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再悟
禁止層蠕動了幾下，拼湊出一張巨大的笑臉，擠眉弄眼，活靈活現：「全部搞定，這裡換為平衡禁制，除了主人之外，沒有人能夠破解。嘻，各位兄弟，下來吧！」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嘴巴變成一個千餘平米的大窟窿。
陳箭迫不及待穿洞而入，黑龍王緊跟其後，順手颳了刮陳禁的大鼻樑，再拍拍他的臉龐。陳禁的老臉「唰」的一下通紅，眾人哄堂大笑，紛紛進入禁制層。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大家還是怔了怔。
又是自成世界，上有日月，下有山川，江河湖海、森林、草原一應俱全，唯一缺少的就是鳥獸蟲魚，除了水流之聲，出奇的寂靜。
九島沒入大地，千里之內十分平坦，寸草不生，猶如九根擎天柱。因為肉眼看不到上面的禁制層，好像是直衝天際，無限延伸。
陳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裡縱橫三千萬里，遠遠超出湖底的範圍，與外面的世界差不多，五百萬裡外有一座山谷，那裡有不少、鳥獸……不要動，我送大家去。」四周黑白連閃，眾人出現在另一處。
果然不出所料，確實有一座巨大的山谷，方圓三十多萬里，空中群鳥飛翔，山林中獸吼陣陣；水中又魚精、蚊蟲、蜂類在花間穿梭。
鳥獸品種齊全，不但有普通妖魔，還有天鵬、孔雀、麒麟、天馬、九頭獅、龍魚、靈龜等十八靈。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的修為明明很高，大都是飛仙，卻個個萎靡不振，無精打采。
陳鼎眉頭微皺，道：「皇雲搞什麼鬼？其他地方收拾得乾乾淨淨，怎麼會留下它們？」
黑龍王降至半空，一聲龍吟震動萬里。附近的靈仙嚇得魂飛魄散，伏地尖叫道：「大人饒命，不要殺我，小的認罪，願意效犬馬之勞。」
「有問題。」陳凡飄然而下，一拍黑龍王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伸手一招，一隻天鵬飛到眼前，冷冷的說道：「你們是哪個山嶺的天大王？」
天鵬惶恐不安，蜷縮成一團，將頭埋在翅膀里，語無倫次：「小……小的，不……不是天……天大王，請大……大人……」
陳鼎訝道：「有點不對勁。你看它的修為。」
陳凡徐徐道：「陰陽鏡，靈魄置換。」這傢伙只有普通紫靈仙功力，身上也沒有十八靈的氣勢，與青衣的情況完全一致。
黑龍王氣恨恨的說道：「好歹毒的皇雲。自己改頭換面還不算，又搞了這麼多怪物。再這樣胡作非為，太玄非要亡在她手裡不可。」
陳凡擺擺手，讓大家安靜，抓起天鵬的腦袋，和藹可親的問道：「你本來什麼身份？不要怕，我叫陳凡，與皇雲不是一夥的。」
天鵬目光迷惘，喃喃道：「陳凡，陳凡？」突然全身一震，激動萬分，聲音極其顫抖：「你……你就是日月同體？」
黑龍王哼道：「那還用說？不要廢話，快交代你的身份！」
天鵬打了個哆嗦，忙不迭的跪倒，連連磕頭：「小的本來是潛山的一隻山鹿，剛成靈不足百年。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裡，又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天鵬。上人，這不是我的錯。小的以食草為生，膽子又很小，從來沒傷害過一個仙友。」
陳凡嘆息一聲道：「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不是你的責任。」
黑龍王遲疑了一下，問道：「主人，皇雲是什麼意思？好像是刻意留給我們的。」
陳凡苦笑一聲，目光轉向老鬼，從進入禁制層以來，老鬼始終沉默不語，神色凝重，苦苦思索。
「我們下去看看。」陳鼎進入森林，陳重投入大河，很快就升空。
陳禁扔過來一隻九頭獅：「被換了靈魂，以前是一隻小老鼠，還沒有成靈，躲在山洞不敢出來。」
陳重手裡抓著一條小蝦，面色怪異：「它是紫靈後期的牛靈，現在卻只有先天境界。」
眾人哭笑不得，又感到莫名的恐懼。
皇雲一夥的修為並不可怕，關鍵在於乾坤袋、鳳凰台靈、九重天、萬靈鼎靈，退可隱身，進可攻擊。除了萬能五寶以外，稍有不慎就被收取。特別是陰陽鏡，陰陽顛倒，物種全亂套了，比死還可怕。
