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青荷
秦安第一次見到青荷的時候,是娘親牽著她的手出現在家中,笑著告訴她以後青荷會成為她們的家人。雖然名為侍女,但也要像姐妹一般對她。
起初的時候,秦安並不喜歡她,誰讓她老是聽娘親的話,自己去哪裡就要跟到哪裡。氣急的時候,秦安也會口不擇言,說著要趕她走的話。可青荷也只是好脾氣的笑著哄她,說等母親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帶她出去玩。
直到有一天,那些欺辱她沒有父親的玩伴們又嘲笑她,青荷卻不知從哪裡提著掃帚就沖了出來。明明比她的身量還要小些,青荷卻能毫無懼色的和那些孩子們扭打在一起,秦安愣了許久,也跟著加入混戰。
那次她們臉上掛著彩,被娘親帶著挨家挨戶的道歉,暗地裡卻會倔強的對視一笑。從那以後,秦安真的把她當成了家人。從西北到京城,青荷一直陪著她。
秦安以為她會永遠在自己身邊,就算是以後有朝一日要給她找個好人家嫁過去,彼此也會經常見面。
即便她們老去,成了白髮蒼蒼的人,青荷也還會在她身邊。
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青荷會離去,死在如花的年紀。
「那日將青荷帶過來之後,她已經重病難醫,太醫院的所有人聚在一起想法子,也不過是多吊了她兩三天罷了。」拂笠身著麻衣,眼眶有些微紅的給秦安說著,這幾日來,他一直在處理青荷的後事。
秦安望著前面的棺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隻手緊緊牽著她,魏知壑眉頭緊皺,「我會給她最好的葬儀。」
「葬儀」兩個字像是針一般,一下子扎透了秦安的神智,她猛烈的甩開魏知壑的手,撲到了棺槨前,發了瘋一般的要推開棺槨。
魏知壑忙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動作,「青荷已經走了!」
棺蓋錯開了一些,秦安看清了青荷一半的臉。她扶著棺沿,終於相信了這件事,忍耐許久的淚水噴涌而出。
而她這痛苦至極的模樣,似乎也讓魏知壑有些慌神,一面扶著她,他開口解釋:「是我不察,給青荷看病的那個太醫,是魏知易的人。他對青荷下手,目的也是通過你來傷害我。秦安,不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親者痛……」秦安低聲重複著他說的話,心口如同被絞著一樣痛,她直直看向魏知壑,「殿下現在想著的,還是為自己開脫?」
魏知壑逐漸不耐,明明在不久之前,她才剛答應過會永遠陪著他。「我在之前也不知道太醫有問題,事後也請了最好的太醫來為她治病,哪個下人有她這般的殊榮!」
秦安愣愣看著他,麻木的牽唇。可若不是他,至少她能夠見青荷最後一面!從青荷,到那兩個農婦,他明明清楚一切,卻只想著要瞞住她,只想著掩藏自己做的事情。他在乎的不是她在今日知曉一切後會不會難過,他只想要騙得她的原諒與承諾。
秦安只覺得喘不過氣來,悶得頭疼。她拂開魏知壑,淚水乾涸,心似乎都被剜掉了一塊。秦安扶住棺蓋,緊緊盯著青荷的臉,一寸寸蓋好棺槨。「我要為青荷守靈服孝。」
「不可。」立馬否決了她的話,魏知壑上前拽緊她的手腕,「沒有主子給下人守靈的規矩。」
秦安木然轉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盯著他,明明看起來什麼情緒都沒有,卻又仿若是一個枯死之人的目光。
魏知壑深深皺起眉,越發用力的捏緊她的手腕,「秦安,你是不是以為我現在有些顧念你,就可以肆意妄為了?從放走魏知易的人,到現在要給一個下人守靈?」
任由自己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秦安連眼睛都沒有浮動一下,「她於我而言,不只是一個下人。」
「我說過,唯有我,才能是你最在意的。」魏知壑強壓下心底的不安,越發狠戾的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的眼中滿滿只有自己,「用不了多久,我要行禮娶你,你絕不可能為一個下人服孝。」
拂笠眼看著他們鬧到這一步,咬牙上前沖秦安彎腰,「小姐,青荷離去前,有話曾留給你。」
眼睛這才如同一個活人般動了一下,秦安定定看向拂笠。
「青荷說,她唯一的心愿,是想要小姐過得平安喜樂。」拂笠轉而看向另一邊的棺槨,聲音中有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姐,小人會將青荷的喪事操辦妥當,請小姐放心。」
話已至此,哪裡還有她拒絕的餘地,秦安深深閉眼。上前為青荷上香叩拜,她跪了許久,趕在魏知壑耐心耗盡之前,吩咐拂笠:「將她與我娘親葬在一起,她的名字,還是我娘親取的。」
「是。」拂笠立馬應下。
避開魏知壑想要攙扶的手,秦安站起來,轉身離開。雙腿沉重,脖子上的傷口結了痂,她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可她依舊行的穩當,在魏知壑的面前,越走越遠。
回到雲朝殿的時候,天已盡亮。魏知壑不知去了哪裡,只派人對紅伊耳語幾句。
秦安對他們的動作漠不關心,徑直回到內殿,穿了一件素白的衣服。枯坐在凳子邊,她只要一眨眼,就能看到青荷沖她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