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十年前
突如其來的困意襲來,傅宣哈欠聲連天,接連地喊了崔琰幾聲『好夫君』,便成功換得男人將他馱回了碧霄宮。
崔琰的脊背寬厚,傅宣的臉枕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卻還是一個勁兒的想要同男人談天說地,那矛盾的小模樣惹得崔琰一陣疼惜,只得將搭在傅宣臀上的手重重地打了幾下,才見他不那麼鬧騰活蹦。
絲質的床幔輕柔垂落四角,將他二人輕易裹在幔中。
傅宣平躺在內側,兩條胳膊彆扭地交疊在前胸,一雙水靈的小鹿眼目不斜視地掃視著崔琰手中那熒光閃爍的芙蓉石小方瓶。
他心中碰碰跳個不停,掀開紅唇,謹慎地同崔琰確認:「這裡面裝著的,真能恢復我生前的記憶嗎?」
這也不怪他見識淺薄,畢竟任憑哪個也無法想象,『記憶』這種摸不到,捉不住的玩意兒,居然能夠被收納在小瓶子里,如此方寸之地竟有這般大作用!
「嗯。」崔琰淡聲答道,卻橫生出一絲愧疚,連他自己都不知這愧疚因何而生,但一想到他與阿宣的將來,這愧疚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傅宣其實也想知道自己生前的事情,之前和崔琰說什麼不想恢復記憶,也是嘴快撐強說出來的胡話罷了。這天底下,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又寥寥幾何呢?
清醒的痛著,起碼還知道原來自己是會疼痛的,可麻木的活著,連自己姓甚名誰,家有幾口人都不清不楚,才是真的沒意思。
好不容易能有這等好機緣,傅宣自然也是不想錯過的,就算他身死三十載,對於身世前塵的好奇依舊不減。
他捏著蓋子大力掀開一個豁口,瓶中積攢的記憶如過江之鯽般涌動,蠶豆大的瓶口被擠得快要崩裂,崔琰迅速用神力將它們壓回到瓶中,失笑解釋道:「阿宣,這些記憶藏在裡面幾十載,一股腦灌輸進去反而會擾亂你的心智神識,所以得循序漸進。」
傅宣覺得自己暴露的過於明顯,之前自己還假模假樣地和他說不想恢復記憶,現在這樣不就是不打自招么,好在男人沒有介懷,他咬唇別過無暇的臉蛋,「是我魯莽了。」
崔琰好整以暇,在他腦門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記:「這般心急見舊情郎?」
想他的阿宣初見時就如此火急火燎地同自己行房,在人世時結交的男人定是多入過江之鯽,畢竟連個伙夫廚子都能同阿宣有過糾纏,思及此,崔琰的胸口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著了一般,憋悶地厲害。
當然,擔驚受怕的不只是崔琰一人,傅宣自己心中都沒有半分的底氣。
「」傅宣舌頭快要打結,試探性地提問:「崔郎,若我生前有好多好多相好的怎麼辦?」
若自己真的水性楊花,崔郎會不會休了自己呢?
可是可是那也不能全部都賴在他的頭上吧,身為南風館的小倌,就算就算是有過些紅顏知己,藍顏舊好,也是可以原諒包容的吧?
崔琰回道:「那我就徇私枉法,將碰過你的男女老少的手筋腳筋都給挑斷,扒了他們的皮,給崔玉的稚子做幾盞燈籠。」
男人唬人地做了個『揮斬』的動作,驚得傅宣瞳孔驟縮。
「真的嗎?」傅宣芳心大亂,他生前就是在南風館做小倌,開門做生意你情我願的,要是男人真要了凡人性命,委實有些蠻不講理了。
崔琰嗤道:「假的,我不治他們,我治你。」
傅宣悶悶不快,心道:你若願意治我,我巴不得天天被你治才好呢。可他不敢放肆,癟著嘴訕訕作答:「哼,那我合眼了。」
他調整好睡姿,淺淺斂起嘴角。
好夢,崔郎。
等到傅宣的呼吸聲變得均勻,小方瓶開出一條縫隙,崔琰將如絲線般的記憶由傅宣的顱頂灌入,心中的那份惴惴不安也一同被放大了。
強行恢復記憶是一件既痛苦又煎熬的事情,記憶會沿著血脈在腦中奔走,如帶刺的曼陀羅毒藤劃破細小的口子,再如蟻蟲一樣鑽進傷口裡啃咬結合,過程異常殘忍。
傅宣睡得安穩,眼睛合得緊緊實實。
而他的腦海中,時光一點一滴地開始在倒退,慢慢地,便又如同身臨其境般,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金陵台。