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元樂帝出京祭祀,汪忠義迅速安排人手,然而上行下效,底下人也多是見錢眼開之輩。
叶音出面,直接拿銀票砸出了四個名額。青陽塵送他們的銀票也頓時去了十之八九。
叶音,顧澈,顧庭思,王氏混入隨行人員中。顧朗太小了,叶音在他飯里偷偷下了迷藥,等人昏睡后,把小孩裝進帶孔的箱子中,裝作貨物運送。
元樂帝估計是真的心虛,隊伍行程很快,並不拖拉。
從巳時到酉時,隊伍抵達清台山山腳,稍作歇息。明日上山。
管事姑姑疾言厲色:「一個個都給我麻利點兒,鬧出什麼亂子,小心你們的腦袋。」
眾人應諾。
叶音跟顧澈他們對視一眼,小跑過去:「姑姑,我鬧肚子了,可以離開會兒嗎。」
管事眉毛一豎,叶音夾緊腿,彎著腰,五官都快皺到一起去了,管事看的噁心:「快去快回,真是懶人屎尿多。」
「謝謝姑姑。」叶音努力擠出一抹笑,然後踩著小碎步一溜跑遠了。
管事橫了眾人一眼:「看什麼看,幹活!」
其他人頓時做自己的事。顧澈為了掩飾身高,便跪坐在地上,顧庭思和王氏也如此,給他打掩護。顧澈心裡念著叶音,手上的活都沒怎麼動。
「哎,你這麼漂亮,在哪個地方做事啊?」一道清脆的聲音響在耳邊。
顧庭思和王氏瞬間繃緊了身子,擔心地看了眼顧澈。
顧澈撫了撫鬢髮,柔聲道:「司膳房。」
「真可惜啊。」對方假假嘆道:「若是在其他地方做事,還有可能遇見聖上,你這般清麗,聖上肯定會喜歡的。」
顧澈眸光一厲,稍縱即逝。顧庭思也像吃了蒼蠅般噁心。
「你叫什麼名字啊?」
顧澈有些煩了,他頭垂的更低,斷斷續續咳嗽。顧庭思會意,立刻上前扶住她:「姐姐你沒事吧?」
她看向搭話的宮女,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姐姐體弱,今日趕了大半天路,實在撐不住了。」
宮女「呀」了一聲,她看向柔弱地伏在顧庭思懷裡的女子,「我有葯,我去給你拿。」
顧庭思瞬間垂下眼,才沒露出眼中的不耐:「不用了,她歇歇就好了。」
「用的用的,這大意不得。」宮女一溜煙兒跑走了,沒多久便回來,遞過來一個小瓷瓶:「今日天冷,這是做理寒之用,藥效極好。」
顧澈掃了一眼瓷瓶,瓶身細膩富有光澤,雖不至於是什麼稀罕物,但也不是一個普通宮女能有的。
對方是什麼人?
