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聖地
寬闊的河道大都裸露著,青黑的石板,深黃的淤泥,河道中間覆蓋著泛黃的冰雪,一條條冰縫下是靜靜流淌著的黃河水。
黃河東岸山巒綿延,西邊是千溝萬壑的黃土高原。天還沒放亮,放羊娃離開村子,去河岸邊放羊。大冷天的,到處都是冰,到處都是雪,山頂山坡,一眼望去全是光禿禿一片。只有山坡下河岸邊有羊吃的東西——冬天放羊,就放麥苗。庄稼人在河岸邊種了麥子,羊在冬天不吃那些,是會餓死的。
麥子可是莊稼,讓羊吃莊稼,這要遭人罵,還可能拉去告狀,可哪個放羊娃願意看著自己放的羊餓死?放羊娃自有放羊娃的辦法,兔子不吃窩邊草,放羊娃不在自家村民種的麥地里放羊,天沒亮就趕著幾隻山羊走幾里山地,到其他村子麥地吃個飽,天一亮趕著山羊去山坡,讓它們自己尋找埋在雪裡的野草。大家都這麼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辮子割去,日寇到來,一代又一代的放羊娃還是做著相同的事。
冬天的清晨,寒風刺骨,山羊懶洋洋在山坡上走著,放羊娃揮舞著手中的鞭子,聽起來同樣懶洋洋,這時遠方天空隱隱傳來蜂群飛舞聲,聲音吸引了放羊娃注意,抬起頭,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極目眺望。沒多久,黑暗裡鑽出一隻「鐵鳥」,怪叫著沿著冰封的黃河向北而去,很快又消失在黑暗中。
嗡嗡聲漸漸遠去,放羊娃連手中的鞭子什麼時候掉在地上也不知道,只是呆望著「鐵鳥」消失的方向,張著嘴說不出話。
「菩薩保佑,柱子,你還真的會開飛機!」
敞開的座艙內,風刮在臉上就如小刀在割,但這並不影響孟戎良對柱子的飛行技術給出評價。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地面,飛機拉起時,柱子做了個側滑,孟戎良還以為飛機要栽到地上去,等柱子將飛機改平,看著下面黑洞洞的大地,孟戎良只覺一陣目眩。他大聲讚美著南海觀世音菩薩,驚嘆著柱子天縱奇才,居然能玩轉飛機!
柱子對孟戎良的讚美沒什麼得意之感,沒好氣的沖孟戎良抱怨:「放鬆些!如果你還這麼死命抱著我話,用不了多久,就是讓菩薩過來,他也無法拯救我們了!」
孟戎良嘿嘿傻樂,卻死活不肯鬆開手。
能飛上天,總是讓人敬畏的。柱子一再拍胸脯保證自己會開飛機,孟戎良總是姑妄聽之,要不是師傅教導下滿腦子的精忠報國,抱著能成就劫持一架鬼子飛機,不成大不了和鬼子飛機同歸於盡就是,孟戎良這才和張二柱一拍既合。沒想到張二柱真得把飛機開上了天!孟戎良咧著嘴,惡行惡狀笑著,他簡直太佩服自己了。
「你怎麼會開大飛機?說說看,不說俺要凍死了!」
「這也算大飛機?」張二柱只想大笑三聲,別說空客380,就算是和現在蘇聯的ГБ-3比,中島97不過就是個大號蒼蠅罷了。當然,和孟戎良耍慣了的大刀比起來,中島97不光大,而且還威力十足呢!後面的探照燈與曳光彈消失不見,輕鬆不少的張二柱努力挺直脊樑,讓自己坐的舒服些,饒有興緻編起了瞎話:「你知道,我父親是個大漢奸,他奶奶的,這種家醜不是做小輩應該揭的,可和國家比起來,個人家庭榮耀又算得了什麼?老子承認,不光老子爹當過漢奸,連老子也有那麼段時間,心甘情願為鬼子賣命,一直到入關,看到關內百姓生靈塗炭,又偷偷看過《西行漫記》,我這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張二柱說文質彬彬,這讓孟戎良眼前直冒星星,一股胃酸湧上喉頭,連忙打斷正痛斥昨日之非,發誓今日重新做人的張二柱:「俺知道,俺知道。你這人不郎康,就是邪磨嘰。向你們這號人俺看多了,邪喜歡給自己所作所為找借口,俺現在只想知道你怎麼會開飛機!」
「我不正要說嘛,給你一打岔,我差點忘記自己說哪兒了……哦,日本人在我們那噶嗒修了個機場,我那老爺子沒事就帶著我到機場去兜圈,你知道,那跑道倍長,還倍寬,老爺子說的一口日語,和當地日本人頭領混的不錯,我就在那裡跟著日本飛行員學過簡單的起降。」
張二柱這話說的漏洞百出,這飛機又不是三輪車,看別人開,自己也能學會。別說飛機,就算是輛汽車,沒人帶也非開溝里去不可。