陳凡嚕嚕嘴，陳重心領神會，化著一大片的九色光芒，迅速掠過山谷，沿途的妖魔鬼怪，包括森林、草原一掃而空。
陳鼎道：「當務之急必須找到皇雲，順藤摸瓜，挖出幕後兇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陳凡一掃眾靈，看著期盼的目光：「我們就從潛洲開始搜索，陳禁負責布置禁制。」
陳禁伸出腦袋：「主人，每個地方都要施法？」
「對。整個潛洲的天空，一直覆蓋到五洲、五洋，每一座大海，每一寸土地都不放過，關門打狗。」陳凡目光炯炯，鏗鏘有力，顯示出強大的信心，「我就不信，他們能跑到外洋。即使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他們繩之以法。」
眾人瞠目結舌，將禁制遍布全靈界，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筆，天底下只有禁制靈才能做到，不過，這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保證完成任務。」陳禁哈哈大笑，傲氣衝天。
「主人有皇雲的飛符，何不試一試？」陳鼎忽然想起來了，從乾坤袋裡出來時，皇雲曾經給過一枚。
「四哥，你想得太天真了。」陳禁冷笑一聲，「皇雲躲來來不及呢，怎敢與主人見面？哼，我敢打賭，她不可能回符！」
陳凡略一思索，當即發出飛符，自嘲道：「說不定皇雲一時衝動，突然變傻了……咱們走……咦，老鬼呢？」
不知何時，老鬼不見了蹤影。陳禁叫嚷道：「鬼老大去了九島，在那兒發獃呢。」
陳凡反應極快，老鬼不會無緣無故走開，肯定大有深意：「走，我去看看，千萬不要打擾。」
老鬼站在九島根部，仰首凝視著巨大的擎天柱，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異常複雜，驚奇、詫異、欣然、喜悅、惆悵，還有滿臉悲哀。
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老鬼轉過身來，似乎呆了一呆，飄到眾人面前，嘴唇微動，想說點什麼，卻又猶豫不決。
陳凡心知肚明，老鬼發現了某個秘密，但是對鳳凰族關係重大，內心深處不想透漏給外人。不由得笑了笑，一拍他的肩膀，以示理解。
「嗤！」一聲輕響，眼前出現一個虛影。黑龍王訝道：「主人快看看，不會是皇雲吧。」
陳凡伸手一抓，面色怪異，久久不語。陳重小聲問道：「是誰？」
「皇雲！」
眾靈一片嘩然。她的腦子真的壞了？或者有恃無恐，幕後主使不懼日月同體？
陳凡補充道：「地層有變，禁制層上升速度加快。皇雲一夥都在青洲鳳凰台，要求我們儘快趕到。」大家自動閉上了嘴巴，齊刷刷的看向了主人，現場鴉雀無聲。
陳凡半閉著雙眼兩指捻著飛符，陷入沉思。
此次回符大出意外，他看不懂，皇雲到底是什麼來歷？是善是惡？有何真正目的？難道是大公無私，真心真意為了太玄？還是另有所圖？
突然，陳凡渾身巨震，好像被一記重拳擊中，睜大眼睛，獃獃的盯著飛符，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是你在搗鬼，還有你們。難怪，難怪！」
「他們是誰？」眾靈異口同聲。
陳凡抬起頭來，臉色特別怪異，嘴唇不停的顫抖，有著說不出的悲傷和痛心，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深深的嘆了口氣，似乎蒼老了十歲，無力的說道：「我們走吧！」
眾靈愕然，面面相覷。
陳禁白光一卷，將大家送到霧陣外，小聲問道：「主人，這裡的禁制怎麼辦？」
陳凡全身力氣像被抽空一樣，目光毫無神采，聲音略顯嘶啞：「湖底的留著，霧陣解散。太玄的陸地本來就少，讓其它生靈開山立府吧。」當下閃進地球靈界。
靜靜的躺在草原上，陳凡看著天上的白雲，目無表情，紋絲不動。
眾靈坐在四周，相互交換了眼神，個個搖頭不語。他們與陳凡心連心，深切地感受到主人內心的痛苦，想問又不敢，氣氛十分壓抑。
陳重遲疑了片刻，化出一面虛空鏡，小心翼翼的問道：「以及到了雷嶺，是不是請雷神過來？」
老鬼搶先道：「很久沒見雷老哥，當然要通知一聲，我去請！」不等陳凡說話，陳重立馬將他放出靈界，消失在萬雷轟鳴的雷嶺。
