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雙重生]榆X菀(4)
秦菀深呼吸,抿笑:「這彩頭是我精心準備的,自然要考個明白才好。」說罷便看向徐家三位姐妹,歉然道,「燈謎太多,問來麻煩。你們好生歇著,我出去問便是!」
跟著又看向隨在身側的花晨與月夕:「你們在這兒侍奉著,茶和點心都別缺了,我一會兒就回來。」
花晨月夕聽她這樣講,便安然留了下來。這是秦家自己的宅子,她們本也不必擔心秦菀出什麼事。秦菀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甩開了所有人,提步向外走去。
唐榆退開半步,請她走在前頭。二人離開花廳、穿過一條幽長的迴廊,入了一方竹園。
這竹園景緻清幽,縱在冬日也是一片翠綠。只是地方小些,今日便未布置起來,賓客們無心往這邊來,倒方便他們說話。
秦菀一路沉默,心跳快了好幾度。步入竹園時,她終於平復下來,回身望向唐榆。
他正輕顫著喚她:「思婉?」
這兩個字里仍透著幾分不信,端是怕認錯了人。
她垂下眼睛,將那枚裝著九連環的錦盒遞過去:「別再在夜裡玩它了,睡個好覺。」
唐榆伸手接過,她舒了口氣,轉身復又提步,走向院中一側。
側旁的重重竹影間有幾塊假石,可宮人落座。她恣意地坐下,伸手拍了拍旁邊,他笑了聲,也坐過去。
兩個人之間隔了半臂之遙,各自沉默了會兒,他問:「你後來,報仇了么?」
「嗯。」秦菀點點頭,「我毀了大魏。」
「什麼?!」唐榆愕然,神情複雜地看了她兩眼。她含著笑回視過去,歪了歪頭:「怎麼?很意外么?有些推波助瀾的事,還是你幫我做的呢。」
唐榆啞了啞,仍有些懵。他回想著那些很久遠的事,記起自己當時就有過那些猜測,只是她否認掉了。
他在心驚中沉吟了半晌,更多的猜測浮現出來,他輕吸了口涼氣,又問:「是衛川?」
「嗯。」她又點了頭,他即道:「那後來呢?」
「後來他登基了啊,改國號為晟。」她長緩了一息,眉目間浮起迷離的笑,「他想封我做皇后,我不肯,他沒有逼我。我出去遊山玩水了很長時間,去過大漠、去過江南,還去若莫爾見過佳穎和佳悅兩姐妹——那趟念念是陪我去的,她開心得不得了。」
唐榆聽聞這些,心生欣慰,但這卻不是他想問的。
他便有些緊張地盯著她,追問:「沒了?」
秦菀頓了頓:「我在外面遊玩了大概……」她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三五載吧,最後回了京。那時衛川仍是孑然一身,倒是思嫣已改嫁了,花晨月夕她們幾個也都嫁得不錯。我一連幾日去她們家中串門,突然很羨慕她們,突然也很想有一個家。」
唐榆的心弦綳得愈發緊了,后牙一分分咬住,聽她繼續說。
「所以我回徐家住了一陣子,在家總是輕鬆的。但我那時也莫名害怕,我總會想,爹娘早晚也會離開我的,我便又是一個人了。這些事竟攪得我整宿整宿睡不著,後來有那麼一天……我不知怎的,忽地就拿定了主意,進了宮,問衛川還想不想娶我。」
唐榆眼中終是黯淡下去,但望著她明媚的笑,他垂眸遮掩住了,平和地問她:「他答應了?」
秦菀道:「他喝了好多酒,還是高興得一夜都沒睡。那年年末,我就成了大晟的皇后。」
唐榆心緒複雜,一股酸澀漫開。他沒有在追問更多的事情,秦菀卻沉浸在回憶中,目光幽幽地望著遠方,自顧繼續說了下去:「後來……我們也有了一兒兩女。但許是家國初定,勞心傷神的事實在太多,衛川不到五十歲便去世了,獨留我自己做了三十多年太后。我們的兒子繼了位,他就像是……」她頓了頓,嗤笑,「就像是許多平常人家的兒子一樣,與我有許多分歧,說話總說不到一起去,也愛和長輩頂嘴。可若不提這些,他也算是孝順,對兩個妹妹都不錯,對念念也很好。」
這般想來,秦菀才忽而覺得自己那一世的後半生雖說是做了太后,但其實過得平凡而平靜。
年輕的時候,她曾以為滅門之仇會是她一生無法釋懷的大事。可隨著漸漸老去,後來那些恨也淡了,就連復仇時的驚心動魄都變得模糊。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她的人生出乎意料的安穩。
唯一的遺憾,就是唐榆沒了。
她一輩子都念著他,直到臨終之時她都在想,如果他還在,該多好啊。
秦菀想著,眼底微微一顫。她側首看向他,他察覺她的目光,重新蘊出笑意,又問:「那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投胎么?」秦菀笑了聲,答道,「四歲。我醒來時正是四歲生辰當天,整個秦府都在為我籌備生辰宴,弄得我懵了許久,過了好長時間才敢相信秦家真的沒事。」