還是說他們不經意間暴露了,對方在試探他們。可若真是試探,這手段實在低級。
顧庭思的想法跟顧澈差不多,她語氣已經硬了:「謝姑娘好意,但我姐姐休息一會兒就好。」她重重咬了【休息】兩字。
對方似有所覺,猶豫著要不要把瓷瓶收回去,可她看了一眼顧澈,「女子」軟軟靠在顧庭思懷裡,只露出一點眉眼,冷冷清清又透著寂寥。
「我叫善兒,在司制房做事,谷尚宮是我的親姑姑。」她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想把瓷瓶往顧澈懷裡塞。
顧庭思目光凶厲,抬手欲推。
「這是幹什麼?」叶音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大步走來。
善兒茫然:「你是?」
叶音沒理她,蹲下來接過顧庭思懷裡的顧澈,親昵的地摸摸他的額頭:「怎麼有點發熱,可是趕路累著了。」
「你啊。」她有些無奈,但又帶著明顯的寵溺。
別說善兒傻眼,顧澈和顧庭思也愣住了。
這是個什麼情況。
叶音這才看向善兒:「姑娘是有什麼事嗎?」
善兒的目光在叶音和顧澈之間來回,手裡的瓶子攥緊了:「你們…」她帶著最後一點希冀問:「你們是親姐妹,對嗎?」
「當然不是了。」叶音一下子笑起來,她當著善兒的面,低頭親了親懷中人的額頭,意有所指道:「姑娘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哐當一聲,瓷瓶落地,善兒咬著唇踉踉蹌蹌地跑走了。
等人走遠了,叶音才鬆開顧澈,撿起地上的瓷瓶打開聞了聞,然後不客氣的收入袖中,送上門的理寒藥物,不要白不要。
顧庭思咽了咽口水,艱澀道:「阿音姐姐,剛才」她瞄了一眼耳根通紅的兄長,本就低的聲音更壓低了些:「你為什麼…」
她說不下去了。大庭廣眾之下親吻額頭,雖然兄長男扮女裝,可是叶音姐姐是知情的呀。
叶音會錯了意,解釋道:「剛才那個叫善兒的宮女以為阿九是女子。她喜歡女子。」
叶音懶得跟人掰扯,直接表示顧澈「名花有主」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顧庭思本來還在糾結叶音吻了她兄長,這會兒聞言女子喜歡女子,她都懵了。
這是顧家劇變后,顧庭思難得的情緒波動,叶音親昵地點點她的額頭:「這世上的事多了去了,除了女子喜歡女子,還有男子喜歡男子。沒有什麼奇怪的。」
「好了,你們幫我打掩護,我去看看小朗。」她輕聲丟下一句。
顧澈恢復如常,同顧庭思不經意地擋住叶音的身影。
叶音小心掀開木蓋,見裡面的孩子仍在昏睡,不由放心。經受過巨大變故的孩子不能再受刺激,更別說把人放在狹小空間里。
但為了逃命,叶音也沒其他法子了。只能把顧朗迷暈,她爭取在顧朗清醒前把人抱出來。
見到叶音,顧庭思小聲問:「阿音姐姐,小朗怎麼樣?」
叶音:「還好。」
吃晚飯的時候,叶音漫不經心道:「西北方向,100步,左拐,73步,繞過小山坡,直走112步。」
顧朗還是其次,他們四個成人一起消失會引起懷疑。
夜幕降臨,隊伍里點燃篝火。顧庭思走前面,隨後王氏帶著顧朗離開。
「站住。」巡邏的侍衛喝住她。
王氏心都緊了,佯裝無事,討好道:「大人有何吩咐?」
侍衛看著王氏手中的箱子:「幹什麼去?」
王氏:「我…奴婢…」
「…奴婢是去…是…」
侍衛不滿:「你支支吾吾什麼!」他對王氏手裡的箱子起了懷疑:「打開我看看。」
「奴婢餓了。」王氏忙道:「想去外面弄點吃的。」
侍衛半信半疑:「把箱子打開。」
王氏心如擂鼓,眼神飛快瞄了一眼營帳的方向。
「快點,磨磨蹭蹭的。」
「是,是…」王氏應道,心裡急得不行。
眼看箱子落地,忽然一道驚呼。
「不好了,走水了——」
幾個侍衛神色一凜,不再管王氏這個宮人,忙不迭去滅火。
場面陷入一場小混亂,叶音本想帶著顧澈趁亂離去,沒想到撞上了一個半熟人。
善兒回去之後失落了許久,但是睡覺前,腦海里又浮現顧澈病弱的模樣,她輾轉難眠,幾經糾結下重新起身。