可孟戎良卻不明白飛機與三輪車之間的巨大差異,在他想法里,飛機都是牛人開的,而身邊的柱子顯然也是牛人,所以一看就會,這再正常不過了。
「我們這一走,機場那些日本人可要折騰好一陣了。」說完孟戎良得意的嘿嘿直笑。
「這是,等天明兒,日本人查明發生什麼事,我那豬頭軍曹怕是要切腹已謝天皇了。還有抓你當廚師的,這次也要自己給自己肚子開個天窗不可。」
「切腹?幹嘛不抹脖子?」
「切腹是日本的國粹,風俗,引以為傲的民族特色啦,全世界就小日本愛割肚皮,犯了過錯的仁人志士一切腹,表達下悔過之心,向天皇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謝罪,然後什麼罪過都沒了。」
「嘖嘖,你連這事情都知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
孟戎良相信張二柱說的:這柱子父親是大漢奸,他自己是小漢奸,當然比自己更了解日本人。
張二柱很高興,日本缺少資源,每艘軍艦,每架飛機,甚至每桿槍,每顆子彈,對日本而言都是寶貴的。日本人一開始沒搞清楚情況,不敢亂開槍,等天一亮,一頓雞飛狗跳的調查,發現哨兵和飛行員被刺殺,廚師與一個來自「滿洲」的士兵偷了架飛機跑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為這個事件剖腹謝罪呢!日本人會如何處置這半年和他混在一起的「滿洲兵」?是把他們當靶子呢?還是拉到東北去當挖坑黨?也不知731部隊現在是否成立了,要是成立了,這些背叛皇軍,「良心大大滴壞啦」的滿洲兵去當「原木」倒也是不錯的選擇啊……
這麼一鬧,不光地面警戒部隊要大換班,該殺的殺,該撤的撤,連飛行隊怕也免不了一番折騰,日機轟炸蘭州怕是要延誤了。
「我們現在去哪兒?」
「延安。」
「延安?!」孟戎良渾身一激靈,沖張二柱怒吼:「你要投奔共產共妻的*?」
「嗐!什麼共產共妻?那都是造謠,造謠!」
「不管有沒有共產共妻,他們就是匪徒!放我下去,俺不要當*,俺要當國軍,國軍!」
「別卡脖子,別卡脖子……再卡大家一起完蛋!」張二柱嚇壞了,孟戎良什麼都不明白,光想著去當他的鬼國軍,就不明白駕駛飛機必須心無旁騖,卡著脖子讓他怎麼駕駛飛機?一個不好倒栽蔥下去,大家性命就交代在這裡了。
好不容易從孟戎良的魔爪逃脫出來,張二柱只覺渾身全是虛汗,轉頭環顧周圍,又出一身冷汗:他找不到黃河了。
飛機上沒有降落傘,這時候要是迷航了,張二柱連跳傘的機會都沒有,他只能迫降,而黃土高原的地形……迫降幾乎等於墜機同義詞。
總算張二柱運氣還好,這時候有些能見度,張二柱將飛機盡量飛低,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來回兜了兩個來回,總算又讓他找到南下的黃河。
「你他娘的是*?」知道張二柱找到前進道路,孟戎良放下了剛提起的心,又開始念叨起來。
「我他娘當然是*。」
這話只能心裡想,卻不能跟著對**抱有太大成見的人說。
張二柱振振有辭:「你知道,我看過《西行漫記》,知道延安在哪裡,還知道那裡有機場。在滿洲的時候,我還看過日本人印的這一片國土地形圖,我知道如何找到延安。至於其他的……你能告訴我國軍機場在哪裡嗎?」
孟戎良被張二柱說的啞口無言,他知道如何使刀,打什麼地方能讓對手立即喪失戰鬥力,他知道如何種莊稼,他還知道怎樣燒好吃的飯菜,可他哪知道國民政府的飛機場在哪裡?這年頭沒事就琢磨機場位置的,不是漢奸就是居心叵測者。
「那也不能去延安啊?」
「沒人逼你留在延安。你要不願意,大可再去其他地方嘛。現如今國共聯合抗日,國統區的可以去共區,共區的也能去國統區。我現在只想降在自己人控制的機場,管他姓蔣還是姓共。」
孟戎良將信將疑,卻又無可奈何。現在找死很簡單,只要他將柱子打昏,或者柱子頭腦發昏,飛機一個俯衝,然後世界就清凈了。想活,他只能相信柱子,祈求菩薩保佑柱子能平安的把飛機降下去。
「說實話,你那麼怕**做甚?怕共產共妻?先不說**是不是真的共產共妻,就算是,你有家產好讓人家共產嗎?」
孟戎良哪來的家產?他那草屋早叫日本人一把火燒了。
「沒有?那你有老婆可以讓人家共妻?」
孟戎良連家都沒有,哪來的什麼妻子?
