則加緊修筑西伯利亞鐵路。為了應對東方新崛起的大國,保住西伯利亞和遠東領地,俄國不惜以西伯利亞的森林和礦產為抵押,從德法等國進一步爭取了巨額貸款,擴充軍事工業,瘋狂造艦,擴軍。而這一切,在一**八年開始的世界經濟危機之後,終於徹底脫離了軌道。急於獲取殖民地轉嫁危機的俄國,對於建設開已經初見成效的中國東北和蒙古地區,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貪婪,開始公開地進行軍事和外交訛詐,在海藍泡先殘殺和驅逐中國僑民。對此,忙於國內建設,積蓄力量的中國政府態度相對克制,主要採取了宣傳手段,在歐美主流社會,著力渲染了俄國的殘暴和野蠻,導致俄國狼狽不堪,最終在英美的斡旋之下,以中國撤僑,俄國歸還財產和給與賠償了事。
但戰爭的因子,已經埋下。
在國內近年來勃然興起的激進民族主義思潮之下,民意洶洶,對俄開戰的呼聲在年輕一代,中產階級,知識分子和軍人中甚囂塵上。正好在這個時候,在英國居心叵測的制衡策略和德國的大力支持下緩過一口氣的日本,也公然與俄國接近,準備聯俄制華,這一下,更是沖了中國人的肺管子。三國都已經是勒緊褲腰帶加緊備戰,陷入了狂熱的軍事競賽,萬噸戰艦比賽式地下水,造艦和擴軍計劃一個比一個激進,不知不覺地,三國財政都已經瀕臨了危險的警戒線,無限制的軍備擴張已經到達了臨界點,最後剩下的,就是用一場決定性的戰爭,終結這一切努力,決定勝負了。
在目前這個時候,任何公開的妥協退讓,無疑會讓國內的激進民意視為軟弱。但鄭宇卻有更深的考慮。
他仔細研究過皇帝這個人,他現,這實在是一個思慮深遠,隱忍頑強,布局周密,善於后制人的權謀老手。
這位皇帝,當年不過是安南北部這個三不管地界的後起之秀,屬於黑旗軍的一股力量,後來借著劉永福莫名其妙的死亡上位,很快就建立了忠於自己的鎮**,以民族主義為號召,利用英法在印度支那殖民擴張上的矛盾,在英國的支持下擊敗了北上的法國殖民軍,趁勢佔據了柬埔寨和安南北部的廣闊領土,又挫敗了清軍和法軍兩面夾擊的圖謀,趁勢以「民意」為由北上,席捲了大江以南,隨即又以安南內附和「試行新政」的名義,向清朝名義上輸款,組建「南洋總理衙門」試行新政,實際上割據了江南,開始大規模地培養精英幹部,建立各級政府機構,展經濟,改良文化,推動中國南方一步步向近代化民族國家過渡。
在甲午年,那人先是暗中散出南北不和的消息,誘引日本對朝鮮開戰,隨後等待清軍在朝鮮慘敗,散布南方即將北上的消息。清廷手忙腳亂宣布對日媾和,簽訂密約,割地賠款,要求日軍南下協助進剿,結果南方又打出民族大義,宣布討清,然後在北方策反新軍動起義佔領北京,再佯敗誘引日清合流南進,各地實力派和滿清餘孽見勢起兵,結果被這人的鎮**來個一網打盡,不但統一了國家,還名正言順接收了旗人和地方牽涉到「從滿逆亂」的官吏家產。最後在三國干涉下又把朝鮮賣給日本,用一個藩屬換來了二千五百萬兩白銀,又利用這個「國恥」建立並維護了事實上的君主**政權,把人民的憤怒導向了佔據朝鮮的日本和領頭干涉的俄國。而日本這個悲催,明知道朝鮮是個大坑卻不得不跳,最後為了回些本錢,在朝鮮大肆掠奪,卻又引了朝鮮人蜂起逃入中國,反倒成為中國開東北尤其是建築鐵路的廉價勞工。另一方面,朝鮮北方青壯勞力為之一空,日本不但所獲甚微,反倒要在朝鮮維持龐大的駐軍以對抗中國,國內剝削愈沉重,而為了轉移國內矛盾,日本也就只能在國內進行愚民式的仇華宣傳,並無視國力,對中國起挑戰,而這一次一旦戰敗,也就只剩下徹底成為中國的衛星國一條路了……
這精妙的布局,不但算死了甲午年其他所有各方,甚至挖了朝鮮這個大坑把日本一直活埋到現在,並且阻絕了另一個時空中的英日同盟,把英國捆在中國的戰車上。一想到這些,鄭宇對那位算無遺策的皇帝老爹就再沒什麼挑戰的勇氣。這種氣魄,十個他捆到一起,恐怕也不過是人家一指頭碾死的事情。
那一晚玄武門的叫囂和野望,自然也就被某人忘到了九霄雲外。
在鄭宇看來,這一次的亞洲戰爭,恐怕早就在此人的謀算之內。既然如此,很顯然對方不會策劃一場必敗的戰爭。他敢於這樣做,就一定有自己的底牌,有自己的用意。
鄭宇很敏銳地意識到,對於這一場戰爭來說,真正的危險,並不一定是戰敗。哪怕只是曠日持久不分勝負的消耗戰,也足以讓這個新生的帝國財政崩潰,物價飛漲,民生凋敝。底層民眾的反戰情緒一旦興起,中層的狂熱讓位於對戰局的不滿和生活質量下降的憂慮,一旦國內那些蠢蠢欲動的力量從中作祟,這個國家就可能會爆革命,舉國大亂。
想一想甲午年皇帝所做的安排,很顯然,對皇帝來說,最好的策略,就是誘敵深入,后制人,一舉制敵。皇帝絕不會希望主動攻擊,去用人肉和鋼鐵硬拼俄國在遠東的那些綿亘的要塞群。如果要實現誘敵深入的目的,最好的辦法,無疑就是對敵人示弱,幫助對方產生誤判,低估中國的實力和信心。