她跟同伴換了些可口點心,巴巴地給人送來,沒想到撞上叶音和顧澈要出去。
善兒眉頭微蹙:「大晚上你們去哪兒?」
火勢本就不大,又發現得早,這會兒基本到了尾聲。叶音心裡急,面上看不出端倪。
顧澈則在琢磨他跟善兒的距離,應該能無聲無息弄暈對方,可之後要把人安頓,容易橫生枝節。
如果打暈善兒不管,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引起騷動。
彼時侍衛一搜,覺出他們待的營帳空了,更引人懷疑。
怎麼辦。
顧澈思索間,感覺臉上一陣癢意,叶音攬著他,曖昧地別開他的碎發。
「都是成人了,晚上雙雙對對,善兒姑娘覺得我們會幹什麼。」
顧澈睫毛忽地顫了一下。
善兒臉上瞬間滾燙,她壓低聲音喝道:「不知羞恥。」
「喔。」叶音不在意地扯扯嘴角,一股無賴之氣撲面而來。
善兒被氣了個倒仰,她不甘心地看向顧澈,昏暗的環境里,「女子」低著頭,髮髻散亂,似乎沒甚力氣的靠在叶音懷裡。
善兒:「你都難受成這樣了,她還弄你,你不生氣嗎?」
顧澈氣音虛弱:「都依她。」
善兒只覺得手裡的點心都成了笑話。
美人再美,卻是個瞎子。
善兒氣鼓鼓要走,叶音叫住她:「姑娘別聲張啊,回頭給你帶好吃的。」
「誰稀罕!」善兒用力踩著大步走了。
顧澈立刻直起身,比叶音高出半個頭,同叶音迅速消失在叢林中。
顧庭思抱著顧朗和王氏等著他們,叶音道:「時間有限,我只弄來兩匹馬,庭思小朗和阿九同乘,我和我娘同乘。」
烏雲遮月,山林漆黑,唯有一點星火,浸了油脂的火摺子在風中堅強燃燒。
饒是如此,林中樹木還是會掃到身上,更得時時留意腳下,以顧澈和叶音的五識,都不敢大意分毫。
若是再有追兵,難度可想而知。
他們一路向南,王氏被顛的五臟六腑都快挪位了,愣是忍著沒吭聲。
叶音心疼她,但卻不敢停下,顧澈和顧庭思也是沉默趕路,中途顧朗醒來過一次,又被顧庭思哄著睡了。
長夜漫漫,寒風刺骨,可再長的夜也終會過去,天邊的第一縷白如神兵天降,在無邊夜色中輕易地撕開一個口子。而後裂口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人們的目光被白給佔據了。
叶音在一個淺淺的湖邊停下,說是湖也不準確,因為它只有薄薄的一層水,堪堪遮住底面。
她率先下馬,然後扶著王氏下來,然而踩到地,王氏的腿卻像麵條軟了,若不是叶音扶著,她肯定摔地上。
「娘。」
王氏擺擺手:「還好還好,還撐得住。」
她雙眼渙散,臉色在黝黑的皮膚上很難顯出紅。
叶音抬手一摸她的額頭,果然有些發熱,善兒姑娘的理寒藥物倒是派上用場了。
王氏用了葯睡了,顧澈給馬匹喂水。顧庭思帶顧朗去小解,回來後用濕帕子擦手,然後吃東西。
野外艱難,也沒個明確的落腳處,什麼都要省著用。
而另一邊,祭祀行伍的總管事聽說少了兩匹馬和四個宮女,心裡一咯噔。
「公公,現在怎麼辦?要往上報嗎?」
總管事立刻低吼:「不行。」
他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但是又不願相信。
不會的不會的,好歹也是將軍府的嫡幼子,怎麼可能會扮女人。
他來回踱步,忽而問:「少了四個宮女,對吧。」他著重強調【四個】。
彙報的人茫然應是。
總管事心裡一喜,看,人數也對不上。
顧家只跑了三個人,其中顧朗還是個小孩子。
總管事很快安撫好了自己,但還是不能上報,否則他也要擔個管事不力的罪名。
總管事閉上眼:「行了,不就是幾個女人跟男人私奔了,這種事不要拿去髒了聖上耳朵。」
他還不放心,叮囑道:「讓底下人嘴巴嚴點。」
「是是,公公。」
善兒聽到消息的時候,有點驚訝,但也沒太驚訝。
私逃,沒有路引,沒有戶籍,根本不能立世。可笑一個被感情沖昏了頭腦,一個不顧現實,以後的日子難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