「地主老財害怕**,這很正常,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嘛,可你既沒錢,又沒女人,你怕什麼怕?你知道嗎?現在國統區大批青年學生通過各種途徑去延安,汽車、騎馬、毛驢,甚至步行,而我帶著你坐飛機過去!我們算是開闢了去延安的新途徑!很長時間內將無人可以追隨咱們腳步,你,我,都是名人啦!」
孟戎良給張二柱說的啞口無言。他才不想當勞什子名人,他只想跟著國軍打鬼子。國軍不好那也是正統,**再好,也是匪,最多也不過是割據一方的軍閥而已。華北的軍閥混戰孟戎良是看夠了,他不想把自己與任何一路軍閥拉上一星半點關係,可現在……
孟戎良有種被人綁架的感覺。
「綁架」了孟戎良的張二柱現在滿腦門子懊悔,太倉促,太莽撞了!飛機是搶了一架,可降落傘、飛行器具、導航圖是一樣也沒拿,他原本有時間拿的,可當時光顧著偷飛機了,忘記從被殺的飛行員身上取那些東西。
運城距離延安,空中直線距離不過兩百五十公里,就算沿著黃河、延河飛行,航線也不過三百多公里,以中島97式戰鬥機擁有八百公里航程來看,這點距離算不得什麼。可是沒有導航圖,原本平常的航線就顯得危機四伏起來。
他以前飛的那些飛機,哪怕是最原始的初教六,那也裝有超短波電台和無線電羅盤,地面導航站會告訴他飛到什麼地方,他也用不著擔心迷航,可現在別說這架中島沒有無線電台,就算有,恐怕日本人也不會幫他導航,日本人願意導航,他也聽不懂。
沒有導航圖就冒失的駕駛飛機離開地面,這比盲人騎馬還要危險,隨著天漸漸放亮,黃河西岸那些乾涸的溝壑不管怎麼看都一樣。有那麼幾條河流匯入黃河,開頭張二柱憑感覺認為那些河流並非他要找的延河,隨著時間流逝,他那點自信心漸漸動搖起來,他不能確定自己是否飛過頭——沒找到延河,自然到不了延安,就這麼飛下去,再滿的油也有耗光的時候,到時候不是迫降,就是墜毀,而他又沒有降落傘……
張二柱實在不能接受自己成為「烈士」這種可能性,可他越不想接受,他越對距離產生懷疑,嘴裡和孟戎良插科打諢,心裡卻每每在想:「該拐彎了吧?千萬別開過頭啊!」
早上六點三十分,距離日出還有一個多小時,天邊的啟明星還在青蒙的天幕上閃爍,延安舊城一片死寂,城南外的山上卻已是歌聲喧天。
自1938年11月20日,日寇飛機首次轟炸延安,由於這天是星期天,人們習慣在這一天進舊城走街訪友,去書店集市購買書籍、日用品,日機轟炸時,毫無防備下,不光舊城遭遇極大破壞,正在舊城活動的人們也多有傷亡。在第一次轟炸延安后,日寇轟炸機又於11月21日、12月12日、對延安實施了轟炸。為了保障安全,延安市政府動員全市居民與城裡的機關全部出城,依山傍水挖窯洞,好在日寇轟炸威脅下堅持辦公、營業。不光要有住的,人們還在南門外的山上挖窯穿洞,要再造一個新市場。
黃河之濱,
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
人類解放,救國的責任,
全靠我們自己來擔承。
同學們,努力學習,
團結、緊張、嚴肅、活潑,
我們的作風,
同學們,積極工作,
艱苦奮鬥,英勇犧牲,
我們的傳統。
象黃河之水,洶湧澎湃,
把日寇驅逐於國土之東,
向著新社會前進,前進,
我們是抗日者的先鋒!