唐榆不由好奇:「秦家是如何避開那一劫的?」
「齊軒沒有當太子。先帝欲廢齊轍太子之位的時候,我祖父盡全力保住了他。」秦菀道。
唐榆一驚:「那現下的新君是……」
「你才知道?」秦菀好笑的看著他,他有些局促地默認。頓了頓,又皺眉:「丞相大人為何會改變主意?難不成他……」
「我猜是這樣,但我不會問他的。」秦菀黛眉輕挑,「我一輩子都不會問他的。」
唐榆點點頭,秦菀若有所思地又言:「我記得昔年祖父擁護齊軒,是因覺得齊轍性子剛烈,恐會與若莫爾再生爭端,不如讓齊軒來做守成之君。可現下看來,若莫爾野心勃勃,無所謂大魏做什麼,他們總是要惹事的,不如讓齊轍先下手為強,或許反倒能免去許多災禍。」
「不錯。」唐榆贊同道,「若真能那樣,對百姓倒是好些。」
秦菀嗯了一聲,打量他,問:「你又是何時回來的?」
唐榆道:「臘月初。」
「我不是問你何時回的京。」秦菀皺了皺眉,「早些年我仗著童言無忌,旁敲側擊過你很多回,你看起來可什麼都不知道。」
唐榆一哂:「就是臘月初。我醒來時,正在回京路上的驛站里。我鬧不明白狀況,推門一出去就看見我娘,嚇得魂都快飛了。」
「哈哈哈哈。」秦菀笑出聲,心下很想問他:還嫉不嫉妒她和衛川青梅竹馬?
但她側首看看他,心裡也知道,他已不是從前的那個他了。
他沒有進宮、沒有受宮刑、唐家也還在。他一個官宦人家的貴公子,前路光明、人生廣闊,會有許許多多的美好等著他,他大概不會再對她有什麼心思了。
她想,他值得很好的人,而她連一個「好人」都算不上。
她曾倚靠算計謀得了聖寵,對他又何嘗沒有算計?她太知道自己是如何一點點將他拿捏住的,他也未必沒數。如今再度相逢,她見他有了平順的人生就已該知足,實在不該再為了一己私心去攪擾他了。
她想了他那麼多年,所求應該也就是這些吧。
她覺得他的人生太苦,短短二十餘載,數不出幾天的好日子。
但現下,總算什麼都好了。
秦菀循循一喟,又笑道:「願你一世順遂。」
「你也是。」唐榆薄唇微抿,覺得想問得都問了,便站起身,「我隨處走走。」
秦菀頷首;「自便吧。」
唐榆穩住心神,一步步地往外走,心底再生的疑惑被他死死按住,既不想問,也不敢問。
他想,就這樣吧。既然她人生美滿,就讓她開心下去,不必多一個負擔。
秦菀在他走後又獨自坐了會兒,平復心神后便也離了這竹園,回到了花廳去。
花廳中,徐家三姐妹已然離開,花晨月夕等著她,她看見她們,笑了聲:「走吧,我們去瞧瞧那邊擊鼓傳花玩得熱不熱鬧!」
「好!」月夕輕快地應下,主僕三人結伴出門,循著小孩子們的笑聲去往不遠處的另一方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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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秦府的宴席直至後半夜才散,唐榆回了家,又是輾轉難眠。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翻得久了,就變得有些煩躁。他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盯著床幔上的花紋重重嘆息,心裡直罵自己貪心。
他原本明明在想,只要見她一面就好了。可真見了面,他又想把後來的事情弄清楚。如今那些事也弄清了,他心裡卻又滋生出奢望,忍不住地設想一些他不該想的事情。
他盯著床幔久久怔忪,胳膊搭在額上木了半天,呢喃自語:「有衛川呢。」
她和衛川的情分,無人能比。上一世他雖是為她死了,但終是衛川護住了她,給了她一個她所期待的家。
唐榆輕輕嘖聲,心頭漫開一股酸澀的味道。
他發覺哪怕是再活一世,他還是會嫉妒衛川,但同時他也心存感激。
唐榆又翻了個身,趴在床上,臉埋進枕頭裡。
阿菀不欠他的。
她過得高興就好。
他一遍遍地對自己說。
又幾日後,過了上元,年關就過去了。新帝的登基大典定在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所以文武百官一上朝就都忙得不行。
不過這倒不礙著尚在讀書的年輕人。秦府學塾於正月十六如常開課,先生與傅母自是都要先查功課,無論男孩女孩,因為疏於學業被打了手心的都不少。
秦恪素來勤學,便沒挨罰,但因一篇文章寫得失了水準,被先生板著臉安排了幾本新書去讀。
比起來,倒是唐榆唐怡這樣「新來的」逃過了一截,不必跟旁人一樣被訓得垂頭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