陳凡皺了皺眉頭，輕輕閉上眼睛。事已至此，見就見吧。默思了幾分鐘，一躍而起：「你們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身形一閃，出現在一座山脈。
秦城上人站在山頂，雙手作喇叭狀，正仰天大叫：「老弟，老弟！」
陳凡收斂壞到透頂的心情，緩緩落下，故作笑逐顏開：「大哥，小弟來也！」
秦城上人一把抓住陳凡的手，喜不自禁：「老弟可算來了，大哥正有事找你。」取出一隻藍色的珠子，鄭重其事的遞過去，「這是一件寶貝，大哥不知道具體用途，你有時間琢磨一下。」
「五行珠？」陳凡大吃一驚。
溫暖如春，晶瑩剔透，似玉非玉，手感極軟卻堅硬得出奇。正是守護者的信物。不由心生疑惑，藍珠怎麼到了大哥手裡。
秦城上人奇道：「什麼五行珠？有什麼來歷？算了，我還是不知道的好，老弟無需說明。」
陳凡撫摸著藍珠，徐徐道：「這是天宏上人的遺物……」
「什麼？」秦城上人僵住了，眼中滿是悲切，淚流滿面，自言自語道：「難怪他們窮追不捨，不死不休。」
陳凡心中一驚，隨即恍然大悟，他兩赴臨洲，原來是因為此珠。右手搭上秦城的肩膀，輕聲道：「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快告訴小弟。」
秦城上人跌坐於地，嚎啕大哭，傷心欲絕，努力壓低哭音，嗓子眼裡卻冒出撕心裂肺的喊聲：「爸，哥，你們死得好冤。」多年的憂憤全部發泄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陳凡輕輕撥弄他的頭髮，心中一片悲切，苦命的大哥，什麼事都自己扛著，壓抑了千年之久。如果換作其他人，早就崩潰了。
痛苦許久，秦城上人平靜下來，抹去淚水，眼睛還是通紅，緩緩道：「老弟，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人死不能復生，算了，還是向前看吧。」
陳凡認真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除妖會？」
秦城上人眼皮顫動了幾下，將頭偏向一邊：「上有三尺神靈，世間萬物均逃不過天譴。老天是公平的，兇手會受到應有的報應。唉，老弟，大哥我只想安安穩穩的生活，一家人團聚，和和美美。至於將來怎麼樣，從來沒考慮，成不成真也無所謂了。」
陳凡嘆道：「大哥，你太善良了。」
秦城上人站起身來，摟了摟陳凡：「好兄弟，你是人中之龍，將來前途無量，但責任重大，為了天下安危到處奔波。大哥很普通，一事無成，也沒有其他奢望，我們在這兒重建了秦嶺，與以前的一模一樣。青蓮嶺、凌虛嶺也在附近，都是老鄰居，有機會回來看一看。你大嫂準備了靈酒，咱們兄弟一醉方休。」
陳凡點點頭，感受到濃濃的兄弟之情，純潔得令人心顫。
「早點來，不要讓我們等得太久！」
秦城上人使勁拍了幾下，頓了頓，誠懇的說道：「記住大哥幾句話，人和萬事興，你種下的是什麼，收穫的就是什麼。順天者生，逆天者亡。」
轉身飄下山峰，中途回頭揮揮手，目光是那麼安詳，平和如水，看不到絲毫怨恨與悲切，也許真的放下了所有恩怨情仇。
陳凡默默的凝視著，知道他沒入茫茫群山，與煙霧融為一體，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聖人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芸芸眾生，各有私慾，能有幾人能做到推己及人？
肯定有，但是寥寥無幾，大哥算一個。
雖然只是普通青靈仙，但胸襟開闊，拿得起，放得下，沒有讓仇恨迷住了眼睛，沒有讓狹隘的私利沖昏了頭腦。其品行，其氣度，遠超過一般紫靈仙。
看似淡泊平庸，忍耐退讓，與世無爭，話也很樸實無華，卻是大智大慧，與聖人之言不謀而合，蘊含著人生至理、修行大道，這才是最崇高的人生境界，也就是聖人之境。
「我呢？」
陳凡抬頭，看著天邊的夕陽，燦爛的雲霞，千年經歷在腦海里回放。每一個人，每一件事，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心中有些迷惘。
「融入自然，找回自我，眾生平等，體悟本心。」師父的明示倒背如流。
「五洲之大可容億萬生靈，五洋之深可容天下之水，天空之廣可容世間萬物，宇宙之闊可容日月星辰，道心之能可容大千世界。」天馬王的話在耳邊回蕩，這是他的畢生心得，數百萬年的人生哲理。