清涼山下,朱曉光嘴裡哼著《抗日軍政大學校歌》,蹲在延河岸邊,打盆水洗臉。清澈的河水冰冷刺骨,朱曉光心裡像燃著一團火。
朱曉光是山西代縣石曹人,他爺爺是石曹小學校長,父親是36年**與閻錫山合辦的犧盟會,在五台地區的五台中心區幹事,家中四個小孩,全進了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工作,大點的大姐、二姐、三哥上前線進行宣傳,年紀最小的朱曉光被留在縣犧盟會做民運——寫寫標語,發發傳單,到鄉下進行抗日救亡演講。
38年初,朱曉光的大姐、二姐來到延安,進了抗日軍政大學第四期學習。得知倆個姐姐去了延安,還在代縣的朱曉光再也坐不住,他也想上延安,做夢都想,可「服從組織」一條,讓他在沒犧盟會批條之前,再怎麼想也去不了延安。
**最講究組織性、紀律性,要是沒加入組織,去了也就去了;有組織,卻不經過批准擅自行動,那是要受到處分的!搞不好還在腦袋上扣上一頂逃兵的帽子。
經過多次申請,38年11月,犧盟會批准朱曉光到延安學習,路上走了一個來月,他終於看到寶塔山,穿上灰軍裝,打上了綁腿,進了抗日軍政大學第五期,還見到了剛第四期畢業,正要回老家開展工作的倆個姐姐。
這裡的天比其他地方更高,更藍,這裡的空氣比外面更清新,這裡的人們臉上蕩漾著其他地方所沒有的笑容,這裡的歌聲永遠停不下來,這裡就是朱曉光心中的抗戰聖地延安。
為什麼不高興呢?延安不是一個大城市,至少在中國,比延安更大的城市多的很,如果你是從上海、北平到延安,很可能你會誤以為自己到了一個山間村莊,頂多就是個大點的村鎮。
這裡人口沒那些大城市人口眾多,這裡四周全是黃土,缺少綠色,這裡沒有摩天高樓,也沒有假山園林,別說城市,方圓百里,象徵現代文明的四個輪子的汽車也是屈指可數。
但延安一定是彙集各地英才最多的城市,這裡人文薈萃,志士雲集。走在任何地方,你都能聽到各種南腔北調,在朱曉光的大隊里,有北平清華、燕京,上海同濟、復旦的高才生,有東北的流亡學生,有來自國立四川大學的學子,有海外華僑,有各行各業的專家學者。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朱曉光的校友里,有參加過長征的紅軍將領,有內戰時和**殺的兩眼通紅的國民黨高級軍官,有國民黨縣長,有國際友人,有楊虎城的兒子楊拯民,張學良的弟弟張學思,傅作義的弟弟傅作良,有辛亥革命先烈黃興遺腹子黃乃……
為了一個共同的理想,大家走到一起,那理想就是:
驅逐日寇,振興中華!
來到延安一個多月了,每一天,朱曉光的心裡都是熱呼呼的,雖然外面寒風凜冽。他喜歡這裡的人們,喜歡這裡的歌曲,喜歡這裡的空氣,喜歡這裡的一切!
當然,要是不必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城防空,那就更好了。就如今天,朱曉光正心情很好洗臉漱口,清涼山與寶塔山上同時敲響了警鐘!
延河兩岸歌聲歡笑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兒喚女,尖叫狂奔聲,朱曉光倒掉臉盆里的水,提著臉盆朝清涼山腰跑去。
日寇飛機已經有段日子沒來了,這些日子躲飛機,都是洗漱好了,在日出前取了充饑的窩頭到山溝里躲避。多日未見日機轟炸,人們對飛機的轟炸警惕性也不是那麼高了,像朱曉光今日就沒帶了窩頭。他一邊跑,一邊哀嘆今日怕是要餓上一天了。
清涼山就在延河北岸,朱曉光剛爬到半山腰,就聽見天空傳來嗡嗡聲,找個地方隱蔽起來,尋聲望去,一架飛機如幽靈般出現在東邊河谷上空,沿著延河朝寶塔山方向飛去。
「只有一架敵機?」
自38年11月20日,日機第一次轟炸延安,到現在,日機共對延安進行了四次轟炸,每次都是七架大飛機,像現在這樣只有一架飛機,還是小飛機,就敢跑到這裡,朱曉光可是聽都沒聽說過。
朱曉光目視著飛機掠過頭頂,他甚至能看到機翼下那血紅的膏藥丸,飛機在寶塔山上空兜著寶塔轉了一個圈子,又拉高高度,沿著延河飛向東方,一邊飛一邊還晃著機翼,當朱曉光能看清飛機座艙,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裡有什麼東西在飄動:「那是什麼?難道是……白旗?!」
朱曉光猛地站了起來,目視著飛機遠去,又繞了個圈朝著清涼山腳下飛來,飛機的高度在漸漸下降!
