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要仔細論起來,臣還得稱周大人一聲老師
站定后夏京正欲下跪行禮,卻被明德托住了手腕:「行了免禮了,你架子可夠大,叫朕和仲常等這許久。」
可這話裡帶著滿滿玩笑之意,哪裡有半點要罰人家的意思。
夏京順勢站直身體,笑得神采飛揚:「臣哪裡敢讓陛下久等,臣前腳剛進家門連口茶都來不及喝,陛下的宣旨就來了,臣可是馬不停蹄就趕來了,不信您問來宣旨的公公。」
這話說完,才將目光轉向周儀,好像這一趟南下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笑意微斂,淡淡寒暄:「這才分開沒一會兒,就又與周大人見面了。」
周儀也不動聲色地回敬:「你我畢竟同朝為臣,難免。」
明德看著他們倆之間這無形的硝煙,搖頭嘆道:「好歹也一同下了回江南,怎麼還是這樣冤家似的。」旋即又問夏京,「算算時間半月前就該回來了,怎麼就遲了這許久?」
夏京面不改色地說著欺君之辭:「本來是該半月前就回來的,也怪臣身體不爭氣,回京路上生了場病,調養了半月才好轉,這不,一好轉就立刻往回趕了。」
「病了?」明德訝然,又上上下下打量他,「害的什麼病?可好全了?不成,還是宣太醫來看看安心些。」說著還真要傳召太醫。
夏京忙攔住他:「臣謝陛下隆恩,不過不必麻煩太醫了,您看,臣都已經好全啦!倒是硬生生拖著周大人在半道上耽擱了半月時間,叫臣好生愧疚。」
這個時候周儀當然要說些場面話:「夏大人不必輕言愧疚,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種事情誰也不想的。」
兩人你來我往似真似假地打著機鋒,倒是明德還記得關照他:「那行,若還是不舒服,只管用朕的口諭去請太醫便是。」
「謝陛下,臣不會跟陛下客氣的,您可不能白養著太醫院那一幫太醫,總得多派派用場才是。」
他一臉「我這可是為陛下著想」的樣子,引得明德龍心大悅。他這樣的人真想討好起別人來,還真沒幾個人抵擋得住他的糖衣炮彈,只不過,這世上已沒有幾個人值得他用心討好罷了。
插科打諢敘完話后,就該談正事了,這才是周儀和夏京匆忙被傳召進宮的主要原因。
明德轉身回到御案後頭,大馬金刀地往龍椅上一坐:「行了,現在該說說此次江南恩科之事了,你們兩個,誰先?」
周儀與夏京默契地轉頭對視一眼,彷彿約好似的,誰也沒有先開腔。
明德朝沉默著的兩人一瞪眼,頗有幾分無語,片刻后,他清咳兩聲,看向夏京:「子高你是本屆主考官,你先說。」
金口玉言已下,夏京便只能遵旨言道:「此次江南恩科,臣有幸得陛下信任,任命為主考官,一到江南便緊鑼密鼓安排貢院、考試等事宜,經過九日八夜的考試,試后又由眾位考官共同閱卷,一致選出二十位學子,安排八月來京參加殿試,由陛下欽點一甲狀元、榜眼、探花。」
明德沒有對這次的差事提出質疑,聽起來流程都是符合的,又有做過多屆主考官的周儀在旁邊盯著,況且夏京本身也是個辦事得力的,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恩科取仕,出不了什麼大岔子。
他有興趣的是:「聽說此次恩科尚未開考,便有位考官因瀆職罪被查,仲常這事兒是你經手辦的,你來說說究竟怎麼回事?」
周儀拱手道:「於鴻聲玩忽職守,借考官身份之便,意圖助女婿行科場舞弊之事,幸而被臣察覺端倪,提早逮捕,他在獄中也對罪行供認不諱。是以按律革除黃耀祖功名,杖責五十,拷枷遊街,終身不得再次參與科舉;於鴻聲身為一省學政主官,知法犯法,判削官收監,聽候聖上發落。」
「你倒是鐵面無私得很,把難題都拋給朕了呀。」前一刻還語帶感慨,面色和緩,后一刻就板起臉來,抬高了聲調,疾言厲色訓斥:「子高你說,作為主考官,卻沒能發現此等惡劣事迹,該當何罪!」
最後這四個字,將君王心性顯露無疑,他心情好時,便可與你和顏悅色,玩笑打趣,心情不好,便是雷霆之怒分分鐘朝你壓來。
夏京膝蓋一彎,「噗通」一下跪得毫不含糊,他深知這位的心性,張口連句辯解也沒有:「此事臣確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非周大人及時出手,恐怕真要寒了文人士子的心,是臣一時疏忽,願受責罰。」
他一口將全部罪責攬下,順嘴還給周儀帶了頂高帽子,嘴上雖說著願意受罰,實則卻一副已經儘力辦差,出現這種疏忽也是他不願意看到的神情,一點點示弱便賺足了同情,這一招以退為進用得極妙。
可是他這實打實的一跪,卻帶動著周儀的心臟狂跳兩下,這人的身子如今正是需要精心養護照顧的時候,這樣重重地跪下去,也不知道他的身體吃不吃得消。
明德聽夏京認得這樣乾脆,一時果然沒有繼續問罪,一臉又愛又恨的神色:「你呀,確實該罰,念在你此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朕就罰你……罰俸一年吧,如此,你可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