陳凡出了一身冷汗，原以為參透了他們的精華，修為突飛猛進，靈界無敵。現在看來，只領悟了其中的皮毛，而且早就偏離了方向，誤入歧途。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此時此刻，陳凡這才明白了十二個字的真正含義，天馬王的良苦用心。
心有多寬，地就有多廣，天就有多高；心胸開闊者，眼明心亮，明察秋毫。萬物生機勃勃，天地無限寬廣，心地狹隘者之能看到大千世界的一半，滿眼冷漠與仇恨，永遠生活在灰暗之中。
「大道無言，大道無私，大道無限。」陳凡豁然開朗，哈哈大笑。
一念即頓悟，心結消失得無影無蹤，容光煥發，全身輕鬆無比。又無喜無憂，無悲無仇，幾達外魔不侵的境界。
忽然心中一動，眼前出現四個身影，卻是帝法、帝陽、黑箭、血刀，四人異口同聲：「恭喜主人，參悟天機。心境圓滿，成真在即。」
陳凡怔了怔，很快就笑道：「同喜，同喜。哈哈，喜從天降，四喜臨門。」帝陽、帝法沒什麼驚奇，龍鳳百年即可塑成真身，黑箭、血刀卻只用了一百三十年，與龍鳳至尊相差無幾。饒有興趣的問帝陽：「記憶恢復了沒有？」
帝陽淡然一笑：「逝者已逝，無所謂前生後世。我現在只是主人一部分而已。」
陳凡微微點頭，又對帝法道：「你去看看帝麟吧，西風洋一族在印度洋安家落戶。」
帝法滿臉感激，一揖到底：「已經看過了，他們心境平和，將來成真有望，小的已無牽挂，謝主人！」遲疑了一會，繼續說道，「小的要告辭了！」
陳凡稍稍一愣，訝道：「咦，你感應到虛空的召喚了？」
帝法更是詫異：「主人知道？唉，初劫一過，那種力量就接踵而至，強大無匹，一直心神不安，不得不去。」
陳凡的目光轉向帝陽、黑箭、血刀，三人對望了一眼，會心一笑。
帝陽道：「我們也有感應，但是非常微弱，無妨大雅。」
黑箭、血刀的聲音還是悅耳動聽，如聞天籟之音：「我們只是分身，與主人同為一體，沒有天劫，再強大的力量也無法干涉。」
陳凡心念一轉，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帝法成真，靈魂經過百年煉化，已經完美無缺，基本上擺脫了主僕關係，難怪剛才對他的感應不明顯，不由笑道：「恭喜你，既成真人，又重獲自由。」
帝法忙不迭的解釋：「主人不要誤會，小的永遠是您的奴僕，只是聯繫不像以前那麼密切……」
陳凡飄向前去，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說道：「你現在是真人了，我還是靈道。從現在起，咱們平等交往，沒有高下之分……宇宙不同於太玄，浩瀚無邊，高人更是層出不窮。多多保重，希望還有機會見面。」
帝法心情複雜，不知是喜，還是憂，五味雜陳，不知不覺中，他留下了兩行淚水，憑空跪倒，哽咽道：「小的相信，總有一天會再見主人。」
緩緩升高，長袍飄舞，向帝陽、兩天鵬拱手：「三位老弟，為兄先走一步！」
三人抱拳回禮：「老哥一路順風！」眼睜睜看他消失在茫茫虛空。帝陽一絲惆悵，黑箭、血刀神態自若。
「你們是否找個地方靜修？青木林不錯。」陳凡看在眼裡，他們三人的情況比較特殊，既不同於帝法，又有異於青木靈，自己的意識佔領了主導。
帝陽搖頭道：「我們不是普通真人，無需覓地修鍊。」三人藍光忽閃，射入陳凡眉心，腦丹外圍多了三顆星星，通體蔚藍。另外九顆星星的位置略有變化，組成一座更龐大的星系。與此同時，外界環境大變，來到一座霧陣上空。
陳凡幾乎沒有反應過來，頓時愣住了。
帝陽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外面是青洲鳳凰台，主人盡可放心，沒有人敢傷您一根毫毛。」
「真人禁止干涉靈界，但是我們例外。」黑箭、血刀的性格好像變活潑了，笑嘻嘻的說道，「倘若有人威脅到您的安全，相當於侵犯我們，可以毫無顧忌的出手。」
陳凡大笑，有了三個貼身保鏢，站著不動也無人敢惹。
正笑著，空中響起了一連串驚雷，震耳欲聾。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正是雷神。後面還有老鬼、黑龍王、陳鼎等眾靈。
陳重叫道：「到底發生什麼事？莫名其妙到了青洲，是主人施展神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