「哈哈!我是天才!我早說過了我是飛行天才!」讓朱曉光目瞪口呆的飛機上,張二柱瘋狂的笑著,嘴裡大喊大叫:「老孟,這裡就是延安,是抗日聖地延安!我早說過我能,沒有電台算什麼?沒有導航圖又算得了什麼?!老子照樣把小鬼子的飛機偷到延安來了!娘的,老子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大能。」
被張二柱坐在身後的孟戎良怎麼也想不起這位發出神經質笑聲,聽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傢伙,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是什麼「飛行天才」了,好象這個評語是他,孟戎良,而非張二柱本人說過,至於電台和導航圖,難道從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還需要這些東西?聽柱子的話,這架鬼子飛機上原本沒這些東西……
孟戎良後背冷汗狂冒,這賊大膽的柱子竟然什麼準備都沒做,就這麼拉著自己偷架飛機在天上亂竄!至於機場,孟戎良怎麼看,怎麼覺得下面沒有鬼子在運城修的機場模樣,更別提一排排的飛機。連飛機都沒有,這算什麼機場?又如何讓人相信下面就是延安機場?瘋子!柱子這傢伙比自己可瘋多了……
柱子還在前面亂喊:「你那白大褂伸出去了嗎?奶奶的,鬼子的座艙賊小,你再在後面一坐,老子連回頭都不能回了。這白大褂可一定要讓下面人看見啊,不然大風大浪都鑽了過來,降落時候卻給人家當鬼子打了,那咱也太屈了。」
孟戎良原本不想說話,可柱子的廢話他還必須回答,只能有氣無力道:「放心,俺這不照你說的,手一直伸在外面?你倒是快點降落,俺要撐不住了……」
這天上實在太冷,天上飛了兩個小時,孟戎良都要給凍傻了,現在在按照張二柱所言,把自己當廚師的那件白大褂伸到飛機外,孟戎良只覺的這手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外面的風很猛烈,凍僵的手還能拽住總想脫離而去的白大褂,孟戎良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放心,坐好了,我這就下去!」
張二柱不再說話,瞪大了眼睛,瞄準下面黃土地慢慢下去。
一道道山樑從眼角餘光處掠過,飛機的高度越來越低,開頭還在山頂,接著就到了山腰,漸漸的,連窯洞也在頭頂上了。張二柱精神越來越亢奮,他能感覺到無數的人從隱蔽地方鑽出來,目視著一架屬於敵寇的飛機,居然在抗日聖地降落!精神是亢奮了,張二柱的手卻沒有抖動,也不能抖動,這畢竟是戰鬥機,不是教練機,一個不好摔下來就鬧大笑話了。
坐在後面的孟戎良看到黃土地越來越近,屁股下面突然一沉,孟戎良猛地閉上眼睛,緊緊抱住張二柱,死活不肯放手:起飛時候天還黑,飛起來是什麼感覺他已經記不得了,可這降落……孟戎良在心裡一再發著毒誓:這輩子再也不坐飛機了!
「放手,快放手……下來了,我們落地了,安全了!」孟戎良手勁實在太大,張二柱知道他被飛機降落嚇壞了,第一次降落,這很正常。
「安全了?」孟戎良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著離開地面,又回到地面。睜開眼,飛機發動機還在轟鳴著,飛機速度卻越來越慢。最讓他高興的是,飛機真的是在地面滑行,而非貼著地面飛行!
這張二柱為了表明自己飛行技術值得信賴,在來延安的路上曾經貼著黃河飛過那麼一段時間,當時那高度,那速度,把孟戎良嚇得差點暈厥過去,現在,是真的降落了,而非惡意的玩笑。
張二柱將飛機滑行到跑道盡頭,飛機停下來,熄滅發動機,閉上眼,狠吸了口黃土高原上的冰涼空氣,這空氣是那麼的清新,長出口氣,這才睜開眼,惡狠狠高叫:「成功了,我成功了!」
是的,張二柱成功的偷了架飛機,飛回延安,當他站起來是,他真切的感受到這一切都是真的——幾十號身穿灰布軍裝的人圍在他周圍,用黑洞洞的槍口歡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