雖然歐洲已經有了黃禍俱樂部,德皇基於轉移視線的目的,也在不遺餘力地宣傳惶惑,但對黃種民族的輕蔑,依然在西方根深蒂固。在鄭宇看來,只要自己這一次加一把火,在東歐好好表現一番,順手擺平一個歷史上評價很低的沙皇尼古拉二世,應該不是什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另一方面,對於俄國,熟讀史書和眾多穿文的鄭宇,尤其是看過nhk《坂上之雲》那部電視劇之後,深知日俄戰爭中日本獲勝的關鍵所在—一九o五年俄國革命。
俄國這個國家,人口眾多,土地廣袤,軍隊蠻勇善戰,看起來貌似不可戰勝的巨人。可實際上,內部的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已經是積重難返。鄭宇這一次,就是要抓住這個軟肋,在東歐和俄國本部,好好地攪動一場風雲,他相信,這個龐大的計劃,一定能夠獲得皇帝和大佬們的支持,而一旦動,那就是風雲變色,整個亞洲戰爭的態勢就會出現根本性的轉折!
到那個時候,中國只要在戰場上取得幾個關鍵性的勝利,俄國內部就會爆恐怖的革命浪潮,看似龐然大物的俄國,就會生多米諾骨牌效應,如同一個腐朽的六層樓被挖空地基一般,坍塌下去。
鄭宇已經把自己的未來押到了這個計劃上。現在,就是他爭取儲位,底定未來大位的關鍵一步。
「殿下,俄國的情況……」一旁的秘書趙明囁嚅了幾下,還是開了口,「總情局方面應該比較了解,是否聯繫一下秦局長,請他安排一下。」
總體情報局,中華帝國歷史最悠久,實力最龐大的綜合情報機構。下設六個處,情報網路覆蓋國內外,同時肩負著間諜和反間諜,心理戰,內情監控和秘密行動的任務。局長秦光,是皇帝的心腹忠狗,因功勛卓著受封男爵。
鄭宇每次聽到這個名字,總覺得像是某地方言的「中情局」。
「行知,馬上給國內去電,請示陛下,懇請總情局給與協助,言辭要懇切。」
開玩笑,直接和皇帝直屬的情報機構聯絡?還嫌死得不夠快?鄭宇暗自鄙視了一下自己這個性急的秘書,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慶余年》里的那個監察院。
鐵腕的皇帝,表面忠誠的院長,好看的少年,似是而非的世界……
他其實一直試圖搞清楚這個世界和記憶中的歷史,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關係。他至少已經確認,歷史的改變,恐怕主要源於中國的改變,而且越是離目前的時間近的歷史,改變越大。從記憶和資料中,鄭宇現,十九世紀中期之前的中國歷史,貌似和他印象里的沒什麼出入,歷史軌道的改變,似乎就肇始於十九世紀的七十年代。直接的源頭,似乎就是黑旗軍演變為鎮**,皇帝開始走上歷史舞台。作為穿越文的老書蟲,他第一時間就想到是否在自己之前,已經有其他穿越者改變了中國的歷史。而第一懷疑對象,無疑就是那位在印象中的歷史里默默無聞的皇帝陛下。
最近這段日子,他努力挖掘著這個身體殘存的記憶片段,想盡辦法從身邊人那裡套些信息,也曾經粗略讀了隨身攜帶的文獻資料,可仍然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似是而非,缺乏明確的證據,指向他的那個猜測。
比如國歌,比如國旗,比如軍隊的名字,比如政黨的名稱,又比如……某些詩詞,他依然沒有現明確的證據,把這個世界和他印象里的穿越聯繫起來。當然,他也很痛苦地現,自己的靈魂與這個身體的融合過程中,不但這個身體原本的記憶損失了很多,變得零散而破碎,貌似自己的記憶也好像失去了一些,很多東西變得極為模糊,他甚至認為,很多記憶也許是徹底消失了,讓他根本不知道那些記憶原本曾經存在。
這一度讓他無比恐慌。
可他終究是穿了,來了,看了,做了皇子。
所以……
既來之,則安之,是為范閑,也為鄭宇也。
此刻的鄭宇,無疑已經入戲。他的內心空前強大,舉手投足都是揮灑自如。在他看來,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好玩的Rpg+sLg遊戲,身為先知的他,就是來和這些懵懂無知的npc,進行一場智力和膽色上的比拼。難度?就算是極難,對於久經考驗的一代穿文書迷來說,又算得上什麼?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興奮和自信滿滿。
遊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